七十一
“别动别动……”傅卓急急道。
南若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想起前世为取材跑过的精神病院,有些病人发起病来六亲不认且攻击力极强, 眼下可没有镇定剂。
手指僵住一动不动, 就怕将人刺激到酿成惨案。
好在太子并没有狠咬下去,像是叼到了想要的玩具,齿尖发痒般难耐厮磨, 疼痛是有,但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南若观察他的神色,轻声唤道:“殿下?”
傅卓:“没用的,他这会神志不清叫不醒,可千万别反抗, 越反抗他越凶。”
南若又唤了两声,虽然太子对他的声音有反应, 可明显沉寂在自己的意识里, 并不算完全清醒,倒没有再砸下眼泪来,只咬着他不放。
“殿下这样多久了?”
傅卓叹气道:“他这样倒是没多久,从前他只伤自己, 或者摔摔打打将火气发出去就好,也就这两年愈发严重, 发作起来拉都拉不住, 而且越来越频繁……”
南若眉头紧皱,以他对这方面的了解,这种情况该药物干涉治疗, 可这个时代哪有这方面的药。
傅卓抹去虚汗:“别看他对你口下留情,这要换成旁人,哪怕是我,信不信表哥也会狠咬下去,破皮出血都是轻的……”
他在床边瘫坐下来,敲打着肩膀:“你不知把他绑起来费了多大劲,可累死我了。”
南若诧异:“你一个?”
以太子的身手,六亲不认发作起来凭傅卓一个怎么可能制得住。
“自然不是。”傅卓道,“还有刘端和他两个干儿子一起,他们这会在前头守着,外头都当太子悲痛晕厥。”
见南若一直蹲着,起身扯过帐幔到他屁股后面:“坐着等。”
南若蹙眉:“就这么等着?”
不做点什么缓解?
傅卓干脆也在旁边坐下来:“没用,能做的我们都试过了,都没——嗯?”
太子冷不丁止了口,直勾勾瞧过来。
南若和傅卓一起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到了傅卓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
空气安静了一瞬。
傅卓火速放下手,还顺势往旁边挪了挪,力求和南若中间空出段距离来。
太子收回了视线,南若趁机想抽出手指,没抽成功,只能试探着换了一根。
“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太子为何……”
说话间瞥向太子,顿时眼皮一跳,换手指的时候他没注意,换完才发现太子从横着咬变成了竖着,偏他还换成了中指,太子目不转睛盯着他,含咬间湿软的舌扫过……
被压在脑海深处的一堆废料涌了上来。
我靠,有画面了。
“为何什么?”傅卓问。
“为何……”南若喉结滑动,别开眼道,“为何是我?”
网盘资源丰富就有这点不好,横看成黄侧成色。
再一看傅卓也是一脸不忍直视,哦,忘了这位是个实践达人来着。
“什么是你?哦,你说表哥对你……”傅卓干咳一声别过眼,“这难道不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如何清楚。”
南若面无表情。
你不清楚你当什么月老?闲得慌吗?
“许是缘分吧。”傅卓诚恳道,“你和表哥青梅竹马,啊不,竹马竹马,知根知底又兴趣相投……”
南若看着他不说话。
傅卓停了瞎扯,无奈叹气,道:“表哥如何想的他没跟我说过,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何况情爱一事旁人如何能说得清,你看就像长乐,她瞧上孙和礼这满京城谁不看笑话,可她偏就喜欢……”一瞥太子,忙道,“表哥和你当然不是笑话,你两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南若:“……”
手指突的被用力咬了一下,他没在意,还想继续问傅卓,咬着的力气加重,南若吃痛,扭头对上一脸不满的太子,目光阴沉沉充满侵略性,像要将他的手指咔嚓咔嚓咬碎吞下去。
“知道了,我不看他。”南若磨了磨牙根,他也想咬人了。
傅卓二话不说转身将后背留给他们,捂住耳朵:“你们就当我不存在。”
南若无语,只能和太子大眼瞪小眼,直面叫人浮想联翩的画面,想尝试屈指横着让他咬,指头一动指腹按压到一片柔软濡湿,画面感扑面而来,立刻停住了动作。
倒是太子被他惊动,牙齿停下厮磨,舌头卷起指尖舔了几圈。
南若舌尖抵了抵下牙,很想来一根烟。
前世他习惯了咖啡和烟不离手,穿越过来虽身体完全戒除,可精神还记着,断了快五年也没完全断掉念想,此刻格外想抽两口。
烟是抽不到了,只能在心里默念起《心经》转移注意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念了两遍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决定试试看能不能让太子清醒。
“殿下。”他找到太子被绑在后面的手,主动握住,观察他的神情,“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傅卓捂着耳朵:“没用,他听不见。”
南若没放弃,又叫了几声,太子依旧无动于衷,迟疑片刻,他舔了舔唇:“夏侯治。”
傅卓飞快扭头。
南若没在意他的眼神,全心关注着太子,看到他眼皮颤了颤,咬着他的力道也放轻了几分。
“夏侯治。”又唤了一声,这回又没反应了,顿了顿,换了个叫法,“象孩儿?”
象孩儿是太子的乳名,原本是香而不是象,此世男子乳名多偏女性,太子长到三岁嫌弃香孩儿不够威风,自己给自己改成了象,永昭帝和傅皇后依了他,香孩儿便成了象孩儿。
太子神情恍惚,松开了牙齿。
南若立刻抽回手,和傅卓相视一眼,一起叫他,叫了几声,渐渐地太子眉间的阴沉散去,不再暴躁挣扎。
“若能听见我的话,跟着我做,吸气,再慢慢吐气……”南若引导他调节呼吸缓解情绪。
太子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慢慢的,目光有了神。
南若瞬间改回殿下,傅卓还在叫着乳名。
“象孩儿象——表哥?”傅卓慢半拍反应过来,对上太子恢复清明的双眼,果断直起身,“清醒了就好,你们聊,我去把风!”
飞速闪走。
南若:“……”
心里靠了一声,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太子。
太子环视一圈,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神情僵住,似不知该如何应对,忽又想到什么,快速打量南若:“我可有伤到你?”
南若下意识将咬出牙印的手指缩到袖子里:“并未,臣来时殿下已经被傅卓绑缚——”
反应过来绳子还绑着,忙上前给太子解开。
抽绳子时太子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南若几乎条件反射甩开,拉着绳子后退了一步。
气氛一凝。
太子曲起僵在半空的手,眼皮耷拉掩去眼中的情绪,道:“可是我咬了你?方才我神志不清记不得了,抱歉。”
南若几乎立刻接道:“只些许印痕罢了不妨事,片刻就消。”
太子五指收紧,任他如何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凌乱的衣衫和头发昭示着自己方才有多狼狈和不堪。
“出去。”他低头道,语气维持一贯的从容,“你先去外头,孤缓缓便出来。”
南若看了眼他青筋崩起的手背,心里叹了一声,算了算了,谁叫他心软呢。
拿来搭在床角的外衫:“臣服侍殿下。”
“不用!”太子几乎抢到手里,带着几分仓皇,“孤自己来。”
“殿下。”南若主动抓住了他的胳膊,在他僵住时将衣服抽回来,“劳殿下起身。”
太子掀起眼皮看他,似确定他出自真心,才从床上下来站定。
南若示意他伸手,给他套上外衫,又道:“劳殿下再坐下。”
太子立刻坐下。
“背对臣。”
太子侧身将背给他。
听话的模样叫南若想赞声乖,不过也只是想想,伸手解开太子的发冠,帮他将散乱的头发用手梳拢。
太子怔住。
南若放慢动作,道:“殿下不用忧心,今日之事臣不会说出去。”
太子没有迟疑:“我信你。”
南若心道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嘴上道:“臣定不辜负殿下信任。”
太子唇角抿成了直线。
南若梳拢好头发,三两下帮他束好,而后退到一边,谨守君臣礼数,道:“太后逝去令人心痛,但请殿下节哀保重身体,圣上与太后感情深厚,太后一去,定会消沉一段时日,殿下不能也跟着倒下去,朝里朝外还得靠着殿下。”
提到太后,太子气息变沉,周身被阴霾笼罩,似要再次失控。
南若一惊,上前一步先握住他的胳膊,以防他发作第一时间制住:“看着我,跟着我吸气……”
引导太子有节奏的呼吸。
太子目光锁着他。
南若心头一跳,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臣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不知殿下可曾听过。”
太子:“什么话?”
南若:“有人出生了,众人不知他的未来,却说恭喜恭喜,有人去世了,众人不知死后世界如何,却说可惜可惜。”
“咱们活着的人不知死后是何情形,也许太后此刻到了地府,见到了先帝与娘娘,正团聚欣喜,若知晓殿下如此悲痛,反倒叫她忧心。”
太子低叹:“原来死后是这般吗?”
南若眼皮一跳,道:“臣猜想如此,真实如何臣也不知,生老病死,时至则行,该知晓时自会知晓。”
他垂着头,能感觉到太子如有实质的目光,心里默念别说,千万别说。
太子似听到他的心声,终究没有说破。
两人这一刻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似乎只要不说出来,白日那一握便没有发生一般,依旧和从前一样,可又清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