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南若在闹钟催促声中睁开了眼, 入目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吊顶,做成了天窗的模样, 装的是单向玻璃, 里面看得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不论白天晚上, 只要躺下,就能看到外面的天空,或是蓝天白云,或是噼里啪啦的落雨,还能听到雨点击打声。
这是他当初装修房子时特意让安装的, 他喜欢这样寻找灵感,包括家里的每一处, 都为了他的灵感而服务。
家里……
南若直愣愣瞧着玻璃窗上落下的麻雀, 直到麻雀低头啄了啄发现啄不动振翅飞走,他才回过神来。
这是……回来了?!
豁的坐了起来,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滑落在了地上,遁声去看, 是那本被他已经刻进脑子里的《盛世宠后》!
摊开的书页上还有他熬夜写下的笔记,南若俯身捡起来, 飞快翻到最后, 还是原来男女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结局,什么都没有变,一时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怔愣愣在床上坐了半天, 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掐了自己一把,很疼,是真的。
不是在做梦,是真的回来了!
下一秒立刻掀开被子去摸手机,枕头床头找了好一会儿在被他卷起来的被子里找到了。
磕磕绊绊解锁,慢半拍地打开未接来电、短信、微博、微信,挨个看了一圈,没有陌生来电,没有陌生短信,私信翻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约定好的暗号,微信倒是有好友申请,可不是他们约好的说辞。
手机落回了床上,心里浮起了绝望。
果然是他奢望了吗?
夏侯治病重的那段日子,他几乎将所有能拜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后来每年巡查也一定要去庙宇道观走一趟,还被越来越信奉科学的小年轻们笑他封建。
南若听到只一笑而过,他宁可信其有,他宁可相信穿越是神佛在背后操纵,而不是什么空间时间,这样他才能祈求,祈求让他和夏侯治下一世仍然能相逢。
果然是他太贪婪了吗,得到无病无灾又辉煌的一生,却还想着神再眷顾他。
可为什么又要让他回来了呢?
南若迷茫,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希望,是啊,为什么让他回来呢,神既然再次眷顾了他,肯定会给他希望。
不着急,不着急。
他喃喃说服自己,时空空间不同,可能他先回来,夏侯治要晚一些,或者他已经在了,只是还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又或者暂时不方便联系他。
脑子里浮现出各种猜测,连夏侯治身穿过来两眼一抹黑被拐卖到深山连不上网这种情况都想到了。
南若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放下小说先去浴室看了看重新恢复青春的自己,虽说他前世到临死也健康得不得了,可外表跟年轻时自然没法比。
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好似恍如隔世。
只是年轻的皮囊下面已经是一个经历过苍老的灵魂。
南若没敢立刻出门,就如他刚穿到大燕需要适应改变一样,如今的他也需要改变,气质习惯以及心态都需调整。
穿到大燕时小若谷年纪还小,之后的改变可以说是成长,可在现代他已经二十八,性格习惯能力基本已经定性,突然大变,熟悉他的都会觉得有问题。
南若花了半个月调整自己,顺便重新熟悉现代,幸好他习惯了宅,网络时代不论工作还是与家人朋友来往,一部手机就能搞定,固然他很想去看看亲人,可把自己拾掇好之前还真不适合见面。
所幸他穿越百年于现代而言不过是过去了一个晚上而已,一切如常,没有什么需要他立刻出面的急事,除了小表妹语音来问他改编进展。
南若思考再三拒绝了,重新给她介绍了一位相熟的编剧。
其实没有人比他对这本书了解的更透彻,可他提笔却怎么也改不下去。
他知道的永昭帝不是书里情深似海的男主角,郑繁也不是傻白甜恋爱脑的女主角,包括每一个他曾经见过相处过的配角,都不是书中描写的那样。
每个人在他心中已经有了固有的形象,他没有办法再按书中去设定。
表妹满心欢喜答应了,比起在古装剧方面没什么建树的南若,介绍的新编剧可擅长多了。
不过南若也不是完全摒弃,前世一百年的经历,足够他打造出一个架空宇宙来。
尤其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期盼的信息后。
他不知道夏侯治是忘了说好的联系方式,将他曾经的话当成了哄他的戏言,还是根本没想起前世记忆。
思来想去,决定先挑一段写成小说,剧本固然可以,但从拍摄到播放至少也得一年,太慢了,他等不及,小说立刻就能见效,不用直接写他和夏侯治的故事,两人一起临朝的四十多年见到过许多值得书写的事,手下那帮人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一段精彩故事。
如此又是半月,微博上发出去的小说热度成倍增长,却依旧没有等到想看到的私信。
南若也不着急,前世夏侯治走后他一个人过了五十三年,心里有再多情绪也磨平了,不过是等待而已。
调整完状态,他先回老家去看望亲人,姑伯姨舅挨个走了一遍,对他们来说只是几个月不见,对他而言却是整整一百年。
紧跟着处理身边的人际关系,朋友也好同事也罢,都需要重新熟悉联络起来,多出百年的经历叫南若得心应手,从前看不透的想不明白的,如今一眼就看的清清楚楚。
心里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这天南若带着小助理去参加酒局,他之前写的一部戏马上要播了,导演和制片拉上他一起应酬,酒足饭饱送走甲方爸爸,南若一扭头看到了从楼上包厢下来的一行人。
打头是个精神瞿烁的老头,不过年纪应该已经过了七十,拿着根手杖,极其有气派,当然南若看的不是他,是旁边虚扶着他的青年,或者说少年。
近一米九的个头,眉目深邃俊朗,一身运动装,还斜背着个运动背包,像是刚打完球被叫来的样子。
南若忍不住勾唇笑了。
少年先一愣,而后也笑了。
半个小时后,南若住的酒店门被敲响,少年刚要开口,直接被拉了进去,毫无反抗被拉着推坐到床上。
南若定定盯着人:“成年了吗?”
少年伸手与他十指交握,眉眼间是令人熟悉而怀念的包容:“还叫夏侯治,十八岁半。”
是前世第一次相见时的年纪。
南若舌尖抵了下牙齿:“造孽,看来得当一回老牛,吃嫩草了。”
夏侯治喉结滚动:“给你吃,都给你吃。”
南若舔了舔唇,不客气的吃了个爽。
只是这嫩草长势过于茂盛,许久没尝鲜的他一下吃得太急,剌到了嗓子,所幸嫩草咬出的汁水甘美,给他解了些馋,之后更是整个人跌入嫩草垛里,随着草浪起起伏伏。
南若攀着少年的肩膀,心道一米九的个子没白长。
久违的酣畅淋漓。
唯独有一点——
南若一巴掌将夏侯治凑来的嘴巴拍开:“别亲我!”
“你快把这毛病改了吧。”他一脸嫌弃,“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呢。”眼皮耷拉,若无其事道,“这辈子可没什么病了吧?”
夏侯治安抚地捏了捏他收紧的手:“没有,身心健康,不信我可以去医院开证明。”
南若心底一松,安心享受余韵。
夏侯治帮他揉捏腰部,心里盘算着今后得拉着一起多锻炼,若哥儿上辈子的百病不侵显然没一起带过来。
南若心情平复,开始算账了:“说吧,怎么没来找我?”
夏侯治手一顿。
南若扭头:“别说什么才想起来的话忽悠我。”
刚刚看到他那副表情可不是当场突然想起,分明是意外竟然会碰见,显然他是知道他回来了的,知道却不来找他……
“说吧,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夏侯治躺下来:“我看到你写的故事才想起来,不到一周,我去找过你,我……”
南若就叹了口气,明白他的症结在哪了:“猜猜你走后我活了多久?”
夏侯治迟疑。
南若:“我活了一百一十六岁,长寿吧。”
夏侯治一震,胸腔里满满的惊与悔,红着眼将人抱住:“对不起。”
想到若哥儿独自活了五十三年,痛得他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南若抚着他的背笑道:“说什么对不起,我自己想活着还能怪你不成,是我贪恋权势不想走,跟你无关。”
那个时候他若一走了之,他们之前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说起来还是郑繁的锅,她自由之后一下子放飞了自我,她脑子里有全套的理论和详细的知识,到了苏律后便友情大放送,她料准了他们没法立刻推行,借着这个时间差,将各种发明往她那帮“娘子军”头上扣。
理论定律之类的先不说,反正东西确实是她们第一个做出来的,往后历史上就只会记下她们的名。
衣食住行大大小小各个方面,全被她的“娘子军”包揽了,可以想象后世课本上一水的女性学者先驱。
她倒是开心,活够了拍拍屁股禅位闭目,留下一堆被强行超前几百年的科技,南若想放权也放不了,必须将未完的改革搞到底,否则但凡出一个目光短浅的皇帝,就能让这一切付之一炬。
“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孤单一个,你走以后,不知道多少人往我跟前献殷勤。”
夏侯治蹭蹭他的鼻尖,泛红的双眼温柔饱含情意:“你不会。”
南若挑眉:“我会呢?”
夏侯治哑声笑:“不会……”凑过来在他耳畔低语,“……只吃过我……”
南若哑然,他的反应和习惯骗不了人,只刻下了夏侯治的印痕,没有别人。
夏侯治手指轻抚他的脸颊:“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
也对不起,留你一个人那么久。
南若叹气:“我五十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点,现在信我了吗?”
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无非是怕他后悔,怕他当做是梦,怕他不再选择他,不再爱他,毕竟前世夏侯治临走那段时间没少折腾他,谁和他多说句话都要猜疑半天,一直到咽气都揣着对他爱不爱他的质疑,他说多少遍都没有用。
夏侯治更愧疚了:“我原本准备过两天就去见你,没想到会提前碰到。”
算了,总归是见到了。
南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若放到以前他肯定会计较,可活了那么多年,只剩下再相逢的庆幸,想到这,瞧着他充满青春朝气的脸不禁叹道:“这下真吃嫩草了。”
算上前世今生、生理心理,他比夏侯治大了一倍。
嫩草含笑拉过他的手,低哑的声音充满蛊惑:“要不要再吃一回?”
南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