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夜凉如水, 一轮圆月悬在半空,映照着金瓦波光粼粼, 此情此景最适合赋诗一首。
南若长长吐气, 低声喃喃:“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幸好太子不知道这句俗语。
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做了回渣男,他是说会想一想, 可没说想什么,又想多久。
想怎么拒绝也是想,想如何躲避也是想,一天是想,一年两年也是想。
太子的感情确实触动的了他, 叫他一时心软给了回应,可心软不是心动, 他分得清, 事实上说完他便后悔了,他不该给太子希望。
从前他瞧不起周围人对待感情模棱两可的备胎行为,已经和妻子各玩各的好友一边给不知道编号第几的情人发信息一边笑他等你遇到就明白了。
他那时嗤之以鼻,他才不会拖泥带水,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给别人期望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结果友人一语成谶, 事到临头他竟真的犹豫了。
果然真如友人所说, 男人的渣是根植在基因里抹不去的,只有人是显性有人是隐性,他大约属于后者, 真临其境才显露出来。
“不能怪我啊……”南若喃喃,“何书桓诚不欺我……”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也有男人的弱点,看到她那个样子实在好感动,一心想要去安慰她,想治好她的眼泪,于是情不自禁!
他也是个平凡的男人,他也有男人的弱点,素来高高在上的太子那么卑微祈求,那么厚重的情意,他如何能不感动。
至少他没有“我不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为两个女人动心的男人吧”,他只是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
南若揉了揉眉心,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走。
所幸他理智还没有完全下线,给自己留了后路,无论如何先将太子安抚住,等太后葬礼结束再说。
大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南若睡得极不踏实,做了一夜的“噩梦”。
先梦到他似乎在成亲,满室大红,看不清脸的宾客嬉嬉闹闹,他和遮着盖头的新娘并排坐着。
人群里太子忽然冒了出来,一脸痛苦的看着他:“伯偃,我希望你和依萍幸福,但是如果依萍辜负了你,我不在乎你退而求其次。”
南若懵逼:依萍?哪来的依萍。
猛地梦境一变,他握着太子的手,深情款款:“殿下,你让我从心里佩服,我这一生都不会忘了你,永远为你保留着,不管我在谁的身边,我心里有个角落,留给你。”
太子动容,上前一步拥住了他。
南若:???
不,这绝不是他会说的话!
画面又一变,他正抚着太子的脸:“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太子邪魅一笑,搂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放到梳妆台(?)上,膝盖分开他的双腿欺身上来。
还不忘说出灵魂台词:“你好骚啊。”
冷不丁传来一声尖叫,一个满头珠翠看不清脸的女子抱着高耸的肚子声音高亢:“殿下!”
南若瞬间惊醒,抹着冷汗一脸凌乱。
这都什么跟什么,还带串台的。
淡定淡定,深呼吸安抚自己,梦到个何书桓和洪世贤算什么,他前世还梦到过自己是容嬷嬷给小燕子表演甩针舞呢。
编剧职业病很正常。
虽这么说,但仍旧心有余悸,尤其太子那句你好骚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以至于白日远远见了太子他二话不说就扭过了头,容他缓缓。
好在太子忙着为太后守灵,顾不上他这头。
太后驾崩,群臣纷纷赶来福宁宫哭灵,南若也在列,他怕太子那边有事不敢中途离开,只能叫小厮回府报信。
太后并未留下遗诰,低阶官员只需在宫门口按时来哭一场就行,太子和容相为首诸臣哭完还得去奉慰永昭帝,南若没有往跟前凑,他到底品阶还不够,省的被言官抓到把柄。
转眼十日过去,太后大殓成服,大约南若那晚劝慰太子的话起了作用,傅卓一直没叫人来找他。
只不断听到前殿传来各种消息,比如永昭帝几次悲痛晕厥,郑皇后也哭得不能自抑,并坚持要为太后守满三日。
比如太子和荣王除更衣外一步未离开灵堂,更滴米未进。
再比如郑皇后斥责安乐公主“无哀色”,将她从公主降为郡主,她斥责时以新乐做对比,言语间想恢复新乐县主之位,却被永昭帝挡了。
又比如长乐因此和郑皇后吵了一架——撇去公主之名,安乐可是孙和礼的亲姐姐。
后面这两条是傅卓偷偷透露给他的,言语间对长乐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差点乐出来,顾忌太后刚去硬生生忍住了。
太后丧事撞上了中秋秋祭,大燕规定国丧二十七日内不祭祀,一月内不嫁娶,百日内不作乐,秋祭只得取消,中秋百姓可庆贺,官员却必须守制。
对南若而言影响最大的是他本计划好的江南行,国丧导致四娘的婚事必得延后,且并非单纯延后一月这么简单,得重新挑选黄道吉日,还不知要到几月。
最重要他怕永昭帝反悔,如今他正悲痛,郑皇后日日伴在左右,谁知会不会生出什么珍惜眼前人的感慨来。
虽太后陵墓早已修建好,却并没有立刻下葬,整个八月不断有宗亲和臣子从全国各地赶来祭拜。
永昭帝在郑皇后和子女的陪伴下稍振作了些,虽二十七日就可释服,却坚持要守满三年,太子和荣王也当即表示守满一年齐衰。
太后的葬礼一直持续到九月中,才由永昭帝亲自扶棺送至殡宫,待受过一年祭礼后才会真正下葬。
而如南若所料,永昭帝确实减了收拾江南的心思,从殡宫回来他大病了一场,郑皇后衣不解带照顾他,两人之间明显有了缓和。
最直观的表现在永昭帝病中对着来探望的几位重臣感慨世事无常,不想让荣王就藩,想留他在京中,以免他若和太后一般有个如何见不到最后一面造成遗憾。
郑皇后却恰恰相反,表示不能违背祖制,荣王该就藩便就藩。
诸官表示赞同,太子这些年表现贤能,是个极好的继承人,皇位之争能避则避,免得引起朝堂不稳。
而叫人出乎意料的,容相却极力附和永昭帝,赞成将荣王留在京中。
南若不由琢磨起这是什么情况。
“你别管!”南宫云林特意叫他来叮嘱,他表情竟带着肃然,“记着我的话,这件事你千万别插手,就像我从前同你说的,你只管按圣上吩咐办事,圣上交代你的你认真去办,没交代的你权当不知道,听到没有?”
南若心里不由泛起疑窦,渣爹这态度……
“听到没!”南宫云林紧紧盯着他,带了几分严厉。
南若答应下来,追问道:“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南宫云林却不再解释,强行转移话题:“如今长乐订了亲,你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你若看上哪家小娘子告诉我,我去给你提亲,免得我为你定下你不喜……”
他实际早已看明白圣上不会叫栀奴做驸马,只他已经叫栀奴拖到了如今,不如“做戏做到底”,望圣上念着些,往后给栀奴赐一门好亲。
南若火速找借口溜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的梦作祟,提到婚事,他脑子里莫名冒出了依萍和品如的脸,算了算了。
俗话说念谁来谁,刚想起那场梦,当天下午傅卓便来找他,说是约他去城外散心。
“上来。”他隔着车窗冲他招手。
南若抱着怀疑上车,果不其然看到了端坐其中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