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殿下竟——”南若目光扫过太子与夏侯沛, 震惊而激愤,被永昭帝按了回来, 愣愣, “陛下……”
永昭帝神色平静,对眼前的情形没有丝毫惊讶,似乎早就料到, 他抬起一直捂着大腿不放的手,只见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伤口!
常青张大了嘴。
南若恍然,激动的看向永昭帝,这下得救了。
永昭帝神色淡淡, 抬手叫他扶着自己起身坐回皇座上:“衡王谋反,首恶虽诛, 从犯罪无可赦, 主犯夷三族,兵卒就地格杀。”
贼军立刻骚乱起来,有的崩溃有的认命,也有的恶从胆边生, 举枪举刀,还有人想劫持郑皇后, 才刚动手, 就被已经瞄准他们的禁军射死,包围在他们身后的禁军持刀一拥而上。
顷刻间满地尸体,献血染红了地砖。
太子一挥手, 禁军重新归位,握着染血的短刀齐齐看向簇拥郑皇后的“援军”。
郑皇后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夏侯沛瞧着衡王部下被杀得一干二净,眼睛都没眨一下。
太子看向永昭帝,他身后诸官与宫人一齐看了过来。
永昭帝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问:“容相何在?”
太子道:“容相双腿被贼军所伤,不便行走,暂且留在御苑养伤。”
永昭帝闭了闭眼:“衡王之子夏侯沛假意谋逆,实为救驾,免其不敬之罪,袭衡王爵。”
“谢皇叔。”夏侯沛大剌剌接下旨意。
太子收回目光,转向郑皇后,招手:“给皇后看座。”
宫人中走出一个垂着头的宫女,搬来椅子放到殿正中,抬头露出一张眼熟的脸,郑皇后的四锦之一茜锦!
她飞速看了郑皇后一眼,垂下眼帘:“娘娘请。”
郑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太子好手段。”
太子也坐了下来,就在皇座边上,和站在皇座旁的南若恰好并排,两人顺势互看了一眼,一触即分。
太子双手交握腹前,一瞥中央的椅子,朝郑皇后示意:“坐吧。”
郑皇后将手里的弓箭给手下,不紧不慢上前:“茜锦是我刚入宫时詹事府分到我身边的宫女,同她一起的共有四个,后来这四个只剩她一人,那时殿下不过垂髫稚童,茜锦素来心思浅显,想来与傅姐姐也无关。”
茜锦头几乎要埋到胸口去。
太子淡淡道:“不是她。”
言下之意承认了傅皇后当年确实有安插人到她身边。
郑皇后微顿,将椅子拉向自己坐下来,一哂:“未雨绸缪,是傅姐姐会做的事。”
她大约猜到当年被安插来的是谁了,可惜撞上她这个爱作死的主子,当初闹出不少事端,除了茜锦因年纪小没被牵扯到,其她都出了事。
“殿下许了她什么?”她好奇问。
茜锦到她身边时才十二,和其她宫女比起来稚气未脱且单纯,她能一直站到她身边,大半是运气好,加上没什么心思,最开始是因为她拿她当小女孩看,偏护着两分,后来多了几分有意为之。
她越适应宫中生活,便越明白此世尊卑的可怖之处,她欣慰宫女们的聪慧灵巧,却又心怀排斥,因为她们面对她表露出来的,永远是她想看到想听到的,她喜欢茜锦有什么说什么,她乐意纵着她,叫她耿直敢言。
也正因此,她信了茜锦来报太子已死的话,没有怀疑。
太子目光落到茜锦身上。
茜锦瑟缩了下,鼓起勇气朝郑皇后道:“太子会封奴婢为妃。”说完意识到话中有歧义,忙补充,“陛下的。”
就为了这?郑皇后有一瞬间的荒谬:“你爱慕陛下?”
“不。”茜锦几乎立刻否认,飞速瞥了眼皇座,见永昭帝闭目似在走神,胆子大了起来,“奴婢只是想做主子。”
她做够奴婢了,虽说她是皇后跟前风光得脸的四锦,可再风光也是奴才,她不想再伺候人,不想熬身子值夜不想绞尽脑汁揣测娘娘的心思,她不比缇锦她们脑子灵泛,每回揣摩都好似脱了层皮。
“……娘娘曾说拿奴婢当妹妹。”
她似心有怨气,开了口,便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娘娘后来回宫却再未提过此事,奴婢只当娘娘笑言,也不敢多提,只想着一心一意服侍娘娘,可娘娘这些年只信彤锦……”
郑皇后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不想再听,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她:“若胜的是我呢?为何没想过来求我?”
茜锦低着头不敢看她:“荣王并非陛下亲生,太子才德兼备。”
太子又早早识破了娘娘的计谋,娘娘如何能胜,更何况女子岂能为帝,娘娘实在异想天开。
郑皇后呵了一声,透着荒诞与可悲,不知是为茜锦还是为自己。
“谁告诉你荣王并非陛下亲生?”她问,目光却盯着永昭帝,“他就是陛下的儿子!亲生儿子!”
永昭帝耷拉的眼皮微颤。
郑皇后声音冷厉:“我敢对天发誓,敢用我的性命起誓,荣王若非陛下亲子,我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来世为奴为婢!”
她倏地站起身,怒意压抑不住朝太子而去:“殿下,荣王和长乐可是你的亲弟妹,殿下为了今日竟造此谣言,实非君子所为。”
太子淡淡道:“孤从未说过,皇后该问的另有其人。”
郑皇后轻嗤:“除了殿下还能有谁,若我真做过对不起陛下之事,难道陛下会不知?还会封我为后?陛下您说呢?”
永昭帝好似成了佛,一动不动。
郑皇后眼中掠过一抹嘲讽,重新坐回去,意有所指道:“陛下可小心些,连跟了我二十年的宫女都能说背叛便背叛,想来陛下身边也未能幸免,只是不知是哪个,是否在殿中,高公公呢,怎的不见高公公?”
南若目光平静,恍若未闻。
常青膝行到永昭帝面前磕头,又急又慌:“绝不是奴婢,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奴婢若说谎,便不得好死……”
永昭帝掀起眼皮:“皇后先跟朕解释为何会与衡王勾结?”声音一厉,“难道皇后真如夏侯沛所言,想谋夺帝位?!”
郑皇后沉默两息,抬眸直视他,掷地有声:“是又如何?!”
一片寂静。
除了早就料到的,其余全被郑皇后的豪言壮语惊住,他们以为她与衡王勾结,是为了推荣王上位,哪曾想竟是为了自己,诸臣面面相觑,满心荒唐,比听到圣上功绩全来自皇后都荒唐,若非圣上与太子在此,他们会以为皇后疯了。
太子摆手:“都退出去。”
郑皇后:“怎么,何必如此惊讶,殿下也别着急赶人,反正该说的你们方才不早都说出来了,想来也不差我再说一个。”
她轻笑,目光含着病态似的猖狂:“连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都能做太子,本宫为何不能肖想帝位。”
南若心头一沉。
郑皇后一抬手,外头数道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