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29章

巴甫洛夫与白月光 王孙何许 2495 2024-07-10 14:42:01

“你到底怎么了?”

天好像一下就黑了,唐书禾的表情变得僵硬又模糊,我等了他一会儿,听见他说:“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我没说话。

“我……”他的语气像个考砸的孩子,“我现在有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要这样,”我说,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不要这样说。”

“……是因为这个吗?”他说,“因为这个?”

他挽起袖口,把手腕往我眼前送:“你再,再摸一下。”

我没动。

他执拗地向我证明:“你再摸一下吧,我没问题的。”

我直接问出来:“你是不是病了?”

他僵在那儿,苍白的手腕像一条暮色里断尾的河。

我叹了口气:“先回去吧,慢慢说。”

“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嗯。”我说。

“刚到那边,语言不通,压力很大……就出了一点事情。”

“什么病?”我问。

他立刻说:“没有病!”

我愣了一下,说:“你那时候去看过心理医生了吗?”

“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依然在问,“我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吗?”

“没有,”我说,“不说了,先回去吧,天黑了。”

“路怀,”他拽住我的袖子,“我真的没有问题,我跟你保证。”

晚来的疾风把人们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我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裹紧外套,叹息都碎在风里。

“先回去吧,”我说,“不冷么?”

他三两下把外套脱下来想往我身上披,被我挡住了。他拎着自己的衣服,急急慌慌地把所有话都往外倒:“我父母,你也不用担心。以前的事,我绝对不会让它重蹈覆辙。”

我怀疑这些话他一直都想说,才会说得这么顺畅,他看着我,像看着一块即将碎裂的浮冰,我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面目全非的故人。

“你还不明白吗,”我可能是刚刚大病一场,疼痛的余韵让我出奇的疲惫与平静,我说,“横在我们之间的从来不是这些。”

他空落落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说:“走吧,回去再聊聊?”

唐书禾的表情突然抽搐了一下,蓦地转过头去,那一秒我觉得他几乎快落下泪来,但终究没有,过了几秒钟,他转过头来,对我伸出手。

夜色裂开了一条缝隙,我和他无声对视,他对我仓促地笑了一下。

我摇摇头,也笑起来,捏住他的手腕,把他牵回了病房。

这次他没有挣,我松松地拢着他清瘦的手腕,感觉自己像在田野上牵一只风筝。那一路都是沉默,一步一步都像是在走这八年,走进医院走廊的时候一刹那灯火通明,我回头一看,他却在笑着。

我没再提让他回去这个话头,他就顾自坐下,随手翻开一本带过来的书,我看了他半天,他一页也没翻过去。我捧着杯热水暖手,过了一会儿,他把书啪地一合,喉结滚了滚,说:“那年暑假……后来我出国了。”

我看着他:“嗯。”

“很难申请,”他的手扣着书角,“我就在国内又读了一年书。”

我皱了皱眉,“什么大学连你都得复读一年?”

“威斯康星大学。我在的那个校区很大,刚去的时候经常迷路,”他笑了笑,“我口语很一般,又不适应环境,有一段时间状态很差,就……出了一些障碍。”

我坐在病床上,捧着一杯热水,静静地看着他。眼前人还是清秀文气的长相,微微下垂的眼尾细细长长,笑起来的时候,弧度非常腼腆柔软。

我轻声说:“你被欺负了吗?”

“没有,”他立刻说,“我没病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执拗。

“好,我知道了。”我说。

“你刚才说‘横在我们之间的从来不是这些’,那是什么?”他问。

是时间,是已经造成的伤口,是我已经做好和全世界对抗的准备,结果迎来了彻彻底底的背叛和抛弃,八年一去不回头。

我说不出口。

我叹了口气,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年说累了,挣扎不动了,现在回来找我,难道不累吗?”

他的脸僵了一下,我说:“不用道歉,我只是想知道。”

他的眼圈好像红了一下,他把头扭过去,看着医院对面冉冉华灯,过了一会儿,他说:“因为我想你啊。”

“那要抱抱吗?”我说。

他愣了一下,刷地一下把头扭过来。

我看着他整个圆了一圈儿的眼睛,有点想笑,张开了双臂。

我只是突然特别想抱他一下,就那么说了。

他一下子撞进我的怀里,双手攀上我的肩膀。

我抱住他,一把瘦骨。

这一刻我确信唐书禾病了。

我摸了摸他后脑柔软的头发,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儿。”

他吸了吸鼻子,说:“嗯。”

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上,我肩膀上的衣料慢慢地湿了一小块儿,我知道他在流泪,没有动,搂着他,默默看向窗外灯火,听见自己心里大厦倾塌,火烧朱楼,轰轰隆隆万劫不复的声响。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带着鼻音小声说:“我今晚不会走的,你不要抱完我又赶我走。”

我有点想笑:“不会……我晚上的药是不是还没吃呢?”

“一个小时以后,我记着的。”他说。

“嗯。”

过了一会儿护士过来输液,我单手打字实在吃力,就干脆合上笔记本,看他带来的那些书。他埋着头写他的讲义,他交叠着双腿,戴着眼镜,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打字,我看一会儿书,视线滑到他身上,心想这人小时候说话都直结巴,怎么长大还当老师了呢?

时间啊。

“怎么了?”他好像发现我在看他,抬起头,平光眼镜落在鼻梁下面一点,有点懵懂的表情。

“你那天跟我说,学生不听课啊。”我说。

“对,”他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讲得太无聊了。”

“你讲的哪门啊?”

“西哲经典概论。”他说。

“……就这课,谁讲也有意思不起来吧。”我说。

他笑着摇摇头。

他的助教刚刚把下节课的ppt传给了他,他一张一张地翻,我在旁边看热闹,发现那个助教在ppt上加了好多表情包,我边看边乐:“怎么这么可爱啊这做的。”

他也笑:“我拜托助教同学做得尽量活泼一点。”

我看着那个“康德觉得这不理性.jpg”的表情包,笑得差点滚针。

医院熄灯很早。床位紧张,唯一的那个陪护床给那个吐血的病人家属用了,唐书禾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张折叠床,抖开自己的外套披上,就那么躺下了,躺下之前支着半边身体跟我说:“你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叫我。”

“……不用,我估计比你睡得还死。”我说。

那床很窄,又是折叠的,中间有点塌腰,唐书禾细细高高的一个人,平躺都显得局促,我没办法,又实在说不出口别的话,叹了口气:“你说你回家睡多好。”

他侧过身,说:“你说什么?”

我说:“没什么。”

“早点睡吧。”他说。

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我时常因为赶稿昼夜颠倒,这个时间根本不困,就嗯了一声,然后瞪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会儿躺得后背骨头难受,就悄悄翻个身。唐书禾侧身枕臂躺着,侧身的剪影窄窄的一条。我盯了他一会儿,本来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却突然动了动,然后悄悄坐了起来。

我一下子有点紧张,怕他弄个偷袭什么的,正犹豫要不要装睡,结果他摸摸索索地爬起来,走到病房角落的椅子那儿坐下,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把屏幕光调到了最暗。

……害,讲义没写完这是。可怜见的,熬夜加班。

他背对着我,ppt花花绿绿,笔电的暗而冷的光融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毛茸茸的边,我就那么看着他发呆,脑子空空一片,在轻轻的打字声中睡着了。

再醒来是因为唐书禾试图把那张折叠小床挪动地方,不锈钢的床腿铿的一声磕在他的小腿上,我听着都肉疼,他愣是一声没吭,努力把小床搬到我的病床旁边,却背对着我面冲着窗户,蜷缩着躺了下来。

就为了看窗户你搬床到我这儿来干嘛?我一时居然有点郁闷。

他对着窗户的一点光,伸出了手掌。

“多大了还玩儿手?”我用气声说。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窗户有什么好看的?”我说。

“……没什么好看的。”他有点尴尬,说,“赶紧睡吧。这么晚了。”

“我跟你说,”我说,“我小时候我姥姥跟我说,用手指月亮,会被月亮上的小兔子啃掉耳朵喔。”

他笑了一下,说:“哦。”

我说:“但是像你这样直接要给月亮一巴掌的,别说我,我姥姥估计也没见过。”

他:“……”

我笑了一下,垂下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睡吧。”

睡吧。我在你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无意写悬疑小说。真相很平滑,很密实,很顺当,很残忍。只是他不敢说。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