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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巴甫洛夫与白月光 王孙何许 2830 2024-07-10 14:42:01

第二天早上我被唐书禾轻声叫醒,迷迷糊糊地听见他轻手轻脚地穿衣服的声音,我困得不行,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他正坐在床上穿袜子,我伸手摸了一下被窝,那头还有他的余温,我笑了一下,黏黏糊糊地喊他:“……媳妇。”

他顿了一下,偏头看我,笑了一下:“醒了?”

我又把眼睛闭上,从嗓子里发出咕咕的笑声,听见他站了起来,他说:“我得赶紧走了。”

“嗯,”我挥了挥手,“宝贝拜拜。”

“粥我设了定时,”他一边对着镜子系衬衫扣子一边说,“你别忘了吃早饭,胃要不舒服的。”

我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脸半埋进枕头里看他,唐书禾还是太清瘦,掐腰的衬衫西裤显得人更伶仃细长,像一把折起来的扇。他在穿衣镜里看见我在看他,哧地一声笑了,没有回头,在镜子里和我对视:“干嘛?”

“亲一个亲一个,抓紧时间。”我冲他张开双臂。

他还是笑,两个人就是没完没了地傻笑,不知所以地高兴着,大概是知道以后的每一个早晨就要这样仓促而松弛地过着,于是他俯下身,在我的嘴上亲了一下,匆匆地拿着包走了,轻轻关门的声音和我伸懒腰时发出的哼声重叠在一起,满足得近似一声饱餍后的叹息。

我简单吃完早点,先去取了狗,小柯不太认得我,路博文乍一下看见我愣了一下,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直接嗷嗷着扑过来,而是怯生生地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看我,我蹲下冲它张开双臂喊了一声文文,它蜷在那里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我蹲着柔声招呼了它好久,它才夹着尾巴一点点蹭过来窝进我怀里,尾巴尖小幅度地摇,一下下轻轻地拍我的大腿。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寄养中心的工作人员姑娘在旁边说了一句:“它以为它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不要它了呢。”

我有点后悔,照着路博文的大脑门啵地一下亲了一口,寄养中心的人把它照顾得很好,毛发间渗出香波的味道,但是瘦了好多,一摸连骨头都能摸到了,这只胖猪居然变成了一只香香瘦瘦的小帅狗,这让我呼啦一下油然而生一股巨大的愧疚——我以前连给它减肥都舍不得,居然几天就瘦成这样了,那个工作人员小姐姐也蹲下摸了摸路博文的头,说:“以后尽量还是不要出那么久的远门啦,狗狗会有分离焦虑的。”

我挠了挠头:“是……家里有点事。”

姑娘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挼了一把小柯:“它倒是挺活泼的,吃睡不愁。”

“主人也没养几天就有事走了,感情还没怎么建立吧。”我说。

“啊?”她愣了一下,“走了?……那您现在是要领养它吗?”

“不是,”我笑起来,“它主人是我爱人,我们俩现在同居……小柯,来。”

我拽过小柯的牵引绳,想了想,把路博文一把抱起来扛在我肩膀上,出了宠物店的门,我拍了拍路博文的屁股,跟它解释:“前几天你爸我去送媳妇了……”

路博文已经从那种小心翼翼的状态里缓过来了,因为它成年以后我很少这样抱它,所以现在正趴在我肩膀上兴奋地傻乐,看见我偏过头对它讲话,就没心没肺不计前嫌地舔我的脸,热烘烘的,我一边笑一边推它的脸。

小柯围绕着我的裤腿打转。那天的天气很可爱,我接了我和唐书禾的狗回家,心里有种很冲淡的快乐。

安顿完俩狗,我动身去了剧院,看见文瑞修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抚掌大笑,我在他身边坐下,低头摘身上的狗毛:“笑屁啊。”

“新婚快乐。”他说。

我低着头笑。

他怪腔怪调地拖着念白腔说:“还说你不是体验派!”

台上的两个演员没有带妆,我认出是那个男一号孟天和男二谢水,刚刚排第一幕,此时正坐在地板上,看见我悄悄溜进来,叫了我一声,文瑞修揽住我肩膀,挥了挥手:“不用管路老师,继续!”

孟天甩了甩头发,把谢水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低头去看文瑞修递给我的剧本,我不在的这些天,他并没有做很大的改动:

战砾:现在是凌晨四点。

吴霁:数青蛙睡不着就数乌鸦。

战砾:卫生间今天又传来响动,她趴在洗手池里洗她的脖子。

吴霁:吃一点镇静类的药物。

战砾:一只乌鸦,两只乌鸦,三只乌鸦,四只乌鸦,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吴霁:认清人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你才会走出来,你才会好起来!

战砾:你没有看见她在洗手池里洗她的脖子吗?那天起一个多月了,我一直想给她洗一洗她的脖子……

吴霁:我说你吃一点镇静类的药物!药物像它们的名字一样让你安定!

战砾:那些药片吞下去的时候干涩得近乎哽咽,我的喉结被人叼住亲吻。恐怖症恐怖症,我害怕她吗?我该怎么以平和的面目面对她,卡车从八楼驶来,再见面我该怎么以平和的面目面对她,我一个人在一个喧哗的世界里演默剧,我在火里我在海里我在腐烂的誓言里,我在最接近天堂的炼狱的顶端,再见面的时候我该以怎样平和的面目面对她,我还不愿意死啊,我还有她的电话号码!

文瑞修大喊一声:“语言!”

男演员用手去拢舞台上的烛火,拢不住,被烫得不断缩回手,不断触碰,不断缩回手,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

战砾:再见面的时候,我该以怎样平和的面目面对我的爱人。最痛苦的时候我能透过窗子看见她,她和月亮站在窗外,我和她的手指会在幻觉的烟雾中隔着一扇玻璃对在一起,那时候,那时候我会活过来,有月亮的时候我从不拉窗帘,世界永远不再下雪。也许再过二十年,我们会有在街角相视一笑的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可是在那之前,我敢惊扰这个世界吗?

一时没有人说话,孟天还在台上呼呼地喘,过了半晌。文瑞修举了一下手,说:“OK。战砾说‘我敢惊扰这个世界吗’的时候有点哑火了,低声说话也要把声音弹到剧院对面墙上再弹回来,好吧?”

孟天点点头。

文瑞修转过来问我:“路老师有什么意见吗?”

“……”我一时语塞,把脸隐藏在黑暗里,最后说:“绝望一点。他永远无法用平和的面目面对他的爱人。”

孟天眨了眨眼睛,低头思索了一下,说:“行。”

文瑞修说:“再来一遍。”

从剧院出来比我想象得要晚。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儿唐书禾应该已经下班了,谢水他们又要拉我出去吃饭,说上次把我喝到胃出血太不好意思了,这次我坐在那儿干饭喝牛奶就行,我管他们让我喝什么,一心只想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又没什么理由不好推辞,低头给唐书禾偷偷发微信:“下班了吗到家了吗?”

他回得很快:“回家了。”

我清了清嗓子,给他打电话。

“宝,”我背过身说,“我晚上有事啊,不回家吃饭了。”

唐书禾在那边顿了顿,说:“嗯。”

“啊?没有谁没有谁,”我说,“还是文文啊孟儿啊小水他们。”

“谁他妈叫文文啊。”文瑞修说。

“……行。”唐书禾犹豫了一下,说,“你,你别喝酒啊。”

“我不是故意……啊,别生气别生气,”我对着手机点头哈腰,“不喝酒不喝酒,今天什么日子?啊?今天什么……”

“路怀,”唐书禾反应过来了,干咳了一声,酝酿了一下,演技十分拙劣地在电话那边细声细气地威胁我,“同,同居第一天你就不,不着家,以后你也,别回来了,噗,哈哈哈。”

靠,居然给我笑场,太没有敬业精神了,我这边干脆把电话一摁,皱着眉抬头说:“生气了,给我挂了。”

文瑞修:“……你赶紧回去吧。”

我快乐地跑了,一边跑一边想起李睿的话,此人现在在干销售,一到不想应酬又拒绝不了的时候就给他老婆发微信求救,他老婆就配合地一顿骂把他骂回家,他美滋滋地给我说,拒绝酒场这种事,已婚男人太有优势了。

回家咯。

我回家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小柯叫起来,路博文冲过来一个暴扑,我rou地一下把它抱起来转了一圈,在狗毛味和香波味的夹缝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我举着狗往里走,唐书禾在厨房里,换了一身纯棉的家居服,灯下显得头发有点软塌塌的,他站在那,正摁开电饭煲的盖子,端着一只碗盛饭,偏头看了我一眼,说:“洗手吃饭了。”

他在等我呀。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温柔而汹涌的潮水瞬间把我淹没了,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画面,当时那种心情比我一辈子都要长。

他看了我一眼,说:“对了,那个花我拿回来还没来及插瓶,你弄一下放桌子上吧。”

“啥花……哦我看见了,”厨房料理台上挨着碗架散放着一把玫瑰,我着手处理了一下,找个玻璃花瓶放起来,“这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把芹菜呢。”

他笑了一下,支着额头看我摆弄花,突然冒出一句:“你拿我当挡箭牌啊,刚才。”

“啊,”我乐,洗手坐下吃饭,“老婆大人救我一命。”

他愁眉苦脸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刚想说那以后不这样了,结果他重点全错地说了一句:“那我都没发挥好。”

“哎呦,”我笑得吃不下饭,给他夹了一块排骨,“挺好的挺好的,特别好,特别爱你。”

他吃着排骨,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磕头。

彼得堡,我还不愿意死,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 曼德尔斯塔姆《列宁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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