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从宫外回来,太子脸上的笑容都没有落下过，和以往那种不太真实的笑容相比，太子此时的笑容就要开心得多。
不过笑容在看到殿内的人影时就变淡了。
“关师傅是有什么事找孤吗？”太子问道,毕竟现在也不是什么教学的时间。
关文早早地就到了东宫，本以为太子就在宫内,结果一问才知道太子早就出门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他虽然没有从内侍口中问出来,可也猜出了个大概,去找裴清了。
毕竟太子这段时间出宫就是去找了裴清，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出宫的时候。
想到裴清，关文的表情就有些难看，最开始他就不太赞同皇帝让裴清当太子的伴读，只是他说什么也左右不了皇帝的想法,尤其是后来裴清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之后，关文也不敢再多说了。
显然在皇帝眼中裴清对太子的重要性更高，他虽说在太子面前有些脸面，可一旦皇帝发怒,也是要被赶走的。
如果是因为太子顽劣不堪，他主动请辞,那还好,还能博一个美名,可要是是被皇帝赶走，不光是名声扫地,连宦途都要受影响。
为此,关文越发的想要在太子面前占据更多的分量，劝诫得也越来越厉害,可事情的发展就让他越发的不能容忍裴清了。
之前裴清对太子的影响力不大的时候还好，对于他的劝诫还是能听进去的，可随着裴清对太子的影响越来越大，他们这些师傅的话太子也不太能听进去，经常说着说着就开始反驳了。
在太子看来，那是他正常的询问，不然师傅说什么他不能全都听吧，也要有自己的主见，虽然说这也是他被裴清潜移默化影响出来的，换作之前，对于师傅们的劝诫，哪怕是心里有所不满，也不会直接问出口。
可落到师傅们眼中，那就是太子桀骜不驯，不尊师意，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裴清。
裴清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裴清也看出来太子的师傅们对他不太喜欢，尤其是关文，对他态度更是冷淡，不过裴清没有了解太多，毕竟那只是太子的师傅，又不是他的师傅。
如果裴清知道关文的所思所想，大概都是一脸无语，这事说到底也是关文这群所谓的太子师傅意图压制太子的个人想法，将他变成被他管制的傀儡，裴清不过是让太子看到了另一条路，没有被压制住。
而听到了太子的问话后，关文深吸口气，问道：“殿下可否告知臣刚才去了哪里？”
太子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也知道关师傅不喜欢裴清，要是说出来了，怕是裴清又要在关师傅心中填上一笔。
“去宫外骑马散心。”太子道，他说的也不是瞎话，而是一个大实话，只不过骑马散心后就去了宝和斋，不过他也不算是撒谎，只不过是没有说全。
关文看出太子的搪塞之意，脸色更加难看了，只是哪怕他是太子师傅，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再追问下去，那岂不是说明你在监视太子的行动，这事或许可以做，但是绝对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出来。
或者说，除非太子犯了什么大错，你说出来了，皇帝可能才不会怪罪你，反而要感谢你及时找到问题，让太子得以迷途知返。
关文压制住心底的情绪，告诫自己来找太子不是为了这件事，自己是有正事的，然后将他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他说的是大皇子因为在战场建立功勋，皇帝已经开始计划着给大皇子封王了。
如果大皇子还只是个皇子的话，哪怕他是受到皇帝宠爱，对太子的威胁也不是很大，可一旦封王，尤其是还如此年纪就封王，很难说会对太子产生什么影响。
听到这个消息，太子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若是放在之前，被师傅们教得对的其他皇子格外警惕，太子恐怕会格外忧虑担心，甚至和师傅们讨教要怎么办，可现在，和裴清相处久了，太子明悟了一个道理。
对手强归强，可只要自身够强，那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虽说皇帝当年也是和自己的大哥争夺了一番后才得到皇位的，可他现在是太子，天然就赢了一筹，不需要过多地焦虑，只要提高自身实力，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过于操之过急，反而会出问题。
只是太子不急，关文怎么可能不急，况且若是不能以太子的名义出手，那事情也不好办了。
只是他接下来说了好些话，太子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一点也不着急，关文开始还以为自己说的太隐晦了，太子没懂，可后来冒险说清楚了点，见太子还是极为淡然，才明白太子是真不在意这些。
关文无可奈何，只能暂时退去。
太子捧着书，想到关师傅的态度，摇头叹了一声，只是抓着书的手指有些紧，在书上留下印记。
虽然在心底安慰自己，可看过一些史书，知道太子有多难当，太子还真没有在关文面前的那么淡定，只是这一年来他也学到了点，不管再急，也不能展露出来，只要你不急，急的就是别人。
与此同时，回京的大皇子也同样遇到了过来和他说这事，顺便还要说一下太子这边的事，意思很明显，一旦大皇子封王，很难不被太子那边的人忌惮，若是大皇子身边没有自己人，那岂不是危险了。
大皇子对此不置可否，并没有搭理对方，但也没有让对方彻底离开，一副待价而沽的样子，这让对方有些不满，却也挺满意的。
虽说有个没脑子的主，自己是轻松了，可太没脑子，大事难成，而大皇子这态度也说明对方不只是一介武夫，还是有一定的头脑的。
只是回京的路上，大皇子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在他说得太多时还要把他赶走，让对方有些羞恼，恨不得干脆不扶持大皇子了。
只是除去大皇子之后就剩下三皇子的年纪稍微大点，可如今也不过是八岁，要是太子这一年来没有长进，那倒是可以尝试扶持一下，菜鸡互啄嘛，可如今太子的表现不错，三皇子就顶不太住了。
没办法，对方也只能觍着脸在大皇子面前刷存在感。
***
“辣椒总算是丰收了。”裴清站在田庄，看着新收的辣椒，感觉无比地兴奋。
之前吃辣椒那都是要仔细斟酌考虑，不敢吃太多，就怕提前给辣椒吃掉了，之后吃不上，现在好了，辣椒这么多，也不愁没有辣椒吃了。
这么一大片的辣椒田是瞒不住的，尤其是其他的酒楼都格外关注裴清的动静，很快就知道了辣椒田丰收的消息，一下子都激动起来。
这几个月里，他们的酒楼可是一直被云溪楼压着，辣味菜在京都的名气是数一数二的，可以说每个到京都的外地人，打听一下酒楼，就能先去云溪楼一趟，不管是吃不吃得惯辣椒，那都是要先去尝尝看。
而因为辣椒的存量少，也不是每个去云溪楼的客人都能吃到，尽管这样反而让云溪楼的辣味菜更加金贵起来，可裴清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好在现在辣椒丰收了。
还没等裴清将辣椒送到云溪楼去，先遇到了不断上门拜访的人，这些人都是其他酒楼的主事者，态度都极为诚恳，表示自己想要买一些辣椒的种子，要是能购买辣椒的话就更好了。
对方态度诚恳，裴清也不是想要将辣椒种子捂着的人，自然也愿意卖，不过这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裴清立刻就去告诉了高岩，而高岩则是将这事和高老太太说了。
这辣椒种子要是没有高老太太，裴清也不可能种下这么多种子，所以说到底，还是要让高老太太来做决定。
尽管来拜访的人都是有诚心，可面对裴清和高岩这两个少年人，多少还是有些轻视的，觉得说不定能从两人身上占些便宜，可看到高老太太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们这便宜不好占了。
人老成精，况且就算高老太太因为年纪大了，脑子有些不清醒，可他们要是真敢占对方的便宜，就算高家一时没发现，等之后才发现，那报复他们也是扛不住的。
毕竟年轻人还可以说让对方吃个亏长个教训，对方的长辈说不定还不说什么，可你敢欺负老太太，那不是找死。
而面对他们出高价购买种子的情况，高老太太思考片刻，没有选择卖辣椒籽，而是直接卖辣椒。
而剩下的一部分辣椒籽也不能浪费，高老太太选择将辣椒籽交给普通百姓去种，不过也不是就把辣椒籽交给对方，而且提前说好这辣椒明年价格会不错，看看有没有百姓愿意冒个险赚这份钱，愿意的那就先签一份合约。
京畿附近因为干旱也有些歉收，唯一庆幸就是蝗灾被扑灭了，不然百姓的日子更难过，而这么一来，日子也有些难熬了。
若是能种植辣椒，等到辣椒丰收，说不得也能赚一些钱。
如果老太太没有将辣椒卖给其他酒楼，那这些辣椒籽的归向就很难说了，可酒楼都得到了不少辣椒籽，真要种的话，自己手头那些辣椒籽就够用的了，再去从百姓手中收辣椒籽也没有什么用，因为辣椒籽的大头还在高家和裴家手上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种植辣椒的时节，所以高老太太的想法一时间还没有实施，只是先去问了一些百姓，让他们好好考虑。
而收到了辣椒之后，京都的酒楼顿时都涌现出来辣味菜，不过他们得到的辣椒分量也不多，以至于一道菜里只能放一两个辣椒，多了放不起。
不过这点辣椒量对于食客来说就刚刚好了，从来没有吃过辣味的人突然吃辣，乍然还会吃不惯，辣味淡点更好。
而裴清则是晒了一些辣椒，然后让人帮他给送到叶兹去，这辣椒吃着能驱寒，最主要的是上次送了些辣椒过去，裴夫人虽然不太爱吃，可裴穆和裴峻却吃得起劲，只是在知道辣椒没有多少，而裴清也喜欢吃后，就不让裴清送了。
要不是因为辣椒吃得快，裴清送过去的辣椒都被他们吃光了，说不定还会让人再把裴清送去的辣椒又送回来。
这次辣椒丰收，总算是可以快点给他们送过去，要不是要等辣椒晒干，裴清说不定收完辣椒就要送了。
除了送给裴家人，裴清还不忘送一些给身边的亲友，比如说邓元。
其实裴清只是觉得邓元似乎比较喜欢吃辣菜，之前是辣椒少不好送，现在辣椒多了，想送就能送了，可耐不住别人会误会。
邓夫人收到的辣椒的时候还觉得就是多了一个菜，加上裴清和邓家的关系也非常不错了，就没有去问邓元，直到邓元回来后看到邓夫人用辣椒炒菜，一问才知道是裴清送来的。
邓元看着这些辣椒，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又叹气了，这辣椒你不喜欢？”邓夫人问。
“这辣椒，你就没发现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吗？”邓元看向邓夫人。
邓夫人有些困惑，这辣椒哪里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红艳艳的，辣味惊人，要说起来，她都不太爱吃辣菜，觉得太刺激了，可是耐不住邓元喜欢。
“这哪里有什么不同！”
“你看看，这是什么？”邓元夹起一小粒的辣椒籽，举到邓夫人面前。
邓夫人恍然大悟，这辣椒带籽了，之前的辣椒可是没有籽的，不过这籽有什么稀罕的？
邓夫人虽然没有说话，可眼中的迷茫显露无遗。
“你知道这辣椒籽的价格吗？”邓元问。
邓夫人摇头。
邓元说出一个数字，让邓夫人极为震惊，什么时候一个辣椒籽都如此贵了，她记得辣椒是挺稀罕的，可按照裴清的说法，已经丰收了，那辣椒籽也不至于这么贵啊。
邓元叹了口气，一开始他其实也是不知道的，直到听说有人向其他酒楼求购辣椒籽才知道，而之所以求购是因为对方是外地的人，找不到和高家裴清搭上的线，就想办法去找那些买到了辣椒的人买。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京都的辣味菜已经随着客商的传播传到了大盛各处去了，不少食客都对这菜好奇，只是也不太可能就为了吃个新鲜的菜色就来京都，除非是极端好吃，不然基本做不到如此。
而越是没有吃到，越是好奇，尤其是当吃过的人形容一下辣味菜的味道，更是让不少人越发的馋。
而这些人就是考虑将这京都的辣椒籽带回去，然后种下来，虽说这北方已经是种不了辣椒了，可按照他们打听到的辣椒喜好来说，到了南方，这辣椒说不定能种下来。
一旦真能种的话，不光是辣椒在本地能好好赚一笔，说不得还能再转卖到京都。
因此这些人都想着快点买到辣椒籽带回去，一个个急得不行，也乐意出高价。
“哎呀，那这辣椒籽都做熟了……”看着盘子里的辣椒籽，邓夫人忽然感觉亏了一笔钱。
“裴清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这个消息，才送了这些辣椒过来。”邓元叹了一声，作为尚书，他要是真的想捞钱，那稍微松松手就有钱，可他不愿意拿这个钱。
前段时间长子派人送信来，说是急需用钱，只是他这边也不太凑手，都有些焦急，而裴清送来的这东西，转手一番，就是不少钱了。
如果这是别人送的东西，哪怕是知道能卖钱，他也不愿意要，即便是邓夫人收了，他也要让对方拿走，可裴清这般，让他……
邓府是这般想法，刘府也是这般的想法，觉得裴清是想让他们也赚点钱。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些辣椒籽卖掉，因为他们发现那些酒楼一个个地似乎都在待价而沽，现在卖能多赚点，要是晚了，哪怕还能赚，也没有现在赚得多。
其他酒楼还在故作考虑，这外地的人卖点辣椒籽也不算什么，也不会影响到本地的生意，不过他们买辣椒也是花了不少钱，他们也是想多赚点。
为此，他们还试图瞒着裴清和高家，因为外地人没有门路，还真被他们瞒住了，只是瞒住了裴清他们，却瞒不住别人。
他们也没有想到裴清居然又送了些辣椒给其他人，于是待价而沽，钓着钓着就发现鱼吃了别人的饵食，彻底傻了眼。
等他们想看看到底是谁破坏了他们的好事时，略微一查，就发现又是他们惹不起的人，顿时不敢说什么了，为了点辣椒籽得罪这样的大佬，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最主要是为此得罪人也划不来啊。
好在他们虽然这笔钱没有赚到，可好歹知道辣椒要是去南方种的话，说不定冬天也能长成，那比起在北方种就不知道早了多少个月收成了，于是都派了人准备去南方种辣椒。
而等到裴清被邓元道谢时才知道这其中的情况，面对邓元的道谢，裴清想了想还是将实话说出来。
邓元僵住，他纠结了那么久，感动了那么久，搞了半天是自我感动的。
“你小子……”邓元想说点什么，可一时半晌地又说不出来。
“我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外地人来买辣椒，我居然都忘了这事。”裴清挠挠头，他是真忘了，大概是因为他长时间地待在京都，都忽视了外地的人。
邓元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还是因为裴清不缺钱，如果缺钱的话，赚钱的主意肯定是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不过邓元又感觉裴清不会缺钱，以对方的脑子，真想赚钱真是随随便便就能赚到，甚至邓元觉得富可敌国这个词都能用到裴清身上，只是对方不想赚那么多钱，或者说不想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赚钱上。
裴清哪里知道邓元将他看得这么高了，见邓元没有说什么，就赶紧跳过这个话题，不然一想到邓元这么些天因为乌龙而感谢他，有点怪怪的尴尬。
不过这事裴清知道后也立刻去告诉了高老太太，如果酒楼的人都去南方种辣椒了的话，那京畿的百姓种辣椒是不是就赚不到那么多钱了。
裴清可还记得高老太太的想法，生怕耽误了她的计划。
“这是好事啊！”高老太太听完裴清的话，不但没有着急，反而有些惊喜。
“好事？”裴清愣住，这算什么好事，要知道一旦酒楼的人在南方种好了辣椒，那京都的辣椒就要跌价了，裴清也没有想着之后一直靠辣椒赚钱，这次能赚一次就不错了，可是百姓少赚了就有点……
“如果辣椒真的一直这么宝贵，那些辣椒籽交到百姓手上，哪怕是高家和你都看着，也难保不会出事。”高老太太轻声说道，她对于人性可太了解了，稚子抱金于市，不是好事。
所以她当时虽然说了要将辣椒籽给百姓，可也只是和裴清说了，却没有去和其他人说，甚至连询问都打算等阵子再说。
而裴清这么一说，她越发感觉当时谨慎得好，若是当时没有这么谨慎，那辣椒籽的归属恐怕都会有问题。
“现在就等看看南方能不能种出辣椒来，若是可以，明年辣椒的价格就要降一些，百姓就算卖辣椒赚得不多，可也安心。”高老太太说道。
裴清不傻，只是一时半晌地没有想明白，略微思考了一下，裴清就明白过来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好东西，哪怕只是一些种子，普通百姓都要格外注意，不然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而成了祸事。
“利益动人心，不管地位高低，就犹如你做的那香皂一般，如果不是你弄出来的，你也拉着太子他们一起弄，你也会被不少人找上身。”高老太太看出裴清的感叹来，可也不想让他一直沉浸其中，怕他想偏了。
她看得出来裴清对于百姓很是关心，可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太偏激了。
裴清听到老太太的话，发现确实如此，只是地位越低的人，稍微有点好东西就容易出事，而地位高了，能持有的好东西就越多。
就像他这样，因为有太子他们帮着，加上自身的实力也不算差，哪怕是赚了不少钱也没有大问题。
而高老太太这一番话倒是让裴清坚定了以后做生意就要找靠山的思路，这不找靠山，在这古代实在是太难撑住了，双拳难敌四手，利益动人心真不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