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可以复又坐下,可以好好探讨关于这两个加热措施的问题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夏安然终于还是没能顶住来自这位丞相的深沉注视,最后默默地将收获豆芽的任务交给了仆从,一并地他还吩咐人挪来了新泡发好的豆子,用以替换这一批被他收获之后便无法再用的豆芽。
他这是合理利用资源!
顶着郅都的严肃眼神,夏安然将自己的姿势转为特别有范的郡王之姿,只觉得自己看上去底气十足。
但内心的玳瑁猫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人难道还不能有自己的爱好啊?他的爱好明明很质朴啊,就是好一口吃的而已。今天郅都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不敢置信。
如果他没有解读错误的话,那意思差不多就是:殿下,你真的不是为了方便发豆芽才把这一个新技术给弄出来的吗?
这可就冤枉夏安然啦,他是这么主次不清的人吗?
其实也不能怪郅都有这一怀疑,实在是因为夏安然此举在他看来太过于离奇。
在接任中山国国相之前,郅都曾经奉旨去调查另一位诸侯王,那人正是当今的弟弟梁王殿下。
在调查期间,郅都非常清楚得感觉到,一个受宠的皇子能有多奢靡。但偏偏他接触中山王这么久以来,这位中山国国主的行事作风与寻常皇室子弟全然不同。
他不讲究排场,此前更是经常穿着粗布衣服上上下下走遍了中山国大半国土,因为太过自然,中山国的大部分民众压根没意识到这位的存在。
关于这位小皇子,郅都对他的印象一直在改变。
他也说不清其中好坏。
这位新上任的丞相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心头思绪百转,但至始至终他面上神情都不曾改变。
又见夏安然已经完成了表情管理恢复到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便将话题转为正经,恭敬问道:“殿下,这便是您之前说的想要推广到本地的取暖之法?”
小皇子点了点头,于是郅都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内心万分矛盾。
以他的角度看来,此取暖之法当为大善,寻常家庭的能源消耗也不过是砌砖床的花费罢了。虽然听匠人说,砌砖得用耐火性稍好些的砖石,但这也并不是极其昂贵的东西。
以郅都的性格,他当然希望这些东西能够推广出去,但同时他也非常清楚,如果这样东西挂着中山王之名推广到了北地,于中山王实则为大不利也。
这并不仅仅是勾连军队的事情,而是泰半的大汉子民都有可能因此而受益,牵扯过广。
大汉民众朴实又真诚,他们不会在意其中弯弯绕绕,谁发明并发扬了这种东西,他们就会真诚地感谢谁。
而在此时太子未立,中山王突然因此事名扬北地,定然会引起上峰的侧目。
坦白说,以郅都的脾气原本他并不会在意这个,因为他的职责仅是辅佐中山王行王者之事,庇佑一方水土。
但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成为帝王派驻在地方上的眼睛。
简单地说,他是汉帝王安插在藩属国国主身边的一颗最明显的钉子。
但是现在他犹豫了。
他注视着小皇子的双眸。
小少年眼尾微微下垂,瞳孔很大,眸色足够黑,水灵水灵的看过来的眼睛,别提有多真挚。
除了满满的诚意之外,还有信任之情,他是认真地想要听取他的意见。
这样的认知简直要灼伤郅都。
故而他足足沉默了许久,一反常态地到半响之后方说出了自己的建议:“王可上奏陛下,将此法献于朝廷。”
他顿了顿继续说:“此间,殿下还是莫要将此法传扬,后续如何,且再听朝廷意见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低头沉默着不再开口。夏安然也在沉思之中,便没有注意到他的怪异姿态。
郅都的意思是,让他将此法上交国家,然后深藏功与名。此后,无论是刘启如何处理这种方法,又怎么铺开都和他无关。
自然,民间的盛名和谢意都会向着刘启扑去,和中山王刘胜半点关联也没有。作为奖赏,刘启可能会下发些金子亦或者在史书上留一笔,但就短时间看,得不偿失。
这一点,郅都非常清楚,他提出的建议在藩王看来定然很荒唐,任何一个有即位可能的皇子都不会答应这件事情。
但是夏安然答应了。
小少年平静地边往外头走边下令道:“许匠,且将建造图纸和实验结果、经验整理一番交给丞相,韩匠,此前建造之时的绘图样本可还有留?善,一并交由丞相。”
“那边烦劳郅丞相,替本王书信呈送父王吧。”在走到门口时,中山王顿了顿脚步,回首看来,“便说此为中山国国民群策群力所制,不必提本王名姓。”
“至于传扬一事……这一点,寡人倒是不同意丞相意见,”夏安然吹着外头灌入的冷空气,只觉得脑袋清楚了许多,受制于人的不悦感也变得淡淡,“寡人想要庇佑的便是我中山国百姓,既是我中山国匠人所制,吾等不用、不许用,岂不惹人笑话?”
“过于撇清,亦非良法.”
“明日寡人便会将造炕之法下发各县乡,若有意造者可由匠带人前去搭建。”
“丞相可莫要忘记。”
小皇子背光而立,目光炯炯:“丞相是我中山国的丞相。”
“但臣更是大汉的臣子。”
郅都走上前几步,躬身以示尊敬,却目光似鹰隼,一眼不错地打量着小皇子的神态,然后他便看到小皇子微微勾了勾嘴角:“这并不矛盾,寡人也是大汉的皇子。”
言尽于此,他看着郅都猛然间闪动的眼神便知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和聪明人说话便是轻松。夏安然微微一笑,神色缓和了下来,又道:“丞相若是写完了,便请驿从递交……”
他顿了顿,猛然间想起此前替他传书给刘启的驿从还没有回来呢。咳,小皇子尴尬地轻咳一声:“本王也有些书信要送给母亲和兄弟,届时丞相便派人同行吧。”
既然特殊渠道被封,就只能走藩王上谏的官方渠道。如今华北已经开始降雪,一路上速度应该快不起来,一走约莫就得一月有余,而等使者见到刘启,其召集工匠做完实验再开会讨论,做出反应等等估计都要开春。
等开了春,建火炕,自然便没有那般紧迫,这个时间差应当也足够他先赚好第一桶金了。虽然上交国家,但是自己该有的利益还是要有的,毕竟他穷啊!
夏安然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这一天夏安然上炕时间特别早,因为夜里的负面情绪通常都是最高的,他并不想想太多,不如早点睡——他原来是这样想的。
虽然道理都懂,也是他问郅都的,但是郅都这般直接的回答还是让他有些心塞。
火炕的温度暖融融的,夏安然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景帝多疑,武帝也不逞多让,皇家无父子……亦无兄弟。
不过相对来说,兄弟情方面,武帝已经算可以的了,当时他还曾为了大哥刘荣和郅都杠上呢。
毕竟前头有个杀光所有兄弟姐妹的秦二世做对比,加上武帝在后来奉行儒家学说,弑亲之举同其标榜的模样相差太多,至于后期……反正这个身体死得早,估计也活不到那时候。
加上后来武帝弄了个推恩令,也不需要他举起屠刀了。这一点夏安然倒是不怕的,反正他未来有一百多个崽,武帝见到这位哥哥简直不要太欢喜哦。
……咳,崽的事暂且不提吧,得先想想要怎么过老爹这一关。
如果他打算闭国造车,问题自然不大,但是在他的干涉之下,中山国的未来定然会大踏步前进,名声一大,也定然会引来刘启的关注……
但是,要让他乖乖做个傻乎乎的藩王等到刘小猪即位,那也不可能。
作为一个优秀的共青团员,作为一个中华家的孩子,基建之路是他最后的倔强。
不抛弃,不放弃,更是行动纲领。
哎,苦恼啊!
苦恼着苦恼着……小少年在翻了个身,就仰天打起了小呼噜。
睡眠果然能够治愈人的心灵!
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头脑清醒的夏安然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一个人如果名声太好肯定不行,但是如果毁誉参半呢?
所以,我应该开启自污模式吗?
一大清早,被人伺候着漱口擦脸之后,夏安然双手插袖严肃地想道。
要说到自污的终极诀窍,无外乎三点。
父母、子嗣、道德。
父母就不提了,他要是胆敢不孝顺,问题很严重,这已经不是自污了,是直接跳进沼泽地自我淹没了。
子嗣倒是可以琢磨琢磨。
原主就是通过这条路子来自污的。
中山国主刘胜安于享乐美色,走多生儿子少安民政策,起码是安安稳稳地把这个日子给混过去了,还生了一个特别有前途的娃。
虽然也不知道是哪个儿子的后裔。
总之,作为中山国国主的他也算是被后人牢牢地给记住了,这世界上能够被后人记住的王爷能有几个呢?
虽然出名的姿势不太对,但结果还是很好的。
但作为一个纯洁的笼罩在社会主义光环下的青年,对于沉迷于美色这一点,夏安然的心里过不去呀。
所以这最好的法子要先放置。
第三点便是个人操行品德,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爱财,重色,搞基,陷害忠良,搜刮民脂民膏。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觉得自己能够接受的,也就是好色和爱财两条,搞基……运作得好也行。
而等思索再三之后,他又觉得,后者反倒是比前者容易达成。
毕竟他作为一国之主,好色什么的一定会留下证据,总得生几个崽崽什么的,否则人家还以为你有问题呢,有问题就会被派太医来医治,这多浪费国家资源。
但男色……又没确切证据,哪怕他只是打上下铺睡,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而且这一点在汉室来说压根就不算事儿,毕竟,汉朝皇帝好男色这是公认的事实。在现代的某个绿色网站上,关于汉武帝的耽美小说不要太多,什么韩嫣卫青霍去病、原创小男主什么的,当年夏安然也是无意读过好几篇,别说,现在想起来还挺带感的。
算了算了,他现在还小呢。
而且这样做毫无疑问会伤害到他的正牌妻子,也就是长信宫灯的主人……话说他未来媳妇叫啥名字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