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一来,直接就对于礼的出现方式产生了争执。
这种争执不太可能从言语上得出结局。
所以,双方的术法就成了分出胜负的方法。
却见李启身周浮现了他所理解的“礼”。
制度,规律,开始覆盖之前笼罩他的“水”。
禹之为君,左准绳,右规矩,故机旋相得,用之牢利,成器坚固,动合礼仪,言成制度,是谓礼。
“君子于此待我以横逆,其无礼也!”李启喝道!
语言,是有力量的。
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就是如此,李启以前也曾展示过这样的力量。他在指责唐国对他无礼,如此,他的术法便带上了力量。
既然无礼,那么之前的规矩束缚自然松脱,李启同时也得到了自由,并且还扩张到了柳君逸的身边。
李启的手段可比“水”要暴烈的多,更像是重重锁链横起,阻止柳君逸做出任何动作!
这一手使出来,却让旁边围观的不少人惊讶的站了起来。
这种招数,不是巫觋应该掌握的,这是人道的手段!
这巫神山公子是怎么会的?!
然而这时候,另一边的柳君逸却轻声说道:“礼,立治之本,统之心体,以齐正于物,明体之所行践履之事,何故压人?”
礼是用来约束自己的,而不是用来强迫别人的。
柳君逸直言,李启口口声声言礼,却用言灵之法束缚别人,已是落了下乘。
言语落地,李启涌过去的规矩领域直接裂开,一条在柳君逸身边的裂缝张开,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半点。
礼是用来束缚自己的,把礼错误的理解成规矩和法律,是错误的,是李启对礼毫不了解的表现!
李启陷入了沉思,这下是真的有些压力了。
因为对方的这个发言,他没有事先预习过,也就是说,他没有料想到有人会这么说。
也就是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衫儒士,确确实实是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
并且,对方言行一致,哪怕是先前束缚他的那些“水”,也仅仅是如水一样环绕四周,不会造成不适。
李启用更加凶猛的锁链封锁对方的行动,反而害的自己现在无话可说,难以应对。
李启陷入沉思,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只能低头沉思如何破解对方的话。
而那位青衫儒士,他的身周清风徐来,流水潺潺,让人在他面前忍不住的拘束起来。
这就像是,若是走在普普通通的街上,人一般都会很放松。
但如果来到了一间装饰豪华,设施精美的房间里,人一般都会变得很拘谨,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便是“芝兰之室”。
只要用礼来约束自身,就可以将自己变成芝兰,那么在你身边的人,也会自然而然的被礼所浸染约束。
这就是君子处事之道。
这就是柳君逸给李启的回答。
显然,李启并不认可这点,但他却一时之间找不出反驳的办法。
给他一点时间,应该还可以想出来,只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太多时间给他。
但他想得越多,他身周环绕的“水”就越多,他就越难挣脱。
要知道,不是想出反驳的道理就完了,还需要以此为根基自创术法来运用到实际之中才能算赢。
李启沉默了大概五秒钟,大脑疯狂运转的时候,突然——言客站了起来。
然后,他温和的说道:“礼有三起,礼理起于太一,礼事起于燧皇,礼名起于黄帝。”其“礼理起於大一”,其义通也;其“礼事起于遂皇,礼名起于黄帝”,其义乖也。”
“其体有二。一是物体,言万物贵贱高下小大文质各有其体,二曰礼体,言圣王制法,体此万物,使高下贵贱各得其宜也。”
言客的答案,打破了沉默。
他的话的意思也很简单,简单论述了一下他的观点,并指出礼的起源并不只一个,你们两个都说的片面了,而且,礼本身也分物和体两法,不能混淆。
随着他的言语,众人的目光再度朝着他看过去。
言客很帅。
如果说面前的柳君逸是一杆秀直青竹,注意到他的时候会感觉到心旷神怡,但如果不特别专注,很难注意到他。
那么,言客就是满树玉兰,芬芳扑鼻,香飘十里,哪怕你刻意想要忽视他都很难。
和言客比起来,李启不管是气质还是容貌都输太多了。
所以,当言客站起来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四周的气氛都好像变了。
但这一下支援来的很及时,让李启有了充足的时间完成自己的思考。
就在言客说完后,李启马上补充:“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众生秩序,非礼不定。班朝治军,涖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礼在万物,也在礼法,二者混元,诸经传道皆有分域,小大殊名,不足怪也!”
二人联合,你一眼我一语,顺利将柳君逸压下。
随着二人言语中的道理,对应的术法自然而然的从他们的手中生成。
柳君逸身边环绕的“水”,突兀的分成了两半。
周遭被鸿胪寺卿分割出来的十数里,也分成了两半。
就好像阴阳一般。
阴阳太极,易也,礼的一体两面在此处显现,李启和言客一人控制一边,在这周围画出一圈界限分明的阴阳图。
左右有分也,如军之在左右,各有部分,不相滥。
这下换成柳君逸皱眉了。
但这时候,旁边有人大声怒斥:“以二敌一,不耻否?!”
本来只是指责李启和言客围殴的举动,但是,上头的巫神山大巫听见了这话,冷哼一声,居然回应了!
大巫一只手撑着脸,歪头说道:“有人支援便是不耻,那你们先前二十几人对李启车轮战又是如何?”
“不如这样,本来就是巫神山与唐国之争,甚至还有些人去外面找外援,那便放手施为,你们也可参加,如何?”
鸿胪寺卿自知理亏,没有搭话,毕竟外援确实是他叫的。
大巫的回应,让下方的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就有其他儒士起身,支援柳君逸!
有人起身喊道:“年代参差,所说不一,纬候纷纭,各相乖背,且复烦而无用,谈何分局?今并略之!保之以正直,纳之于德义!”
他说完这话,李启等人的分割格局被压制一二,同时也给柳君逸争取了时间!
柳君逸看向声援者,感激的点了点头,显然这对他来说非常有用。
然而,却见博岳起身,说着他最擅长的易学:“夫礼者,经天纬地,本之则大一之初,原始要终,体之乃人情之欲,上资六气,下乘四序,赋清浊以醇醨,感阴阳而迁变,安能不分不辩?!”
博岳加入进来,其他唐国人更是不再顾及,刷刷刷的站起来十好几个!
有人大声告诉李启:“公子博物通人,知今温古,但须知考前代之宪章是为参当世之得失,俱以所见,各记旧闻。错总鸠聚,以类相附,切莫违背本经,多易茆义。”
有人反驳言客:“言礼有二本,不得信服,依我看,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
有人则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凡礼,始乎梲,成乎文,终乎悦校。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大一也。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万变不乱,岂可因人而异乎?”
顿时,场面乱作一团,《世纪》、《六艺》、《广雅》、《礼运》、《古礼经》、《洛诰》等等等等,数十本古籍中各自的观点被拿起,无数文章哲思先贤名言被抬出。
若是没有一定的功底,光是这些说话都足够让人头痛。
这些话本就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需要细细品读才能理解其中的意味,现在如同连珠一般涌来,眨眼之间便堆积了上千条!
随着这些言语,更是有无数术法现身,发挥不同功效,像是海啸一样朝着几位巫神山公子拍来!
上千条言语,每句话都需要被驳倒。
上千个术法,每个术法都需要被破解。
接不住便是输,而且输得很难看,哪怕公子再强,但这可是好几百位八品同时发起的进攻,虽然并非死斗,但量也能堆死人了!
这些大部分言语,对李启和言客来说都能很轻松的解决,可是太多了。
两位数的加减法很简单,但让你短时间内做一千道呢?
面对着海浪一样汹涌而来的言语与术法,三位公子各自看了一眼。
博岳直接盘腿坐下,然后双手一挥,两道阵盘飞出,一手一个,说道:“我负责分门别类,给你们两个的道理与术法配对。”
李启深吸一口气,调动脑中记忆:“我负责辩驳。”
言客点点头:“我负责术法。”
三人默契无比,迅速达成一致。
博岳两道阵盘架在最前,迅速拆解言语和术法,将之分类整理,在刹那之间完成无数数据的归纳,编好顺序,打上标记,然后将这些声音和术法分别提供给李启和言客。
李启这边,耳边同时响起无数声音。
这些都是博岳传来的声响。
这些低沉的呼声,它们如同海浪拍打在李启的面前,只不过一个刹那间就让他脑子懵住了。
好在这些声音都有博岳标了记号,让他不至于听错。
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站稳。
真知道韵全开!
所有的感知全部放在了声音之中!
博岳已经帮他分拣好了,他不需要分辨那段话是不是和其他话混杂在一起。
在真知道韵的帮助他,他快速的理清楚每一句,然后做出回应,打包发给博岳。
博岳收到消息,再以自己的阵盘发出声音,传到对面的人海之中。
而在另一边,言客要迎接是却是无穷无尽的术法。
无数杂乱但玄奥的力量盘旋在他的周围,这些都是以古代先贤的道理为根基制成的术法。
好像霹雳炸裂,波纹四荡,骤然间,无数术法开始汇聚力量,一层接着一层,无数个术法的法力拧在一起,一重为一重蓄势,汇聚着朝着言客拍来。
一瞬间,天地似晦,俄闻风声蓬蓬,好似前无坚阵,所向摧锋!
好在,言客不需要一边思考辩驳,一边想办法破解术法。
他要做的,就只是破解这些术法而已。
言客开始拆解。
每一个术法的弱点,每一个术法的根基。
他没有李启的真知道韵,无法彻底了解这些术法的存在形式。
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
言客还在九品的时候,就以引导一整个小世界的人为己任,对于细微的处理得心应手。
而且,那个小世界还有非常罕见的特异宙光。
他将那颗小世界拿出,轻轻一点。
大巫在上面做的禁制展开,却见那颗被压缩到拇指大小的小世界上透露出一股古怪的波动。
言客的速度,被加快了。
不对,不是速度加快了,而是他的时间和周围产生了差速。
接着这股差异,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些术法。
三人连携,面对数百人围攻!
但在这个时候,在人群外,柳君逸却停了下来。
他没有加入围攻之中。
鸿胪寺卿阴沉下脸,开口道:“君逸,为何停下?”
柳君逸行弟子礼,躬身拱手,用尊敬的语气答道:“非是生死之斗,岂可趁人之危?已有千百人围攻,又何差我一个?”
“你看得出来,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人面对你都只能平手,现在三人被牵制,你若出手,则胜局已定。”鸿胪寺卿说道。
但是后面这句话,没有任何声音,只在柳君逸的脑子里响起,显然是秘密传音,甚至对面的大巫都没发现。
柳君逸看了一眼还在挂机的钟明楼。
“对方还有一人,现在插手也不过是平手而已,况且,只是切磋较量而已,率众围攻,非君子所为。”
鸿胪寺卿鼻子都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