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和李启这种坚定不一样的是，小天师此刻却感觉自己脑子已经要爆掉了。
在李启面前还好，他还能坚持住，勉强笑笑喝茶。
毕竟不能失了体面，他丢不起这个人。
但告别之后，从李启的飞舟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的气息就乱了。
接着，小天师花了两刻钟，以万倍天道极限的速度，飞快的寻找了一片无人的世界死区，然后开凿了一片道场，坐了进去。
没办法，他有执念，必须要在干净清新的道场里才能打坐冥思。
用李启的话说，这是有强迫症，但在小天师这里就叫执念。
他坐进了道场之后，这里方圆百里已经被他改造成了白玉所制，四周有玉台玉楼，飘香四溢，百里之内皆是一片纯白，在虚空之中泛出无数异象，好似一座白玉京漂浮于虚空之中。
若有土著世界看见，或许会一位天外天中，有仙人洞府吧。
当然，实际上也确实是仙人洞府就是了。
小天师盘坐，闭眼，开始思考。
李启坚定的认为自己的精神是存在的，是和大能者平等的。
但小天师可做不到。
小天师并不能和李启一样坚信自己的存在始终不虚。
这直接导致了此刻他察觉了世界是虚假的这一事实之后，道心动摇。
为什么会动摇呢？
因为小天师张宗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可以立马推理出自己存在的虚幻。
首先，已知的是，确实存在回溯这么一个事实。
那么，也就是说，未来是现在，过去也是现在。
未来发生过吗？未来真的存在吗？
显而易见的是，未来肯定没有发生，也就是说，未来不存在。
未来不存在，那么，大能者们是怎么得到不存在的信息的？
未来既然存在，我又能沟通未来，岂不是说明，未来就是现在？
假设，如果未来已经发生过了，那么回溯之后，未来的信息自然也是来到了现在。
未来的信息，同时和现在的信息一起存在，所以，未来也是现在。
当你有办法干涉未来的时候，未来就等于是和现在同时存在了。
同样的，当你能够回溯到过去的时候，说明过去的时间，也可以成为现在。
换而言之，就是过去，现在，未来，融为一体，都是现在。
所以，由此可以推出，本质上未来还是不存在的，未来和现在是一体的，因为你能随时随地沟通未来，也能随时随地来到过去。
进而就可以推演出另一个事情——具备实在性的存在可以这么做，不具备实在性的存在无法这么做。
那么……一个最可怕的事实，就显现出来了……
你如何确定自己是真实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时间本身就不存在，自然也就不存在历史，现在，未来，所以，事实也就不再“牢固”，不再“实在”。
现实，真的存在吗？我们真的不是上一秒钟的大能者创造出来的吗？
宇宙是从这一秒刚刚诞生的，之前你的记忆，你的经历，你的人生，你所有的理想，感动，与热爱，其实只是虚无的。
过去，真的发生过事情吗？
真的有过去吗？
宇宙其实只是上一秒诞生的而已，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自以为经历”了而已，实际上根本没有经历过，记忆是完全虚假的。
你如何确认，自己真的不是上一秒才诞生的？
你不能确认，所以你没有实在性。
你不实在，你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一秒凭空出现，下一秒也有可能凭空消失。
这中间一秒你存在之时的所有记忆，所有的人生，都是你“自以为”而已。
这就是“实在性”的真意。
自己不再具备实在性，就说明自己可能是上一秒捏的，下一秒又没了对于这样的大恐怖，李启的选择是直接摆烂，反正我就认定我自己存在了，爱咋咋地吧，我的存在不以“过去”和“未来”这种东西为基石，我的思维存在，所以我就存在。
这其实……很接近魔道的想法，这也是李启道途之中靠拢魔道的那一部份。
所以小天师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他必须找到其他方式说服自己，自己给出一套合适自洽的逻辑来诠释自身的存在，否则他的修为将会逐渐溃散，再难进步。
就在小天师闭关思索，试图稳定自己修为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年轻人，别那么着急。”
小天师猛的睁开眼睛，是谁？！
魔念！？
但他睁开眼睛之后，看见的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存在。
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穿着人道那边常见的时尚袍子，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看着小天师。
这个人，小天师认识，他来的时候，师父专门提点过，去找李启的时候碰到这个人，记得尊重一些，不要和对方闹矛盾。
大巫——祝凤丹。
只是，祝凤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天师疑惑了，同时心中也升起了警惕。
这真的是祝凤丹吗？
很可疑啊……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的时候，对方突然伸手，一个脑瓜崩狠狠的敲在了小天师的脑袋上。
小天师很清楚的看见对方的手挥了下来。
但是……躲不开。
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指头落下来，突破护身气劲，然后一下敲在脑壳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好痛。
“小子，别想那么多，这种东西你现在肯定想不明白，你只要知道，不管上一秒如何，也不管下一秒如何，总而言之，你现在存在，不就行了吗？”祝凤丹敲了一下小天师，如此说道。
“前辈。”小天师立刻起身，躬身行礼：“那不谈别的事情……单说这一件，前辈为何前来找我？”
“我要找你顶替一下李启，帮助他完成掌戮的任务，因为我要带他去别的地方，但要他在这期间做出依然保持在原地的迹象，不能消失。”
“我的伪装恐怕会很快被识破。”小天师迟疑道。
“不会，会有巫神和真仙亲自出手，遮掩你的情况，你要做的就是做掌戮的事情就好了，你和李启战力相仿，是最合适的人选。”祝凤丹如此说道。
“恐怕我是拒绝不得了，李启要去哪儿应该也不是我可以问的，那……我可以提一点报酬吧？”小天师见缝插针的说道。
“我与你讲道应该是糊弄不了你，毕竟你师父比我强，那……报酬的话，就让你占个便宜吧，让李启帮你做两件事，然后呢，李启会帮你解决你现在遇到的道心问题，如何？”祝凤丹竖起两根手指，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让李启？”小天师表情微妙，似乎是有些想吐槽，但还是注意了礼仪，没有说出口。
“怎么，我让他做，他还敢拒绝不成？还是说你觉得他出手你瞧不上？”祝凤丹嘻嘻哈哈的：“对了，听说你泡茶不错，来，给我沏一壶。”
小天师表情微妙。
怎么说呢……这位师长，好像有点为老不尊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罢了，就这样吧。
他一边点头，说道：“既然大巫想要如此，那我理当从命，只是，不知道假扮李启需要多久时间？我怕时间久了，我会露馅儿啊。”
“不久，最多一百年，但是在这期间，你要正常完成掌戮的职责，还要负责维护李启的日常关系，最关键最关键的是，你要以自己的意识，承担李启的因果，这才是选你的原因。”祝凤丹如此说道。
“承担因果？等等，你们想让李启“孑然一身”？”小天师的表情凝重起来。
“不是你们，是我们。”祝凤丹看着小天师，轻笑说道。
这时候，小天师才突然想起来。
这位大巫，刚刚说了“巫神与真仙”，等等，那选到自己，是自家真仙的意思？
这下小天师一下就咳嗽出声。
奶奶滴，这帮逼人，平时不出现，一出现就给他整个大的。
“确实，这帮逼人，真会给爷找事，要不是这对李启来说是好事，我可不伺候他们。”祝凤丹撇了撇嘴。
这让小天师一身冷汗。
喂喂喂，那可是真仙和巫神诶，你这么口出狂言不会被打吗？真的会出事的。
但祝凤丹这时候却拍了拍手：“好了，说好的沏茶呢？怎么还愣着，快啊，你不会要我备茶叶吧？”
“呃……大巫，你手里好像是有蓬莱仙茶的茶树吧，那个……上面的极品茶叶，我也没有这个级别的呀，你能不能？”小天师伸手。
“已经泡了喝完了，没意思。”祝凤丹摆手，随口说道。
小天师瞳孔震动，手指颤抖。
哇去，那玩意儿十万年出一叶，五十叶才能泡一壶的！
“你……你是怎么泡的？”小天师咬着牙说道，甚至忘了用尊称。
“泡茶还能怎么泡？摘下来泡水咯。”祝凤丹撑着脸，也不在乎小天师的失礼要说失礼，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他更失礼的人了。
小天师听见这个答案，只觉得心脏骤停，嘴唇不停的抖。
蓬莱仙茶树，所有枝叶里，最顶尖的那一撮嫩芽，十万年才发一个新芽，需要经过七十二道工序炒制，再发酵以酝酿极致的香气，将其中的道韵彻底展开，最后以特殊的水法冲泡，用蓬莱四品以上的灵泉浸泡，万万不可沾染火气，才能留住味道。
但眼前这个人，简直，简直……“好了，泡不泡了？不泡我走了。”祝凤丹不耐烦的催促道。
小天师颤抖着看着对方，最终过了好一会，垂头丧气：“还请大巫稍等。”
只是，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思已经脱离了思考实在性的问题，开始在心里吐槽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大巫了。
……
且不说小天师那边的事情。
当李启再度清扫完一个战场之后，他突然接收到了“盟”中的命令。
直接来自秩祝的命令，有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情。
会有人接替李启现在的任务，他不必担心，可以直接出发前往最近的列宿。
“新任务？”李启微微皱眉。
而且是秩祝直接下达的命令。
这让李启感觉有些头痛，好像ptsd发作了，一想到大能者们的脑子就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说实话，李启一直在尝试着理解这种战争到底要怎么分出胜负来。
当现实可以被不断的抹消，重来，这样的战争怎么可能分出胜负呢？
想不明白的他，只能按照安排来行动，希望自己能够在战争之中贡献一点点力量，让天平朝着己方靠拢一二。
如果是他能理解的范围内去努力，李启还能心平气和的干活，哪怕已经快累死了。
但现在是他不能理解的范围，所以他有些害怕了，一时之间坐在飞舟上，居然没有做出回复。
因为，真的很恐怖啊。
李启至今，依然是在强迫自己接受自己的虚无性，用着魔道手段，催眠自己是具备实在的，自己的思维是独一无二的。
我思故我在，哪怕记忆是虚假的，“我”也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再给他来这么几次冲击，他估摸着也要道心崩溃了。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李启突然察觉到……飞舟停了。
不止是飞舟停了，四周的一切，都停了。
气，声音，乃至于飞舟内部的各种阵法，机关，法宝，全数停滞。
就好像……宙光停滞了一样。
这种情况，李启见过一次。
在长安，天魔降临那次。
于是，李启深吸一口气，猛的起身，想要接入盟中！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打肯定是打不过，赶紧叫人！
只是，他回头看见的是，却是祝凤丹。
是祝凤丹吗？
不会是天魔假扮的吧？
李启心中暗自提起警惕。
但下一刻，他看见了祝凤丹。
但他没有放下警惕，相反更加胆战心惊。
眼前的……真的是祝凤丹吗？
但是，下一刻，祝凤丹坐了下来，把一壶茶摆了出来，招呼着李启：“来来来徒弟，我刚刚从小天师身上薅到的顶级仙茶，这玩意儿可是三品，小天师也就一壶，来尝尝！”
李启长舒一口气。
这应该是真的。
只是……老师来找自己干什么？
不会真是品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