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离开了“辰极”所在之地。
其实也不能说离开,因为他本来就只是法身前去而已,而法身,是李启身为“形而上”的存在的一种体现,准确的说,李启现在没有本体,全是法身。
来到了三品,那么李启的“本体”是道,是数学模型,是一个理论,理论是观测不到的,或许可以通过是数学,通过公式,或者通过别的什么方式来描述,但永远无法直观的观测到一个理论是怎样的。
外来者,只能观测到符合这个理论的现象。
而法身,就是这种“符合理论的现象”的体现。
且不谈这些,李启开始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一切都似乎是那么顺理成章,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总给李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按理来说,三品是可以推测自身吉凶的,但李启却感觉不到未来的情况。
想来,未来肯定是一场很宏大的战争吧,已经到了自己都无法推演的地步了,想来涉及大能者不会少。
这就像是酿酒一样。
这让李启想起了曾经见过面的常羲大巫。
常羲大巫喜欢酿酒,所酿的月华酒味道奇美无比,就连高品修行者喝了也会醉。
其实单纯的酒是无法醉倒高品修行者的,但常羲大巫的酒以思念作为原料,所以……酒不醉人,人自醉。
饮下一杯思念,自然心中惆怅,纵然身体没有醉,但心却醉了。
而思念人人不同,所以不同的人的思念,酿出来的酒也各不相同,就需要用到不同的人来调配。
这就和凡人酿酒没什么区别。
凡人酿酒,酒是活的,所以理所当然的,在成酒之前,里面的酵母和别的菌种,其实也都是活的。
因为是活的,所以什么都可能发生,如有必要,酿酒师需要不分昼夜地与酒打交道,用心调控酒的进展,把控温度,擦掉尘埃,这样才能酿出好酒来。
要将酒当成活物来对待。
而常羲大巫酿酒也是一样,想要将独特的思念酿造成酒,就需要不断调控众生的生长环境。
那么,对于更高层次的战争来说,是否也是一样呢?
想要酿造出合适的酒,就需要调控很多很多东西。
那么哪怕是三品,在一品面前,估计也是酵母一类的存在吧。
但其实这也不错了,最起码是酵母,和一品都是生物,一品们也需要借助三品们的力量,需要依靠三品来“酦酵”这个宇宙,最后将一切导入自己希冀的方向,因此照顾好酵母,也是一品们作为酿酒师的责任。
至于其他,不具备实在性的众生,既不是酵母,也不是酿酒人,而是“原材料”啊。
李启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
面前,还是玄景山的洞府,沈水碧和阳凝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上趴着一个半透明的高维软泥怪。
阳凝正饶有趣味的弹着软泥怪,似乎是在揣测对方的性质。
很显然,那一坨不成型的高维软泥怪,就是拉奇,李启预备收的徒弟。
这玩意儿看起来是一坨,但天赋真不是一般的厉害,流形族的种族天赋,再加上自己的脑子以及信息处理能力。
李启都得感叹一声自己运气怎么那么好,居然遇到这么一个擅长继承自己修行之法的继承者。
于是李启站起身,走向那边。
李启走过来,沈水碧和阳凝也立刻反应过来。
兔子率先开口,对李启说道:“李启,刚刚你去什么地方了?”
她语气担忧,似乎很是担忧李启又被什么东西捉去了。
“哈哈,放心吧,只是见了见娘娘而已。”李启笑笑,如此安抚道:“别担心,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是,还得庆祝一下是吧。”
李启说到庆祝一下的时候,看向了阳凝。
阳凝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行礼,但又感觉不好,但想要打招呼,又显得格外的生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些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
还是李启主动打开了话题,他走过去,锤了阳凝的肩膀一拳:“小姨子,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不是还要喊我一声老爷?”
这话让阳凝叹了口气:“真要是喊老爷就行,那我倒也不用如此纠结了,你三品了……三品了啊,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当初我只有七品,而你已经五品,我看你好像也没有怎么样吧?如今你四品,我三品,只差了一品,怎么反而惺惺作态?”李启笑道。
阳凝哑然。
不过她其实是知道的,七品和五品之间的差距,和四品和三品的差距,根本就不能放到一块来说。
个中差距,三品和四品的差距,大于四品和不入品的差距,而且是远远大于,根本不能拿来对比。
这是质变。
李启突破四品,根本没什么人在意,他依然只是“天才”,没有正式作为自己进入各大势力的眼中,他的身份依然是“祝凤丹的徒弟”。
而他三品之后,立刻就被列入了重点观察对象,他虽然依然是祝凤丹的徒弟,但也会作为“大巫李启”来对待。
这就是差别。
看见阳凝那满脸纠结的表情,李启哈哈大笑,然后说道:“好了,看起来你还需要做点心理准备,那你先纠结着,我先看看我徒弟。”
说着,李启坐到了桌子边上,把那坨透明的高维流形史莱姆抓起来。
其实应该是抓不起来的,对凡人来说,这一坨史莱姆介乎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它只是一坨高维流形在三维空间的投影,呈现出古怪的,不断变幻的,类似于万花筒一样的状态。
相位隐形,说的就是他这个状态。
不过李启神通广大,把他抓起来并不算什么,他将这坨史莱姆往地上一甩。
拉奇迅速扭转身躯,然后变成了人族的模样,只是有些狼狈。
李启看一眼就知道,显然刚刚开始他也是人族的模样,不过被阳凝玩崩溃了变成本体直接自闭了。
刚刚被李启甩出去,这才勉强惶恐的重新恢复。
“呼……哈,哈,真是……师父,你给我看的东西已经看完了,但是,里面没有写这些啊……”拉奇喘着粗气,目光惊恐的看着阳凝。
李启没绷住,哈哈大笑,然后坐了下来,说道:“一样一样的,你师父我小时候,也没少被她折腾,我还被她打飞过呢。”
“不过她总体上来说还算是个好人,而且还很能打,姑且就放在心上,日后讨回来吧。”李启对拉奇说道,接着勾勾手指。
拉奇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拉住,飞到了桌子旁边,坐到了李启的对面。
“感觉怎么样?读完了书,起码了解了这个世界吧?”李启笑笑,问道。
“不敢说了解了,但已经有底了,而且,这还得感谢师娘和师叔,她们还在帮我维持家乡世界,所以,师父之前说日后讨回来,那是万万不可的。”拉奇回答道。
这副模样让阳凝皱眉,沈水碧面露微笑,李启则明显表情变得微妙而不好形容了起来。
没别的,主要是这个态度和语气,实在是和年轻的李启太像了。
尤其是那个谨小慎微的态度,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所以阳凝看了很不爽,沈水碧看了会微笑还有些怀念,李启则有一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感觉。
李启其实是有女儿的,但是……他生了个女儿,女儿给他的感觉,都远远不如眼前的弟子给他的感觉来的亲近。
不过这也很正常。
女儿只是血脉上的联系,道不同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弟子必然会承接自己的所有道途,然后再走出新路。
对修行者而言,师徒的关系比父子还要亲近,一般来说,性格和思维模式上都会有相近之处,就连李启和祝凤丹,看似一静一动,其实内核上也是很相像的。
李启也正是看见了这点,才会在考验拉奇之后,决定收对方作为弟子。
“维持家乡世界?按理来说,她们悟道结束之后,那片异常时空应该会破灭才对,是被维持下来了?放在什么地方的?”李启问道。
“就在那边。”拉奇指了指洞府的深处。
李启展开了自己的感知,果然感觉到了那段异常时空被维系在了内部,挂靠在了天下的地脉之中,依靠巫神山的根系得以继续维持。
得亏这里是天下,域外的能级还真不好维持这种程度的高维空间长久存在。
要知道,那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四品世界啊,而且还是具备特产和特异时空的那种超稀有类型。
拿出去卖的话,很贵的。
拉奇似乎是有些羞赧的说道:“这个世界的存在,维系需要很大的精力,而且都是为了我,我要是能成功,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成,那就真是给师父和师娘添了大麻烦。”
听见这话,李启笑笑之后,说道:“不是这样的。”
李启轻轻的打断了拉奇的思路和他接下来的话。
然后,李启接着说道:“山也好,水也好,天也好,地也好,包括世界和你在内,都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你们只是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存在于这里而已。”
“会嫌世界给自己添麻烦的,只有人道,那你可不能学啊,学了他们,我可是要把你逐出门墙的。”
李启的话语很轻松。
不过,似乎是让拉奇想到了什么,让他呆立在了原地。
那副样子,活像是李启小时候顿悟的模样。
很明显,阳凝和沈水碧也想到了这点。
三人对视一眼,随后走出了洞府,来到了外面的玄景山。
然后,三人相视一笑,既像是在笑拉奇,又像是在笑李启。
总而言之,阳凝和夫妇二人的隔阂,似乎也就这么随着笑声消散了。
至于拉奇……就放他在那里吧。
如果有一颗小树,到了第二天就会自然绽放出新芽。
想让它快点长大,就为它浇水施肥的话——这是对还是错?
如果它到了第二天就会自然绽放,这就是错的,胡乱插手的话它可能会凋谢,这叫揠苗助长,小孩子都明白。
所以李启现在什么都不能对拉奇说。
这是谜语人,可也是必须的,李启已经深刻理解了老师祝凤丹年轻的时候对他的培养方针。
现在看来,他们这一脉,估计都得这么养出来了。
……
等到拉奇和李启告别的时候,他脑子里已经装满了书。
各种各样的书,加起来得有上万本,他全部读完理解可能需要几千年。
而且他必须自己得出答案。
把饭喂给张口等饭的人,这不叫负责,叫娇惯。
李启所要做的,其实很简单。
支持那些努力的人,然后,在他们逐道跌倒时,成为他们的支柱。
正如同巫神山曾经的前辈们对李启所做的那样。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去追求自己的道的。有些人甚至连“道为何物”都找不到。
但拉奇不用担心,尽管在李启面前他显得非常的稚嫩,可是……别忘了,拉奇曾经用自己的一生去追逐一个不知所谓的虚幻之物,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那“有道理”“美极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李启不用担心他找不到自己的路。
不过,李启这么放心的放养,拉奇却只有苦笑了。
师父那么放心,他却放心不了啊。
因为,他马上要见自己的师姐了。
师父的亲生女儿,听说名字叫做李师薇,是五品。
五品!
真可怕,难以想象。
拉奇怀揣着这种可怕的心情,来到了师姐所在的地方。
在那里,有两个女人,都很漂亮,但是风格完全不一样。
一个沉默寡言,看起来阴沉冷淡,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阴寒气息另一个,则是华丽至极的美人,比旁边那个阴沉鬼美丽太多了,她的身上好像会发光,眼瞳映照山水,身上流淌着难以置信的道韵,天理周流,绚烂夺目。
根据师父所说的信息……“那个半死不活的是师父的女儿。”
“那个活力过头,还有些瞧不起人的……是天帝的女儿。”
他把这些说出口。
然后,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两道目光刺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