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桐正喜滋滋地看着手机里的合照, 还想再拍一张,忽然,头顶上方伸过来一只长胳膊直接把手机抽走了, 任东的脸色有点黑, 转身就走,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快下雨了,走了。”
“哎, 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徐西桐追了上去。
她看了一眼天空, 浓重笔墨,云雾聚集,山雨欲来,一副要将整个天地倾覆的架势。
她接过任东递过来的头盔戴在头上,一般他对她都是有问必答, 这会儿却沉默半天, 徐西桐以为他怎么了,踮起脚尖探出一张脸使劲往他跟前凑, 想看出点儿什么来。
“咔哒”一声, 伸出一只大手把她头盔上的白色护目镜掀了下来, 终于看不清那双纯净的眼睛, 任东起伏的心潮才平静下来,他大步跨上摩托车,轻抬下巴示意徐西桐上车。
晚上任东把人送回来,徐西桐回到家,看向窗外。
这场雨终究还是没有下。
洗漱完徐西桐一身疲惫地躺在床上, 她想起什么一骨碌翻身拿起枕头底下的手机,上半身趴在枕头上给任东发消息:
【今天谢谢你。】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手机屏幕亮起,点开信封标志一看,是任东回的短信:
【见外了啊,徐记者。】
徐记者,徐西桐一下子笑了,心里轻飘飘的,好像要飞到外太空去。徐西桐又重复读了一遍短信内容,幽暗的屏幕映照着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回复道:
【是真的很感谢。】
没一会儿,任东回复了:【既然这么感谢,叫声哥来听听。】
徐西桐看到这条短信可以想象任东倚老卖老,拽上天的表情,他只不过比她早出生两小时,整天想着当她哥。
她果断回复:
【你死了这条心吧。】
次日,第二节 大课间,徐西桐站在班上最后面同孔武他们聊天,孔武正在讲他前几天血洗职中的战绩,半真半假,讲得津津有味把陈羽洁也吸引过来了。
“你知道吗,本来那帮人都快跩上天了,一听到我深圳湾抗把子的称号一下子就蔫了,不过一个混混很不服我,直接把鞋甩我脸上了。”孔武滔滔不绝地讲着。
“然后呢?”陈羽洁忍不住问道。
对于孔武嘴里吐出深圳这两个字已经不奇怪了,他经常跟他的小弟还有周围的朋友说他妈妈在深圳工作,别提多气派了,等有合适的机会会把他接走,到时候他就不是小县城里的校霸了,而是大城市里黑老大。
徐西桐一边听孔武在吹牛逼,一边悄悄地往里头看。任东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趴着睡觉,孔武讲得再大声似乎也没影响到他。
他昨晚送完徐西桐回家后估计又去打工了,黑漆漆的眼睫底下一片鸦青色,此刻太阳位移,光线照在他的侧脸上。任东动了动,似乎有些嫌热,但懒得睁眼。
徐西桐见状悄悄挪了过去,站在他对面,刚好把那抹阳光给挡住了,清凉的阴影袭来,男生眉头舒展,换了个姿势,把脸埋在胳膊里继续睡觉。
“老妹儿啊,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孔武拽了一下分神的徐西桐。
徐西桐敷衍道:“听着呢,你继续讲。”
“妈了个逼的,我堂堂一校霸当然不能忍啊,我他妈给了他一脚……”
孔武讲得唾沫横飞,班上一个那天在场的男生打断他:“得了吧,事实上,咱大校霸脸被砸了后,孔武当场捡起那逼的鞋扔房檐上了。”
“哈哈哈哈。”一帮人笑得前俯后仰。
“你这也太菜了,校霸。”
孔武正要分辨,门外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任东,有人找!”
正巧这时任东睁开眼,黑眼珠动了一下,但依然是脸趴在桌子上的姿势看向外面。众人也一致看向外面,门口站了位长发齐腰的女生,她穿着无袖钉珠白色上衣,及膝白裙,正朝这边张望着。
“我靠,美女。”孔武吸了一口气。
任东从来不缺告白者,但他没这个心思,所以每次来找他的人,他都不会出去,用不理会表明态度。
可这次,徐西桐看到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任东那双黑得像河底鹅卵石般的眼睛有了点波澜。
任东抬起头,起身拉开椅子走了出去,众人盯着他的背影差点没惊掉下巴。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是美女叫你你不出去啊?”
徐西桐看过去,任东穿着一件黑色宽松体恤靠在门边,后背隐隐突出肩胛骨的形状,女生微仰着头跟他说话,明明两人是再正常不过的姿势。
她却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来。
他们说话时脸上放松的细微表情,动作,透着熟稔,两人似乎本来就认识。
忽地,上课铃发出一串悦耳的铃声,众人作鸟兽状散开,徐西桐顺着人流回到座位上。
徐西桐看了一眼课表从抽屉里拿出历史书,她故作轻松地回头看了一眼后门,空空如也。
眼睛再看向第四组角落那个位置,没有人,只有孔武坐在那里为了讨好历史老师大声地背着书,但他书拿反了。
他们去哪里了?
任东是去上厕所了还是同那个女生去哪里了?
赵盈盈早已进来上课,徐西桐像个抓耳挠腮的猴子,没有方向。这会儿做什么都不顺利,一会儿找不到笔记本,一会儿笔没有水了。
好不容易在笔记本上写好题目,手肘不知怎么撞到了涂改液“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徐西桐俯下身弯腰去捡,手却蹭到了地上的泥灰。
徐西桐正要拿纸擦,身后的教室门传来一道简短的声音:“报告。”
“进来。”赵盈盈折了一根白色粉笔。
徐西桐回过头,看见任东脸色无异地回到座位上,孔武脑袋凑近去跟他说话。
他回来了。
心底那个抓耳挠腮的猴子消失了。
课间操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梯,徐西桐站在任东身边,多次抬眼看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大课间楼梯里摩肩接踵,眼看有同学要撞到徐西桐,手臂处传来坚实的力量往旁边一带,鼻尖嗅到男生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
任东一手插着裤兜,另一手松开攥住她的胳膊,出声提醒:
“看路。”
“哦,”徐西桐乖巧应声,然后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上节课找你的女生是谁啊?”
他们刚走出楼梯,任东看了她一眼,抬了一下眉:“怎么,查户口啊?”
徐西桐刚想反驳,任东腔又补充了一句:“以前的同学。”
然后呢?你怎么不说了?徐西桐盯着他冷峻的侧脸在心底问道,最后干巴巴地来了句:“好吧。”
没过几天,刚期中考试完他们又来了一次随堂测验,晚自习时徐西桐和其他几位同学被叫去大办公室帮忙批改试卷。忙到最后,徐西桐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时,看到办公室角落里那棵半枯龙鳞春羽旁边有一台老式的公共电脑和打印机。
心一动,徐西桐主动问老师:“老师,我可以用办公室的电脑查点东西吗?”
“可以,用吧。”老师点头。
得到应允后,徐西桐走过去打开电脑,她输入自己的邮箱登进去,网很差,她反复地点右键刷新,终于刷出一个红点,迫不及待地点进去,是《一期月报》的来信:
亲爱的徐西桐,我们已收到你的报名,请于……
太好了!报名成功了,晚上回到家,徐西桐拿出手机给任东发短信:【我收到报名成功的邮件啦,我请你吃麻辣烫!大份的!】
十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任东回复:【好。】
隔天,徐西桐同任东一起上学,两人走到教学楼楼下时,身后隐约传来一道喊声,身旁的男生停下脚步。
徐西桐跟着回头,是那天来找任东的女生。她穿着校服,扎着一个低马尾,脸庞皎洁又干净。
为什么这么老土的校服她都穿得这么好看?徐西桐第一时间想到。任东卸下单肩背着的书包,还给她:
“娜娜,你先进去吧。”
徐西桐把书包抱在怀里,刚好与那名女生视线交汇,她冲她露出个淡淡的笑,徐西桐回以一个笑便先走了。
身后传来两人细碎的谈话声,她听到任东开口:“仪薇,那事怎么样了……”
徐西桐先回到教室,整个人闷闷不乐的,早餐也没心情吃,拿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
“啪”地一声,一个黑色的运动包被抡到凳子上,陈羽洁忘了拿东西又从训练场赶回来。
“同桌,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刚在楼下看见任东跟上次来找他的女生在一块。你说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吧?”
“我不知道。”徐西桐摇头。
“我可是帮你打听清楚了啊,那个女生叫谭仪薇,是九班的班花,听说她家里可有钱了,成绩也很好……”陈羽洁给她科普八卦。
徐西桐隐约记得这个名字,每次她关注排名榜的时候隐约是有这么个名字。
一整个上午,徐西桐都不怎么开心,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上一节课一打完铃,大家就飞一般冲出了教室,或者冲向小卖部,然后再悠闲地去操场。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只剩徐西桐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身后传来任东的声音:
“娜娜,上课了。”
徐西桐换了一个方向,脸朝另一边,继续把脸埋在胳膊上,她没有动弹,也赌气地没有回答。
任东不疑有它,从后排走过来,一道挺拔的阴影落在桌前,他看徐西桐像只蔫了的猫,以为她生病了,自然而然探出手想去摸她额头。
“啪”的一声,徐西桐伸手打掉他在半空中的手,似无声地抗拒,瓮语气透着不耐烦:
“别管我。”
任东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他看见徐西桐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趴在桌上,后脑勺绑着的草莓发饰耷拉下来,透露出一种旁人勿扰的气息。
任东收回视线,把手插进兜里离开了教室。
徐西桐仍旧趴在桌上,她一直在想那个女生跟任东是什么关系,想问又不敢问。同时她又在苦恼着自己怎么了。
她是不是要失去他了?任东是不是对别人也像对她这么好?
这难道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占有欲吗?她可真霸道,难道他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吗?徐西桐暗暗唾弃自己。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徐西桐苦恼极了。
*
傍晚下了一场阵雨,学校蚊虫多了起来,教学楼陷入一阵白茫茫的雾气中。大家都不回家,一帮人凑在一起去食堂吃饭。
一帮人嘻嘻哈哈,打闹着来到食堂。一整个下午,徐西桐就没怎么跟任东说过话,两人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可能只是她单方面觉得别扭,难道他没发现自己的情绪吗,就不能来问一下自己怎么了。
徐西桐看着不远处跟孔武打闹的任东心里忍不住腹诽道。
一行人打好饭菜后,找了个空桌坐下。因为去得晚,徐西桐打得都是不太爱吃的菜。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跟任东养成一种天然的默契,徐西桐不喜欢吃的菜都会夹到任东碗里,他负责全部消化。
铝制的四格餐盘里分别是西芹炒牛肉,话梅排骨,清炒豆角西兰花。徐西桐不吃芹菜,也不吃西兰花,她觉得有一种怪味。
依次把芹菜,西兰花夹到对面那人餐盘上,任东照单全收。这一幕看酸了孔武,他起哄道:“任哥,你好man哦。”
“比起你刚涂的睫毛增长液,那确实。”任东瞥了他一眼。
“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呢?”孔武立刻捂住眼睛,试图掩耳盗铃。
快吃完的时候,徐西桐盯着餐盘那块有些肥的排骨夹到任东碗里,他正扒着饭,看了一眼又把排骨夹回她餐盘里,以一种严肃的语气正色道:
“娜娜,别挑食。”
他本意是排骨吃了有营养,但她以为任东对自己没那么纵容了,任性又固执地把那块排骨夹甩到一边,板着脸说:
“我不要。”
排骨一骨碌从筷子中挣脱出来,甩出来掉在桌面上。
空气一瞬间变得静默,任东把筷子撂在餐盘上,脸色沉了下来,他颈侧的青筋突突的,似在憋着火。
“浪费粮食?”
任东冷笑一声,掀起眼皮看着她,“发什么脾气?”
旁人一句话都不敢说,气氛僵持不下,徐西桐也憋着不肯说话。任东冷笑一声,三两下把饭扒完,“哐”地一声,端起餐盘,直接离开了。
任东很少这样发火,徐西桐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子泛酸,却用力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