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消息提示音发出滴滴的声音,眼睛从照片上挪开往下移,徐西桐又发了一条新信息。
娜娜:【就当是我们一起看过去的晚霞。】
任东握着手机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打字回复:
【我的荣幸啊, 徐记者。】
*
徐西桐次日返回北觉,她在上海车站候车厅等车,坐在座位上发呆, 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她疑惑地点了接听, 对方是大赛组委的人,听声音正是熟悉的黄记者,她温柔地说:
“西桐,经组委会评定,你的文章在此次文学X新人大赛中荣获一等奖!奖金为3000元, 我们这边会在半年内将邮政稿费汇款单寄给你, 到时候你拿着汇款单去银行兑钱就好啦。”
“恭喜你,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崭新的起点。”黄记者的语气真切。
挂完电话后, 徐西桐脑子还是嗡嗡作响的, 如大型飞机贴着上海车站轰鸣而过, 她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一时间,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惊喜,兴奋,痛快。
她确实做到了。
车站人声鼎沸, 来往的人冷漠或匆匆,丝毫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候车厅的一个小姑娘又哭又笑, 如同神经病一般,她伸出一根食指弹去脸颊上的眼泪。
身边有那么多人,徐西桐只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一个人,她认为独一无二的人。
她发了一条消息给任东,然后坐在那里。不一会儿,陈松北发来了一条消息:
【娜娜,我没看见你来上课,是不舒服生病请假了吗?】
她周末参加比赛,周一向学校请了假,所以陈松北在学校看不见她。
徐西桐摘了手上戴着毛绒绒的手套,搓了一下冻僵的手指打字回复告诉了她去上海参加比赛的事。
陈松北回复的语气很惊讶:【这样。娜娜,祝你旅途愉快。】
徐西桐笑出声回复他:【我已经在车站啦,马上就要上车了。】
陈松北发了一排「囧」「囧」「囧」「囧」「囧」的表情,最后说道:【那学校见。】
候车厅的广播声响起,徐西桐听到提示背好书包匆匆回复了陈松北一句:【学校见。】
一路上,徐西桐的心情都很明朗,她靠在车窗上回想着在上海发生的一切感觉像做梦一样那么不真实,但想到外婆又有些许的失落,要是外婆知道这个消息就好了。
抵达北觉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徐西桐回到家,周桂芬去上班了,孙建忠不在家,看车子还在估计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徐西桐喝了口水,在家里换了套衣服梳好头发准备去学校。她哼着歌走出院子,不经意看到的那棵光秃秃的老白杨树下站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不自觉停下来。
任东和他的亲生父亲面对面地站着,两人谈话太投入,或者说任父看着任东的表情太过殷切,根本没注意到徐西桐。
任父穿着藏蓝色桨洗得发白的棉袄,脸上的沟壑纵横交错,他习惯性地搓了搓手,将纸袋里的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递给过去:
“给,家里自己种的,我特意带过来的。”
任东站在任父面前,足足比他高了有一个头,他双手揣在黑色棉袄兜里没有伸出手,看着他,仿佛在同寻常人打交道一般,语气冷淡:
“说吧,什么事?”
任父的手僵在半空中,讪讪地把手收回,他干笑了一声:“是这样的,你大哥不是年纪到了该结婚了吗?家里要给他添置张罗的东西很多,咱家条件就那样你也知道。你刚出声的时候奶奶不是给你打了个金的长命锁吗,现在让她拿出来卖了说什么也不肯,说是我们一家有愧于你,不该再那样对你。”
“我知道我们不该那样对你,可是家里苦啊,我们也没办法……你能不能去劝劝你奶奶,现在的老人都比较冥顽不灵,你去说的话可能会有用……”任父苦口婆心说道。
一堆啰里八嗦道德绑架的话任东不知道听了多少,他懒得跟他们纠缠,正想开口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冲到他面前。
徐西桐听得来气,她站在任东面前,张开手挡在男生面前,小小的身板企图将他遮住。
徐西桐说话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凭什么要把长命锁让给你们,这是因为他出生而得到的礼物和祝福,你们连这个也要拿走吗?作为他的亲生父母,抛弃他还装作可怜地来找任东,无非是因为他那个长命锁可以换钱,说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自私自利冷血的父母。”
徐西桐在前方愤慨不已,任东盯着挡他面前的纤瘦的身影唇角扯出细微的弧度。那种感觉很不同,说不上来,好像小时候怕黑,有人拉着他的手走在最前面,说别怕,有我。
从来都是他孤军奋战,第一次有人这么维护他。
徐西桐说话逻辑分明,让人无力反驳,她说的每一句都精准地踩在了任父的痛点上,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额头爆出青筋:
“你——”
任东及时地拉住徐西桐的胳膊将人扯到他身后,他看着任父,瞳孔的颜色变得很淡很浅,他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说:
“你们一家人的事已经和我无关了。你们怎么处理那个长命锁,随便,我无所谓。”
“还有,”任东的语气顿了顿,停顿之后的语气有种决绝和干脆,“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任东就拉着徐西桐离开了,两人来到公交站台处等公交。几只鹧鸪停在纵横交错的电线上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桥对面下面有一条运煤的隧道,工人们日复一日将煤炭抽到火车上,再由火车运往全国各地。
“你回来的挺巧,”任东语气散漫,忽地声音变得小声起来,“刚才谢了。”
此时煤车呼啸而过发出鸣笛声,她装作没听到,歪着脑袋凑到任东面前:“你说什么,我没听到诶。”
起先任东懒得搭理她,干脆没出声,哪知徐西桐像只上蹿下跳的兔子一直往跟前凑,他抬手用力捏住她的脸颊,使了点寸劲,慢悠悠开口:
“我说谢谢。”
“疼疼疼,我听见了。”徐西桐不停地打他,企图让自己从他的魔爪逃出来。
任东松手后,徐西桐从书包里拿出那沓钱塞到任东手上,小声地说:
“总说我傻,我看你才是笨蛋。”
去学校的16路公交迟迟没来,徐西桐消停了一会儿又不安分起来,扯了扯任东的胳膊,男生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又浓密,被任东专注地看着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徐西桐原本想问的话却问不出的口了,她咳嗽了一下,佯装玩笑的语气问道:
“你有没有想我?”
一颗心焦急又紧张,她抬脸看着任东,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任东依然是八风不动的表情,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在徐西桐的期待中开了口:
“哪种想念?你要说身边缺一个人欺负,那我确实挺想的。”
“呵呵,亏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徐西桐抱着手臂别过脸去,假装生气,“不送了。”
两人并肩坐在公交站前的绿色长椅上,油漆斑驳,任东长手长脚地束在凳子上,他轻轻踢了徐西桐的鞋一脚,黑色运动鞋和白色帆布鞋轻轻靠在一起,像是主动求人也像在哄人:
“送了什么,我看看。”
徐西桐转过身来也不生气了,她对着任东如数家珍:“我这次去上海给你们买了好多礼物呢,上海的物价好贵。”
“你们?”任东捕捉到关键信息,挑了一下眉。
“对啊,”徐西桐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你,丁点,羽洁,孔武,还有陈松北……”
呵,又是陈松北,任东被气笑了,咬了一下后槽牙没再开口说话。该说不说,徐西桐盯着他的脸,心里感叹,帅哥冷脸就是好看。
“骗你的啦,我只给你带了礼物。”徐西桐用手臂推了一下他。
徐西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机器猫钥匙扣,递到任东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任东眼睛转过去,看见一只蓝色的机器猫钥匙扣。徐西桐没有告诉他她也买了一只粉色的机器猫,其实他们是一对的,情侣钥匙扣。
但任东很快发现了她书包里的挂着钥匙,上面晃着一只笑容很大的粉色钥匙扣,狐疑地问:
“这是一对的?”
徐西桐的脸变得通红,比天上红彤彤的太阳还红,她说得很大声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少自恋了,这根本不是同一个系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