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卫湛入宫上朝,之后就宿在了东宫处理事务,原本改为逢七施针的事被耽搁了,宁雪滢担忧他的身子,托公爹捎信入宫,催他十八日的夜晚务必回府一趟。
十一月十八这日,宁雪滢请安回来,独自坐在兰堂中先食用了一碗什锦甜粥。
青橘在旁布菜,将一碗芋头姜撞奶摆在了头前,“大奶奶尝尝新来厨役的手艺。”
闻到姜味,宁雪滢又想起那个惹人生厌的卫九,遂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姜味冲淡了牛乳的香腻很是爽口。
刚食用完甜粥,宁雪滢想换些咸口的小吃,便夹起一块切好的盐水鸭送入口中。
鸭皮肥而不腻,鸭肉嫩爽。
再尝盐水鸭旁的牛肉锅贴,酥脆汁鲜,唇齿留香,令宁雪滢生出小小的惊喜。
“新来的厨役是哪里人?”
问到点子上了,就怕大奶奶发现不了,青橘笑眯眯答道:“宫里致仕的老御厨,专为陛下和娘娘们做金陵特色菜肴的。”
难怪如此地道。
将一盘生煎递到宁雪滢的面前,青橘说出了重点:“是世子特意为大奶奶请来的,就被安置在咱们玉照苑,独有的待遇。”
不提还好,一提宁雪滢都没脸儿食用了。
睨了一眼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宁雪滢夹起生煎,先是咬出一个小口放出热气,随后吸吮起里面的汤汁。
热气腾腾的生煎口味偏甜刚刚好。
吃过一顿极为满足的早膳,宁雪滢按着近日所学,按揉起胃部助消化的穴位,之后带着青橘和秋荷去往城中各大医馆,想要寻几副上等的银针。
在与医术有关的事情上,秋荷是极为挑剔的,在看过一副副价值不菲的银针后,抬头问道:“还有更好的吗?”
掌柜“诶呦”一声,苦笑道:“这是本店乃至全城私人医馆里最上乘的银针了,再要好一些的,只能去太医院询问了。”
太医院分十一科,刚好有针灸科。
秋荷想,小姐的父亲是大同镇总兵,公爹是国子监祭酒还有爵位在身,婆母为诰命夫人,夫婿执掌詹事府,论起来,本就可以去往太医院求医问诊,但前不久刚惩治了蔡妙菱,不知太医院的人是否会对她家小姐有所偏见。
“小姐,咱们去吗?”
既然能寻到更上乘的银针,宁雪滢没有顾虑蔡妙菱的事,让车夫改道去往太医院。
等抵达太医院,秋荷才知自己想多了,这个时辰,偌大的太医院从药师到太医,忙上忙下,有条不紊,哪有闲工夫非议人?
可不巧的是,负责针灸科的御医近来一直宿在宫里侍君,接待她们的是御医的学徒。
学徒拿出几副银针,“夫人瞧瞧中意哪副,我会记录在册,等薛老回来,再与他禀报。不过薛老最近精力不够,恐不能及时打磨银针,夫人还需耐心等待。”
听闻陛下因久治不愈砍杀了不少御医,导致太医院人手不足,宁雪滢表示理解,“这些都是薛御医亲手打磨的?”
许久没见着师父,学徒不免感叹:“是啊,薛老没有家人,每逢休沐就会制作些银针、药罐打发闲暇。”
宁雪滢点点头,与秋荷一同选好了银针,便离开诊房准备离开。
大堂不见蔡妙菱的身影,不知她今在何处。
宁雪滢没有施以同情,只因蔡妙菱把事情做得太绝,触及了她的底线。
人言可畏,自己没道理遭受不该有的骂名。
回到府上已是日暮四合,宁雪滢先去公婆那里请安,之后回到卧房沐浴更衣。
青橘请示道:“晚膳已备好,大奶奶可要食用?”
“世子派人回来过吗?”
“还没。”
也就是说,卫湛今日会准时回府。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换好粉裙,吩咐青橘晚一些上菜。
戌时一刻,月门外走来一人,身姿卷在寒风中,官袍翻飞,一只手拿着乌纱官帽,另一只手垂在身侧,阔步走来,玉面被风沙吹拂得泛起薄红。
天寒地冻,男人没有披氅,浑身透着冷气儿。
宁雪滢拉开门迎他走进,还没问出口为何不披氅,就被男人抱个满怀。
不可抑制地打个寒颤,她在寒气中抬眸,见他眉眼疏懒,就知自己被戏弄了。
抬手将人推开,她搓搓手臂,“怎地这般幼稚?戏弄我有好处吗?”
卫湛勾唇,走到湢浴净手。
冻僵的双手浸泡在温水中有些刺痛,他浑然未觉,拿过布巾擦拭起手指。
闻到饭香,他看向靠在门边的妻子,“在等我?”
原本是的,但被戏弄后宁雪滢不想承认了,“我也刚回来,一起用吧。”
温馨的细节被掩盖,卫湛背对她更衣,眼尾被灯火映出细长暗影。
半晌,两人围在桌前,宁雪滢先是表达了感激之情,“多谢郎君惦记着妾身的口味。”
卫湛没邀功,夹起一块板鸭品尝。
宁雪滢提醒道:“可蘸汁食用。”
卫湛照做,又尝了一口赤豆元宵,“喜欢哪些地方菜尽管提,不必委屈自己。”
在伙食上,宁雪滢从不觉得委屈,但还是顺了他的意思,“好呀。”
说着,打开盛有清炖鸡孚的瓷盅,舀出一小碗放到卫湛面前,“新来的师傅说,这既是苏菜又是金陵菜,郎君尝尝。”
清炖鸡孚是道名菜,鸡肉软烂,清汤爽口,适合大多数人的口味。
卫湛喝了小半碗,推给身边的妻子,“你也尝尝。”
宁雪滢笑着拿起自己的碗,想说自己来,却在对上男人“威逼利诱”的目光时,慢吞吞端起剩余的小半碗,不情不愿地喝下。
卫湛单手撑头,懒洋洋的,“味道如何?”
“......好香。”
为了“报复”,宁雪滢夹起一个蟹黄汤包,咬了一口吸溜完汤汁,笑着递到男人嘴边,“尝尝。”
可没想到的是,男人非但毫不嫌弃地吃了汤包,还碰到了她的筷子头。
宁雪滢放下筷箸,拿起勺喝汤。
即便行过房、交过吻,还是不能极致地享受亲密,譬如共用碗筷。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卫湛目光偏冷,执筷默默吃起来。
感受到气氛的冷凝,宁雪滢没话找话,“郎君回来时怎没披氅衣?”
“夫人,食不言语。”
“喔。”宁雪滢歪头又问了句,“为何没穿?”
看她略显无赖的模样,卫湛扯扯嘴角,“在宫里遇见薛御医,看他衣衫单薄,便相赠了。”
“太医院针灸科的主事御医吗?”
“对。”
今年初冬格外严寒,年迈的老者是该多加御寒。想起学徒所说薛御医没有家人的事,宁雪滢提议道:“今晚针灸后,咱们去探望一下薛御医吧。”
“为何?”
“听闻薛老没有家人。”
“他有一个儿子,在多年前走散了。”
用膳后,卫湛坐在软榻上,由秋荷施针。
已习惯了针尖刺入皮肉的痛感,卫湛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任秋荷发挥。
宁雪滢有心学医,结合所学,在不打扰秋荷的前提下,观察入微,从腧穴的直刺、斜刺、平刺,到刺针的角度,不落一个细节。
卫湛看她跃跃欲试,也不介意她拿他当试验的靶子,“你来?”
宁雪滢摇头,自认还不够资格。
一副针过后,又喝了秋荷特调的汤药,卫湛稍作小憩。
宁雪滢则张罗起去往薛御医住所的事宜。
去探望老者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羁旅者的感同身受,伶仃孤单是漫漫人生的常态,宁雪滢无力改变,却想为老人做些什么,也能温暖自身。
听说老人是姑苏人氏,刚好新聘请的老御厨还擅长苏菜,夫妻二人便带上了老御厨,载着一车的食物酒水前往薛御医的宅子。
卫湛知薛御医今日不当值,也就没有拒绝妻子的提议。
两辆马车在星河下驶行。
嚎啕大风刮耳,宁雪滢伸出手,放在火盆上方取暖。
身披银灰裘衣的卫湛朝火盆里添炭,听着火星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多时,马夫在一条细窄的巷子里拉住缰绳,稳稳停在一座古朴的小宅前。
老御厨从后面的马车跳下来,一样样卸下食材和酒水,笑说薛老不必购置年货了。
得知有客前来,薛御医身穿单薄衣衫小跑出来,迎风作揖,“贵客至,蓬荜生辉,诸位快请。”
宁雪滢跟在卫湛身后朝老人颔首,甜甜的笑靥汇成严寒中一缕暖流。
卫湛扶住蹒跚的老者,褪去平日的冷矜,温声道:“内子觉得府中闷,晚辈带她出来转转,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叨扰薛老了。”
“哪里哪里,快请。”老者没有过多猜测,孤家寡人的,又哪有值得伯府世子觊觎之处。人家能记得他,他已经很欣慰了。
小宅简陋,入了二进院一眼览全貌,没有游廊、抱厦、耳房,坐北一座正房,左右两间厢房,正中摆着一口缸,水面凝冰。
瞧见老御厨和车夫向宅中搬运东西,薛御医面露不解,“这是......”
与薛御医有过几面之缘的老御厨扛着米袋子笑道:“世子爷买多了年货,匀给老兄一些,放在厢房?”
薛御医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看了一眼搭在厢房的灶台,老御医拍拍手,准备热锅烧油。
两名车夫跟着打起下手。
在短暂的错愕后,薛御医意识到这是卫湛的好意,不禁有些哽咽,“世子、夫人,去堂屋坐吧。”
堂屋以榉木装饰,家私有些陈旧。
老人家泡了茶,又拿出白皮点心,颤巍巍递到宁雪滢的面前,“世子夫人别嫌弃。”
宁雪滢接过油纸包,吃了一整块。
三人都是话少的人,宁雪滢主动挑起热场子的担子,巡睃半圈,视线落在一排书架上,“薛老平日看的都是医书?”
老人家扭头看向书架,笑着解释道:“活到老,学到老。”
宁雪滢接着医术的话题聊了起来,不知不觉聊到了针灸上,却没提起定制银针一事。
不愿以今日人情给事忙的老者再添麻烦。
但薛御医听出小娘子对医术的兴趣,起身拿过书架上最厚的一本册子递过去,“这里面是小老儿总结的针灸之术,以及银针的打磨,也算毕生所学,希望能帮到夫人一二。”
资深医者的毕生所学,不是金银能衡量的,宁雪滢起身施礼道谢。
小半个时辰后,老御厨招呼着三人落座,笑说自己喧宾夺主了,让薛御医别介意。
薛御医摆摆手,“寒舍来客,小老儿求之不得,怎会介意?快请坐。”
连同车夫,六人围坐在厢房的小桌前,褪去规矩束缚,和和乐乐吃了一顿夜宵。
傍晚已用过膳,宁雪滢没多大胃口,却还是浅尝了几样老御厨做的姑苏菜肴。
风雪天,孤灯一盏的小宅,迎来了十几年来最热闹的一晚。
甚觉与老人家投缘,宁雪滢郑重地拱了拱手,“不如晚辈拜您为师,您教晚辈医术,晚辈给您养老,如何?”
薛御医怅然一笑,这些年拜师的人不计其数,但真心想给他养老的怕是一个都没有。
他重重点头,“行啊,小老儿可是得了大便宜。”
众人哈哈大笑,就差起哄让两人当场认作师徒了。
卫湛静静看着老人,隐约瞧出些端倪。
回去的路上,卫湛看向坐在对面手捧册子的妻子,“明早再看不迟,别伤了眼。”
宁雪滢没抬头,沉浸在字里行间中,“不愧是薛老毕生所学,我可是受益匪浅呢。郎君可寻薛老看诊过心疾?”
“曾经邀约看诊过,但我临时有事离京,再回来,薛老就被调进宫侍君了,一直不得闲。之后有机会,倒是要托他诊上一番。”
宁雪滢特认真地回道:“郎君等我学有所成,再为你治愈。”
卫湛笑了笑,没有拒绝。
宁雪滢又道:“郎君何时再有闲暇,能带我与秋荷同来吗?我真想带着秋荷一起拜师。”
避开妻子热切的目光,卫湛垂眸,片刻后“嗯”了一声。
前世,他与薛御医没有交集,纵使听说皇帝因久治不愈砍杀了一部分御医,也没有多做打听,并不知薛御医的结局。
北风呼啸,萧瑟无边。
道路不算平坦,晃晃悠悠,宁雪滢有些困倦,昏昏欲睡。
回到府上已至子夜,像是心闸大开控制不住源源喷涌的河水,卫湛打横抱起熟睡的妻子回到卧房。
没做打扰,他放下帷幔,转身离开。
随着脚步声渐远,装熟的宁雪滢睁开眼,呆呆望向帐顶。
如今看来,秋荷施以的针灸和药汤只能缓解丈夫的心疾,还不确定对“催眠”卫九是否有成效。
且看今晚。
了无睡意,她点灯倚靠在床围上翻看起医书。
子夜过半,屋外响起青岑与青橘的对话声。宁雪滢寻声推开门,见青橘端着个木盆,与自己的兄长起了“争执”。
“怎么了?”宁雪滢走出去,立在风中询问起缘由。
青橘拧巴着一张稚气的瓜子脸,使劲儿瞪了一眼挡住在书房前的兄长,“大奶奶您来评评理儿,适才世子隔窗吩咐奴婢为他端盆热水进去,奴婢照做,却被青岑阻拦不准进去。”
每次闹脾气,青橘都会直呼兄长大名,宁雪滢早已习惯,但卫湛为何会要青橘在子时中段进去送热水?
与青岑对视一眼,宁雪滢恍然,原因只有一个,吩咐青橘端水进去的人不是卫湛,而是卫九。
“世子不需要热水,你先回屋吧。”
“大奶奶?”
宁雪滢佯装不悦,横了小丫头一眼,逼退了小丫头的气焰。
等青橘端着水盆气嘟嘟离开,宁雪滢走到书房的竖棂窗前,曲指叩了两声。
里面传出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比之平日多了三分笑意,“送进来吧。”
显然,里面的人把她当成了青橘。
宁雪滢咳了咳嗓子眼,学着青橘的声音道:“哥哥不让奴婢进去,要不,世子自个儿出来取吧。”
她学得惟妙惟肖,带着青橘特有的小鼻音,几乎以假乱真,连最熟悉妹妹的青岑都看呆了。
里面的人却没了动静,良久哂笑一声:“宁雪滢,要不你进来送水吧。”
宁雪滢又学着他的语气谩笑道:“我向往自由自在,可不愿被困于一隅。你说是不是,小伯爷?”
里面彻底没了回音,不知是被气到了还是懒得斗嘴。
得胜一局,一雪前仇,宁雪滢舒坦地回到卧房,很快有了睡意。
夜风吹起覆在屋檐上的层层雪沫,熠熠晶晶地飘散而下。
旭日消薄雾,天儿大亮时,天气有了回暖,不再雪虐风饕。
宁雪滢请安回来,站在霞光中抬手遮眉眼,望向金陵的方向。
路途迢迢,细数着日子,信差应是还未将书信送至母亲的手里,也不知母亲在收到书信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再望大同镇的方向,宁雪滢只盼着父亲能够冷静。
秋荷捧着烤熟的芋头走来,“小姐要吃吗?”
怕噎住自己,宁雪滢摇摇头,忽然很想吃上一碗母亲做的清汤面,清淡爽口的汤汁回味无穷。
“让后厨煮三碗清汤面来。”
等热气腾腾的清汤面被端至面前,宁雪滢伸手接过,走到廊下叩了叩书房的门。
青岑拉开门,侧身让开路。
汤面的香味飘散开来,宁雪滢走到桌前放下托盘,招呼着青岑用膳。
守了一夜,饥肠辘辘,青岑也没客气,跨坐在绣墩上大口吃起来。
宁雪滢端起一碗走到泥墙前,打开小窗,弯腰向里看去,“小伯爷饿吗?”
密室里未燃灯,黑漆漆的,正靠坐在躺椅上的男人睁开眼,漫不经心地抬起食指晃了晃,“当心得意忘形。”
“多谢提醒。对小伯爷,我防备还来不及呢。”将碗筷放在小窗上,宁雪滢回到桌边小口吃起来,余光一直盯着空空的窗口。
半晌,汤碗被里面的人端了进去。
再难伺候的人,也敌不过饥饿。宁雪滢没借机挖苦,而是看向青岑,“你回去歇歇,我替你一会儿。”
“卑职习惯了。小伯爷狡猾如狐,将他交给谁,卑职都不放心,需自己看守才踏实。”
里面传来卫九幽幽的声音,“当我听不见?”
青岑挠挠眉,没有接话。
心意尽到了,宁雪滢也不上赶着讨嫌,起身回到正房读书。
日落时分,大片的晚霞蔓延在天边,宁雪滢叩响书房的门,见主仆二人相安无事,稍稍宽心。
只要卫九消停,一切都如常了,连天气都和暖了。
离开时,她倍感轻松,身姿轻盈,衣裙张起,窈窕又灵动。
董妈妈端着盅走来,“大奶奶今儿心情好?”
宁雪滢佯装寻常,“倒没有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就是天儿暖和,身心舒坦。”
董妈妈随宁雪滢一同走进正房东卧,将盅置放于桌上的小炉,“按着日子,快到您的月事了,老奴让后厨备了红枣姜汤,以备不时之需。”
有个心细的人在身边,免去不少麻烦,宁雪滢点点头,走进湢浴洗漱。
舒舒服服躺在床帐中,她时不时掀开帷幔看一眼漏刻,距离子夜中段不到两个半时辰。
两个半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知怎地,又忽然紧张起来。
笑了笑自己,都不知为何会紧张。
是畏惧卫九,还是在期待卫湛的“醒来”?
自己何时那么惦记卫湛了?
理顺不了繁乱的心绪,她掖上被子催眠自己,却听“咯吱”一道推门声响起,随之有人拉开了隔扇。
她挑帘的瞬间,闯入者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负手而立,一袭绛紫锦衣潋滟无双,面庞拢在灯火中忽明忽暗。
心口一跳,宁雪滢攥紧帷幔。
这人是......卫九?
伴有惧意的猜测一出,宁雪滢歪头看向隔扇外,不见青岑的身影,是否说明青岑又双叒叕受伤了?
“世子?”
试探的唤了一声,她仰头盯着男人的眉眼,辨别着真假。
真正的卫湛是不会在夜里故意吓她的。
床边的男人一嗤,交叠起双手,不疾不徐转动着食指的银戒。
这一刻宁雪滢心凉一截,竭力维持着淡定,可攥着帷幔的手还是止不住发抖。
“小伯爷是怎么出来的?”
“区区机关术,能一直困住我?”
在她认出自己后,卫九走到桌边勾出一把绣墩,撩袍坐下,见小炉上温着姜汤,没有多问,舀出一碗放在桌边,以指骨叩了叩桌面,“过来喝一碗。”
宁雪滢坐着不动,暗暗拖延着时辰。可长夜漫漫,又如何能一转眼抵达三更……
看她不动,卫九眼底暗含深意,不知在酝酿什么。
“第二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