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晌,黄鹂鸣柳,宛转悠扬,淳朴的农家小院依山傍水,放眼望去,泼黛蓊郁,浮岚暖翠。
沈懿行走出房舍,漫无目的地环视着周遭。
心境平顺,可享闲情逸致,人心浮躁,万顷春景不过尔尔。
正在羊圈旁堆草垛的女子擦了擦手走过去,“怎么出来了?刚喝了药该躺着才是。”
因村里郎中熬制的汤药起了效,沈懿行的面庞浮肿的厉害,加上一侧脸被包扎,几乎瞧不出原本的俊朗模样。
“我透口气。”
偏僻的村落安逸淳朴,远离尘嚣,可沈懿行有种与世隔绝的落寞感,想要养好伤尽早离开。
可到处都是抓捕他的通缉令,一个朝廷重犯能去哪里?
他也设想过在杀了卫湛后,挟持宁雪滢远离世俗,归隐田园,就像此情此景一样。
这一世,他比前世珍惜那个女子。
可眼前的人不是心上人,无法生出归宿感和踏实感。
“你能带我去附近转转吗?”
看着还未整理完的草垛,女子有点儿为难,“这样,你去旁边坐坐,晒晒日头,等我干完活儿就带你出去。”
说着她走向羊圈,动作利索,勤劳的身影融在春日里。
客随主便,沈懿行没有异议,寻了个马扎,坐到了一旁的石磨前等待。
这时,有数十个官兵陆续走来,叩响了一户户的农家院。
女子走到篱笆墙前观望,依稀听得几句——
“让家里人都出来接受盘查。”
“家里可有外来人口?见过这个男子吗?”
“沈懿行,在逃的朝廷钦犯。”
“你与家主是何关系?打哪儿来?去做什么?”
女子扭头,“别担心,是官府在查找逃犯,待会儿问你的时候,实话实说就行。”
据沈懿行的解释,他是京城富商的随从,陪主子乘船南下遭遇盗匪,在打斗中落水,与主子走散。
女子没有起疑,只因对方身上有种难能一见的温雅之气,不像是亡命之徒。
沈懿行扣紧膝头,显然没想到官兵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这时,有两个官兵走到篱笆门前,看向院子里的一男一女。先盘问起挨着门口近的女子,得知她是户主的女儿后,又看向坐在石磨前的男子,“诶,哥们儿,是村里人吗?”
沈懿行坐着没动,极力保持着冷静,“是。”
女子诧异地看过去。
官兵又问:“你们是何关系?伤是怎么来的?”
沈懿行舔舔裂开的唇,定定看着女子,“夫妻。”
女子心弦一动。
官兵看向女子,用目光询问。
女子讷讷点头,“是,刚成亲不久,我家男人去渡口送亲戚,被人刁难,挨了拳头。”
因着沈懿行的皮肤太过浮肿,像是换了一张脸,官兵对比过画像后,没有起疑,却在转身时抬了抬下巴,“既然是夫妻,别总让妻子一个人做活儿,也帮着干些。”
沈懿行应了声,目送官兵离开,嘴角浮起笑痕。这张脸虽然丑,但对他而言有利无害。
回到女子身边,他主动承担起重活。
女子还处在惊讶甚至惊喜中,有点儿手脚无措,“你还受伤呢,坐着别动,我自己能行。”
“闲着也是闲着。”沈懿行将草垛堆叠成块状,虽歪歪扭扭的,却动作麻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更羞了,“丁、丁春杏。”
杏子还没到成熟的时节,但杏花已开,快要凋谢换作绿叶了。
“春杏姑娘,劳烦你帮我找那郎中再配几副药。”
“郎中说,喝完下一顿就无需再配药了,是药三分毒,你脸都肿了。”
“我想要快些痊愈。”
春杏缓了语速,“急着离开吗?”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沈懿行虽很少沾惹风月,但身边有过几个通房丫鬟,早已晓事,见女子如此,不觉淡笑道:“一个随从,在寻不到主子的情况下,能着急去哪里呢?”
他正扮演着落难的随从,像与不像,全凭春杏的判断。
春杏跟着笑了,双亲在海上出船,哥嫂在镇子上做长工,常年不回来,留她一个人守家,时而会感到孤独,这下好了,多了一个伴儿,心也跟着踏实。
“那你就留在这里,想留多久都行。”
沈懿行颔首,有了盘算,虽卑劣,但自认是迫不得已的。
有了新的身份,又有了能让面庞浮肿的药,也算是得了新生。
如此一来,是苟且余生,还是以卵击石呢?
他望着皇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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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良宵好景,宁雪滢从马车里亲自取来银烛,吩咐秋荷更换一套被褥。
“我跟婆婆说好了,你和青橘今晚还宿在西卧吧。”
秋荷弯腰铺平被子,笑得一脸狡黠,“知道,奴婢不打扰小姐的好事。”
和好如初的小夫妻,还要你侬我侬,秉烛夜话呢,秋荷可不敢打扰。
被一个小丫头取笑,宁雪滢使劲儿睨了一眼,“很晚了,快去睡吧。”
“奴婢告退,祝小姐和姑爷春宵......”
话未讲完,余光瞥见一道清隽身影走了进来,秋荷不敢再扯皮,撒丫子跑开。
卫湛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宁雪滢背对男人整理被褥,佯装很忙的样子,“调皮让我教训了。”
教训的可真凶,把自己都凶害羞了。卫湛走到女子身后,几乎没有间距,“滢儿,一个多月了。”
铺床的动作一顿,宁雪滢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暗自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轻轻“嗯”了声。
是允许的意思。
卫湛微提唇角,双手搭在她的腰窝上,不轻不重地掐揉起来,“夫人可记起自个儿是如何诱引为夫的?”
前世的她,孤注一掷,比今生大胆许多。爱上的过程,对卫湛而言,甜蜜带涩,不算糟糕。
酥麻上窜,宁雪滢脚跟变得无力,转身拨开他的手,仰头对视了会儿,“我记得,像这样。”
说着,她慢慢后移坐到了床沿,习惯性踢掉绣鞋。
可下一步并非爬到床上,而是绷直脚趾,缓缓上移,挑起卫湛的布衣衣摆,“像这样。”
卫湛眯眸,感受着那只玉足不断向上,大胆又青涩。
呼吸略重,卫湛附身,单手撑在她一侧。
看得出,她是想用主动和热情弥补他们之间的遗憾,可他不想让她处在自责中。
往后,看似平坦的道路上,还有未知的风霜雪雨,有时也需要得过且过的糊涂劲儿。
谁的一辈子没有荆棘坎坷?酸甜苦辣咸的百态人生才最真实。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该互助共勉。
但最难辜负的是春宵美人恩,卫湛不能免俗,用力扣住女子的后颈,温声道:“脚放哪儿了,嗯?”
宁雪滢本就羞臊,哪想到他会直白地问出来。
这是情趣,非要讲出来煞风景?
“放这儿了。”
都主动迈出了这一步,再缩回就显得怂了,她索性绷紧足弓继续向上,在听得卫湛喘了声后,笑靥如花道:“夫君的自持力呢?”
陷入被动,卫湛磨磨后牙槽,移开扣在她后颈上的手,改为双手向外拉扯。
撕拉一声,布帛开裂。
本就单薄的面料,不堪一击。
宁雪滢惊呼之际,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在了被褥上。
卫湛站在床边,隔着刺绣小衣吻在她的身前。
牙齿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将那绣工精湛的小衣提了起来,崩开系带。
一月有余未被采撷,宁雪滢有些认生,下意识环住自己。
卫湛捉住她的腕子向外翻开,直视她的一切。
双唇微张,宁雪滢大口呼吸,足弓绷得更紧。
卫湛目光上移,落在她面若桃李的脸上。
“滢儿,自己来。”
像是受到某种蛊惑,宁雪滢仰起脸。
吻一触即发。
难舍难分。
不再满足于站立,卫湛跪上木床,跨在了妻子的两边。
衣衫如重瓣榆叶梅,一层层剥下。
落在大红的被褥上。
宁雪滢如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珍珠,呈现出柔和白皙的色泽,完完全全脱离了贝壳,落入汹涌的深海。
沧海骇浪,惊涛急流,淹没了理智。
她试图上浮呼吸,又被带入巨大浪潮,化身为鲛,畅游海底,偶尔浮出水面,湿漉着长发好奇地观察墨空星夜。
卫湛如那广袤墨空,星眸潋滟绚丽,淡色薄唇晕染开殷红。
一滴薄汗自高挺的鼻尖落下,落在小鲛的嘴角,是不同于海水的湿咸。
看她泛起粉润的脸,卫湛怜惜地轻碰,从额头到眉心,从鼻尖到下颔,极尽温柔与耐心,令小鲛发出了余音绕梁的歌声。
鲛之嗓,动听婉转,宛如珠玑。
“再来,嗯?”
宁雪滢有些慌乱,妙目轻颤。
头发被抓疼,卫湛从一爿柔白中抬眸,掐开她紧攥在他墨发上的手,放在唇边浅啄。
“再来,可否?”
卫湛附在她耳边低声哄着,声音浑厚又低沉,不再清越,被灼烫的情丝缠络。
太渴望或许会变得不理智,而卫湛甘愿深陷,做贪得无厌的人。
宁雪滢还处在小鲛的虚脱中,仿若入梦,思量不出梦醒后将会有的疲惫,只知此刻畅游星空与深渊之间,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她抬手环住卫湛的颈,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卫湛淡笑,啄起她的唇,一点点描摹樱唇的形状。
迥劲之下,卫湛绷紧撑在被褥上的手臂,在听得一声绝妙的鲛声后,微微曲膝,肤上青筋微凸。
宁雪滢推了推,痛苦又欣愉,她弓身,低头看去,随即别开眼,看向映出枝叶的木窗。
脸颊更红了。
卫湛凝着眼前的美景,一次次穿过夜雾波涛,只为与她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对她,怎么都看不够,宠不够。
可心口陡然传来异样,倍感不妙,他拧紧剑眉闷哼:“滢儿。”
“嗯?”
反复被冲刷在沙滩和海浪里的小鲛无力思考,随意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也不适合言语的交流。
她反手抓住枕头的两边,尽量保持清醒,想要听清他讲的话。
倏然,清朗的空中紫电闪耀,墨空布上迷雾。
起伏的卫湛突然停下,强壮的身躯轰然倒下。
宁雪滢被吓到,生出尴尬。
“夫君?”
男子起初没什么反应,渐渐动了动纤薄的眼帘,缓缓睁开眼,双手撑起上半身,目光从迷茫变得犀利,视线翻越山岭,落在一处,眼底迸发出璀璨的光晕。
宁雪滢大惊,五雷轰顶,急不可待地向后退去,却被扣住腰。
忽然“醒”来的卫九在短暂的错愕后,阻止了她的逃离,“躲什么?不是原谅了卫湛,那该连同我一块原谅。”
“你、你出去。”【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宁雪滢向后挪,削背冒出冷汗。
随着她的挪动,卫九气息不稳,向前跪蹭了一寸,仍然不肯出去。
宁雪滢又羞又气,恶语相向,“卫九,你好卑鄙。”
“我卑鄙?你搞搞清楚,是我要突然出现吗?”男子语气薄凉,冒着酸气,却是满面春意,被花粉润泽。
宁雪滢想要脱离他,可力气相差悬殊,“求你,求你别这样。”
“宁雪滢,你当真是不讲理,只维护卫湛一个。”卫九蕴着火气,拨开女子额前的湿发,“怎么改变了态度?前几日不是还口口声声要和离?”
他压低自己,逼近她的脸,眼看着她偏过头,侧脸贴在枕头上。
“化解开了误会,就不想和离了?”卫九呵笑,摁向自己的肚子。
宁雪滢美目瞠圆,如灌了一口海水。
她踢踹起双脚,怒目而视,“卫九,你别逼我恨你!”
卫九被她气得五脏六腑惧灼,磨牙低斥:“我只是醒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不是主动与你亲近的!”
“那你放开我!”
“休想。”
扣住乱动的女子,他再次附身,看她花容失色,陌生的感觉源源涌来,可心里没有满足感,徒留失落和空荡。
不愿做摧花者,他忍痛向后退去,在一阵诡谲的感觉中汗涔涔地坐到床尾。
“啊——”宁雪滢曲膝蜷缩,捂住腹部。
灯火如豆的小屋里,两人各自平复着呼吸。
瞥了一眼落在被褥上的革带,卫九抓起,作势要扬起抽下。
宁雪滢受惊过度,以为他要鞭挞她,顾不得捡起衣裙,惊吓着退向床头,眼看着卫九自虐起来。
一下下鞭挞着自己。
心里生出大大的疑问,宁雪滢愣愣看着对自己下手狠辣的男子。
“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有多心疼那厮,口口声声要和离,做出的事,啧,羞人。”
被他的话羞到无地自容,宁雪滢抓起枕头砸过去,“闭嘴。”
卫九挡开枕头,继续鞭打自己,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印子。
宁雪滢气极,抓起衣裙胡乱罩在身上,快速靠近床尾,扼住他再次扬起的手,“够了卫九,卫湛哪里惹你了?你打他做什么?”
没惹?
好无辜呢。
卫九撇开她的手,继续鞭打自己,面不改色地加大了手劲,抽出更红的鞭痕。
一鞭鞭下去,比针灸疼得多,可他心里冒酸气,被灼得感受不到疼痛。
她对他和卫湛,始终是不同的。
担心他真的打伤卫湛,宁雪滢轻嚷:“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也喜欢我!”
比起倔,卫九不遑多让,“啪”的一声,鞭打在自己的胸膛,渗出血痕。
一鞭,两鞭,三鞭,胸膛不够打,他又鞭打在背上。
声声惊心。
宁雪滢无奈至极,忽然跪坐起身,在卫九毫不防备下,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用红润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不知这样能否消减他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怒。
卫九愣住,革带自手中滑落。
啪嗒,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