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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讨戚氏檄。

帝台艳宦 青草糕 3609 2024-06-07 10:10:02

寝殿内, 隔着一重床帏,刘尚书等人看到半靠在床头的裴祯元,激动万分, 噗通几声跪下,叩拜道:“臣, 恭请陛下圣安!”

几人声线颤抖,带着一股哭腔, 裴祯元头又疼起来:“干什么干什么?朕这不是好着呢吗?”

刘尚书猛地吸了吸鼻子,道:“陛下龙体为重, 还是少说点话罢!只要听臣等说就可以了!”

裴祯元点点头, 示意他们有话快说。

“陛下……”真要开口的时候, 刘尚书反而迟疑了。他扭头看了看身边几人,一个劲地使眼色, 大意就是:刚才就是我一直在说话,怎么现在还是我在说话?你们几个干什么来的?

庞侍郎回瞪了他一眼:方才是你一直在和戚卓容说话,你的感受最深, 当然是要你来说啊!

潘少卿和徐祭酒在旁边连连附和点头。

裴祯元:“……到底说不说?”

“臣说,臣说。”刘尚书赶紧道, “臣听闻,陛下已下令让戚大人彻查刺客一案?”

裴祯元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臣以为不可。”刘尚书道,“刺客能行刺成功, 本就是戚大人失职,如今陛下还对他委以重任,这于情于理, 都不甚妥当。”

裴祯元又嗯了一声。

刘尚书一听就知道,裴祯元的意思是“朕听到了”,而不是“你说得对”。

于是他又苦口婆心道:“陛下, 或许臣的话不好听,但忠言逆耳,也请陛下从天下万民的角度考虑。戚大人说到底,也只是个陛下的属臣,不管他为陛下做过什么事,不管陛下心中是如何看待他,都不应该赌上自己的性命。个中原因,想必臣不必言明,陛下也能想到。”

这次裴祯元不嗯了,他只是沉默地靠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墙壁。

庞侍郎也终于在此时道:“陛下卧病在床,或许不知外头是个什么情形,想来戚大人、司马大人等人也不敢告诉陛下。陛下遇刺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连同陛下是为了戚大人挡刀一事,也传得头头是道。流言从何而起,臣不得而知,臣只知道,陛下多年来在民间积攒的声誉,恐怕都将因为此事,毁于一旦。”

倘若裴祯元是在战场上,为一个无名小卒挡了敌军一刀,百姓或许还会盛赞一句陛下大义凛然、英勇无畏。可这里不是战场,也没有非要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必要。

这么多年来,戚卓容连同东厂的名声都并不好听,围绕在她身上的,无非都是“凶狠”“猖狂”“阴毒”“刻薄”“卑鄙”之类的词汇,甚至还有个“好色”。她之所以还没被骂得太惨,都只是因为对裴祯元有救命之恩,有裴祯元时不时推行一些养民利民的政举,她才能沾光挽回一些形象。

可如今,百姓们开始对裴祯元产生了怀疑。

——他们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会为了亲近太监挡刀的皇帝吗?他置皇权于何地、置子民于何地、置江山于何地?万一都来不及交代后事,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百姓怎么有安生日子过?

“臣等知道,戚大人从小便陪在陛下身边,在陛下心中占了极重的位置,是以这么多年来,臣等从未说过戚大人一句不是,因为臣等知道,戚大人在外再如何跋扈,也终归有个陛下默许的度。”国子监徐祭酒也终于加入了战局,双手叠于额前,向裴祯元行了大礼,“可事到如今,臣恳请陛下,收回戚大人查案之权,令其暂时禁足,以省己身。至于刺客一案,陛下可交由刑部、大理寺或是都察院来查,无论如何,在明面之上,都不该再让戚大人和东厂出现在人前。”

裴祯元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

良久,他才开口道:“吕爱卿和潘爱卿,也是这么想的吗?”

工部吕尚书道:“臣如何想,并不重要。甚至这与臣对戚大人的喜恶完全无关,这是陛下如今应该做出的最恰当选择。”

太常寺潘少卿则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待戚大人情深义重,可戚大人不可能不明白现下的局势,他若是真为陛下着想,就应该立刻对外谢罪,引咎辞官。可他不仅没有这么做,甚至还大权独揽,连能不能进宫见到陛下,都是他说了算,陛下难道不觉得可怕吗?倘若他欺上瞒下,谁又能发现得了?”

他们几个早就怀疑裴祯元根本没有苏醒,全是戚卓容为了稳定人心而胡说八道,连同她带的那份查案圣旨,都怀疑是她的矫诏。但有赵朴在旁反复保证,他们才没有宣之于口,而是半信半疑地前往东厂,试探于她。

若不是他们现在亲眼所见裴祯元神志清醒,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么糊涂的圣旨竟然真的是他亲自下的。

若不是还顾忌裴祯元身为皇帝最后的脸面,他们简直都要跳起来捶胸顿足,哭嚎一声“宦官乱政,大绍危矣”!

更难听的话他们还没好意思说,那就是民间都开始偷偷传裴祯元和戚卓容的风流韵事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简直就像是一对苦命鸳鸯,只是错生了性别,才导致一辈子上不得台面——毕竟上一个为了别人要死要活的皇帝,还是前朝的哀帝,若不是被大臣及时救下,就要为他早亡的美人殉情成功了。

裴祯元没有说话。

那些投在他身上的灼灼目光,令他疲惫至极。

他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他好,甚至顾及他的心情,没有将戚卓容说得太难听,但他也很难跟他们解释,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戚卓容呢?”他轻声问道。

没想到他听了这么多,开口第一句还是在问戚卓容的去向。

刘尚书脸色不佳地回答:“与司马大人在外面。”

“诸位爱卿的话,朕都已经听进去了。”裴祯元合上眼睛,“只是今日朕有些乏了,还需要静养,请诸位先回家罢,日后再等朕的旨意。”

他搬出了养伤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几人不走也得走了。

刘尚书走在最末,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浅金色的纱帐之中,一个人影正孤零零地躺在那儿,几天不见,他就从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变得单薄如纸片,风一吹,就能贴到墙上变成挂画似的。

“陛下。”他站在门口,于心不忍道,“秦太傅是臣的恩师,恩师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臣等务必用心辅佐陛下,以创大绍盛世。臣等……实在不愿见到,陛下为了一己私情,而放弃这大好的将来。”

裴祯元没有回答,仿佛已经睡着。

几个人走出大殿,没见着戚卓容的影子,只看到了一个司徒马。

司徒马上前道:“几位大人聊完了?那我送送各位?”

为首的潘少卿看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其余几人虽未出声,但看神色,也显然不大待见他。

司徒马莫名其妙。

“算了……”他想了一会儿,悻悻道,“反正这帮秦太傅的门生一直看不上东厂。”

殿内传来敲击床板的声音。这是裴祯元用来代替喊话的讯号。

司徒马连忙走了进去:“陛下,有事?”

“戚卓容呢?”

“哦,在自个儿房间里呢。一脸苦大仇深的,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司徒马问,“那几位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裴祯元望着被面上绣的吉祥龙纹,淡淡道,“刺客案查得如何了?”

“未有进展。着重盯着的那几个大臣,还没有什么异动。另外陛下遇刺的消息瞒不住,现在应该已经传到了沧州和黎州,东厂已经紧急派人过去盯着两位王爷了。”

“要更快。”裴祯元说。

司徒马一愣。

裴祯元很少有这么严厉催促的时候,因为他知道在戚卓容和司徒马的看管下,东厂不可能懈怠。但他今日竟然这么说了,那便说明,事情真的很严重。

司徒马也顿时严肃起来,道:“陛下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那幕后小人!”

“嗯,去罢。”裴祯元脸色有些苍白,今日费了太多心神,他确实有些累了。

司徒马从他背后抽掉软枕,扶着他慢慢平躺下去,又拉上了殿内的窗纱,遮住了外头的阳光,让裴祯元得以安心地睡下。

然后他走出寝殿,匆匆敲响戚卓容的屋门。

-

戚卓容给了自己一夜的时间。

白日里司徒马告诉她,那几位大臣见了裴祯元一面后,裴祯元就开始催促他快点办案,仿佛再拖延一点,就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说到这里,他不免愤愤:“戚卓容,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去堵了那些乌合之众的嘴!”

“不可。”她说,“此事影响太大,与以往任何事都不一样,若再用老办法压制言论,只会适得其反。”

“那怎么办?”

“如今我在明,敌在暗,不能轻举妄动。”

“还要等?!”司徒马心急如焚,“戚卓容,你从前可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

戚卓容无法言说,那是因为对方有致命的后招在等着他们。

“该查的查,该盯的盯,至于那些流言,只是一时,只要官府还在运转,便不敢有人造次。”她说,“剩下的,留待我明日与你再说。”

她一个人想了一夜,终于,等到星夜渐淡、旭日将升之时,她推开了屋门。

昨夜是司徒马在寝宫守夜,那么今日早晨,便该轮到她前往太医院,亲自煎药。

老院使在门口迎她:“戚大人。”

戚卓容点了点头。

药方她早已烂熟于心,她亲手将那些药材过了秤,验了水源,验了药罐,最后坐在那一炉火苗前,望着乌黑的药罐,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和裴祯元说的话。

一罐药要煎上大半个时辰,满满一罐水下去,最后煎出来也不过只有两汤碗的量。她将药汤倒进了御碗之中,放入食盒封好,却还留了个汤底,倒给了老院使。

她煎药的时候,他也一直在旁边看着,为的就是防止出错。老院使饮下那一口药汤,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颔首道:“戚大人,可。”

戚卓容看他并无异状,便提了食盒回到英极宫。

一碗药要经过三重验毒,第一重是每日煎药的太医,第二重是专门试药的太监,第三重则是她或司徒马。

梅花盛放的宫院内,早有试药太监在石桌旁等着她。

她打开食盒,取出一碗,分了一半给他。试药太监饮下后,等了一刻钟,仍旧面色如常,朝她一福道:“戚公公,这药与昨日一样,并无不妥。”

戚卓容将剩下半碗自己喝了,又等了片刻,并无不适,这才提着另一碗完整的、尚是温热的药汤,推开了寝殿的门。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远处一路狂奔而来,丝毫不顾仪态,硬生生闯进了英极宫中,大喊一声:“督主!”

戚卓容回过头去。

来人也不知道是在这偌大的皇城中徒步奔跑了多久,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通红,甚至完全刹不住脚,一个趔趄,被台阶绊倒在她跟前。

“拾肆?”戚卓容皱眉,“发生了何事?”

“督、督、督……”拾肆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戚卓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司徒马闻声从殿中走了出来,诧异道:“怎么回事?”

戚卓容将食盒往他手里一塞,道:“你先回去,看好陛下。”

司徒马也顿时反应过来,当即将他们二人关在了门外,提着食盒往内殿走去。

裴祯元尚有些困倦,微微睁开眼道:“是拾肆吗?外面出了何事?”

“只是查到了一点案子的线索,所以有点激动,赶着来跟戚卓容汇报了。”司徒马道,“陛下不必着急,戚卓容去去就回。来,先把药喝了。”

而门外,拾肆一边努力顺着气,一边朝戚卓容猛使眼色。

戚卓容:“所有人都退下。”

两旁宫人立刻退了个干净。

戚卓容蹲在拾肆面前,面色沉沉:“怎么了?”

拾肆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张,喘着粗气道:“督主,今日一早,芥阳姑娘赶来东厂,说是发现自家书铺的许多书中,不知何时被偷偷塞了这种纸……”

戚卓容正在端详这纸的质地,见他忽然止住了话头,不由眼神一利:“然后呢?”

“督主……要不您还是先打开看看罢。”拾肆咽了口唾沫,目光躲闪。

正月的尾巴,仍旧风寒料峭,就连阳光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落在那打开的纸上,将那纸上的墨迹照得又冷又亮。

四个大字,映在了戚卓容的眼底。

——讨戚氏檄。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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