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家风很好,一家子相处和睦,席面上也相互照顾,长幼有序,老夫人待小辈慈爱,小辈们对老夫人恭敬孝顺,沈清月坐在中间听她们说话,如沐春风。
一顿家宴吃得十分和谐,饭后舒阁老领着儿孙们去水榭上醒酒赏菊,没多久他不胜酒力,也回去歇着了,舒行益后来也因幕僚有事相商,先行离开。
暖阁里,老夫人身体不济,又吃过几杯酒,想和沈清月说话,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先回去,临走前,她拽着沈清月的手不肯松开,还是舒夫人过去劝,才把两人劝开。
舒家二太太同大太太窃窃私语:“反正妹妹也嫁出去了,不惧沈家,不如叫母亲收了妹妹做女儿,以后当一家人来往,老夫人便可常常见到妹妹。”
大太太摇头道:“没听大爷说过此事,不知道老爷和老太爷的意思。”
二太太笑眯眯道:“妹妹生得好看又伶俐,我倒是很喜欢。”
大太太打趣说:“你是先喜欢上她母亲的诗……”
二太太出自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三个进士,最喜诗词,闺中诗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舒行洁从前留下来的诗。
妯娌两人说完话,舒夫人便携着沈清月的手,进了暖阁里来。
舒夫人当年嫁进来的时候,舒行洁还在世,她和小姑子相处甚欢,当年舒家困难,她娘家不巧遇到当地权贵打抽丰,找她借银子渡过难关,舒行洁曾拿自己的私房银子送给她。
这些内宅里的恩情,舒行洁去世后,舒夫人一直无法还报,眼下沈清月与舒家相认,她自然是疼爱有加。
沈清月在舒家短短半日,可谓是备受宠爱。
女眷们在暖阁里说着家长里短,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时候也不早了,大太太管家,自有她的事情要忙,舒夫人便把二太太也打发走,牵着沈清月一起出去逛园子说话。
舒夫人挽着沈清月的手去了风亭里眺望,她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语重心长地同沈清月道:“以后可不要再赌银子了,你外祖父说过了,有什么事,跟自家人开口就是,下三流的东西别去碰它。”
沈清月羞赧一笑,其实她早就料到外祖父家会说她的,便道:“外甥女记住了,以后不会碰这些的。”
舒夫人莞尔,果然提了老夫人想常常留沈清月在身边的事。往事已久,沈家已经没有什么证据和能力能污蔑现如今的舒家,沈清月又嫁了出去,沈家的手插不到她头上,现在认了舒夫人做干娘,再好不过。
沈清月早想过这个问题,她不能答应。
沈家人的无耻,她比谁都清楚,沈家总有分家的一天,沈家大房和四房若前途不善,未必不会死也要咬上舒家一口。
这一世的沈家比前一世分崩离析的更快,也许有些事会提前也未可知,沈清月还知道,她外祖父变法之事并不一直顺利,她不想让自己成为御史攻击舒家的把柄和弱点。何况还有个永恩伯府,太早暴露和舒家的关系,会引起谢家人的警惕,谢家人这不才开始用迂回之策,托了张家把门路通到她头上吗?她不想打草惊蛇。
沈清月婉拒了舒夫人,还说:“若老夫人想念我,我得空便过来看看她老人家,认了您做干娘,又怕惹出别的风波,对怀先的前途也不好。”
舒夫人明白,她握着沈清月的手,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外甥女婿本是有才之人,若叫人说他媚上的确不好。”
说罢,舒夫人往外一望,正好看到水榭上几个爷们舞刀弄枪起来,舒阁老和舒行益都不在,只有她三个儿子和顾淮,她皱一皱眉,道:“怎么在家里动起这些东西来了……”
沈清月凝神望着,顾淮正在跟舒良衡拿着剑比试……前些日只见顾淮在家晨练打拳,他怎么连剑也会,他一个读书人,怎么会的东西那么多。
舒夫人看得心焦,她想着之前舒良衡还说要娶沈清月来着,这小子没规没矩的,可别弄出个好歹。
沈清月也看得入神,她不懂剑,但瞧两个人纠缠得难舍难分的样子,好像有些动真格了,尤其她三表哥出招的时候很凌厉,顾淮每挡一下,兵器相撞,铁器争鸣。
顾淮仿佛故意让着舒良衡,他只接招不出招,舒良衡又是一剑凌胸刺去,他便竖剑抵挡,幸好剑身有三指宽,否则若有偏差,这剑就要没入他的胸膛了。
这下子不止是舒夫人着急,沈清月也有些怕了。
舒夫人耐不住了,她拉着沈清月就道:“你大哥真是的……怎么也不拦一下,走,过去瞧瞧。”
沈清月大步跟上,她的眼神一直流连在水榭上,手里的帕子绞得很紧,那边的情形并没有好转,舒良衡逼不退顾淮,发力越发狠重。
两个人快步过去,终于到了水榭上,舒夫人喝了舒良衡一声,他们两个才住手,舒良衡脸上尤余厉色,顾淮表情森冷亦然。
沈清月往两个人剑上扫一眼,便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没开刃的两把剑,难怪她大哥敢纵容他们胡来。
顾淮无言,却将沈清月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的脸上悬上一抹笑意。
舒良衡显然也是看出他母亲的担心,便举着剑解释道:“娘,儿子就是跟状元郎比划比划,这剑还没开刃呢,不妨事。”
舒夫人见是没开刃的剑,大松了口气,嗔怪地看了舒良衡一眼,道:“我这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你大哥肯定不会放纵你的。”
沈清月眉心微动,微垂头细思,舅母说的没错,关心则乱。
顾淮收了剑,他额上冒着薄汗,走到沈清月身边,将剑双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带着些笑意道:“剑是好剑,就是没开刃。”
沈清月下巴微抬,她如何不知道顾淮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没听见。
沈清月走到舒夫人身边笑道:“我就说不必担心,他们有分寸不会胡来的。”
舒夫人抬眉看过去,这话外甥女好像没说,难道是她走太快没听清?
顾淮放下剑,负手望着沈清月,脸色平静如水。
沈清月再与顾淮对视的时候,之前的担忧之色,早已随风散了,不见踪影。
旁人看不出夫妻俩的眉眼之间的机锋。
舒良衡方才没有赢,他也知道顾淮有些让着他,心里不舒服,扔了剑到桌上,撇嘴道:“怀先你圆滑,没开刃的剑也不肯使全力,没甚意思。”
舒夫人瞪了舒良衡一眼,道:“你怎么说话的?人家这是跟你客气,不领情就罢了,还中伤人家,我看你是想你父亲亲自教导你。”
舒良衡最怕舒行益,立刻乖乖地站在舒夫人跟前。
舒良信也出来解围,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舒良衡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我与你不‘圆滑’则个?”
他模样神似舒行益,说话的语气也像,且性格也像。
舒良衡抱拳认怂,拱了几下手,道:“大哥你放过我……”
水榭里一阵轻笑声。
舒良衡脸红地挠了一下头,方才的一点点小玩笑,当即平顺化解。
顾淮这才同舒夫人告辞,沈清月便走到了他身边去。
舒夫人领着三个儿子,亲自送二人出门,她边走边道:“老太爷歇息去了,老爷去了幕僚那边,你们就不必跟他们告别了。”
沈清月与顾淮点头应着,出了二门,舒夫人让三个爷们一直把人出去送,直到了角门门口,三个爷们才止步,顾家的马车也早牵了过来。
上马车前,沈清月微笑着回望他们一眼,顾淮作揖道:“诸位止步。”
舒良信点着头,示意他们去。
丫鬟放了个凳子在沈清月脚边,顾淮也在她身边,她一脚踩上去的时候,顾淮一把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亲昵之态,前所未有。
沈清月被迫贴近他的胸膛,侧头蹙眉瞧着顾淮,他的身上又带着酒气,也是淡淡的,不太难闻。
顾淮将她抱得更紧,不容她动弹,他微微俯身在沈清月耳畔道:“他们都还看着呢……”
沈清月耳廓发红,她当然知道舒家人在看着,否则她一准把顾淮推开。
顾淮嘴角悄悄翘起,半搂着沈清月上马车去了,随后他也跟上,丫鬟们上了后面一亮马车,舒家的几位爷才叫人关上了角门。
马车里,沈清月离顾淮有些远,她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顾淮若无其事地问她:“我又熏着你了?”
沈清月瞧了顾淮一眼,他今儿也喝酒了,但是和上次不同,上次像是醉了,这次可不像,她看他清醒着。
她冷淡道:“未曾。”
顾淮睨了一眼她们之间的空隙,便问:“那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沈清月没做声。
顾淮正襟危坐,瞧着她用低哑的嗓音问:“我抱不得你?”
沈清月抬头看着他,该不该抱,他不是心里有数吗?
顾淮眨了几下眼,正正经经地道:“你知道方才席间阁老和舒大人同我说了什么吗?”
沈清月好奇道:“什么?”
顾淮锁眉道:“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说我对你不够好,舒阁老敲打我说……”他话未说完,眼神直直地落在沈清月的脸上,从她的唇扫到她的双眼里。
沈清月便又追问:“说什么?”
顾淮压着要弯起来的嘴角,淡声道:“说让我对你更好点儿。”
沈清月拧着眉……这倒像是她外祖父说得出来的话,但是有谁会说顾淮对她不好呢?还传到舒家人的耳朵里去了。
她瞧着顾淮不苟言笑的样子,倒不似说谎,心里信了几分。
沈清月正思索着,顾淮乍然又凑过来,他胳膊撑在大腿上,身子稍稍前倾,压着声音眯眼问她:“清月,我对你不够好吗?”
沈清月看着顾淮脸颊上透出的淡红,自己的脸颊也开始烫红……他怕是醉了。
顾淮第一次喝醉叫她买她中状元,第二次拉她到怀里问她熏不熏,第三次又是这副模样。
原来这就是顾淮发酒疯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关于古代继承制度做过一些科普,后来有读者做了补充,我后来买了本书,过年期间一直没发货,今天才收到,所以今天才重新解释和补充。
在古代,大部分朝代庶子地位并不低,庶子有继承财产的权利。宋朝,假如家中只有(在室)嫡女和庶子,两人都能继承财产,如果嫡女出嫁了,除了原本得到的嫁妆,其他的都是庶子继承。如果家中有嫡子和庶子还有嫡女,嫡子庶子均分财产,未出嫁的姑娘可以享受部分继承财产权。
明朝只说了种嫡长子继承制,估计嫡女这边没什么大变化了。
由此可以窥见,庶子地位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低,在财产继承上,地位是高于出嫁的嫡女。
之前解释的不够完整,没有把嫡女在室和出嫁的身份区别开,会造成误解,需要修改。
(又忘了是哪一章解释过的,麻烦读者帮我找一下,最先找到的发红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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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男主身世那里,134章修了一下小bug.
原文:永恩伯府和顾家以前是亲家,当年顾淮母亲病逝后,顾家不知道永恩伯所为,两家还没撕破脸,后来顾淮死里逃生,顾家才知道永恩伯府的嘴脸,苦无没有证据,当时又势单力薄,为了不打草惊蛇,依旧没有挑破。
改:永恩伯府和顾家以前是亲家,当年顾淮母亲病逝后,顾家不知道永恩伯所为,两家还没撕破脸,后来永恩伯放任表亲对顾淮屡下毒手,顾家才知道永恩伯府的嘴脸,联合了在永恩伯府伺候顾淮的妈妈将他救出来。只是当年苦无没有证据,又势单力薄,为了不打草惊蛇,依旧没有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