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后, 很快便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江存度想着任务的事情,在早朝上询问工程进度。
“回禀陛下,行宫共计五殿九阁, 目前主殿正在加紧建设中。”工部尚书出列汇报行宫进度, “至于其它殿阁,因木材、石料等需从延州等地运来,来往颇为耗时,所以进度稍慢。”
江存度轻蹙了下眉, 问:“人工湖挖掘得怎样了?”
“人工湖正在挖掘中。”工部尚书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因所处地势本就低缓,因此进度尚可。”
江存度沉思了一瞬, 开口道:“五殿九阁精简一下。”
啊?
工部尚书有些不明所以,开口请示道:“还请陛下明示。”
“一座主殿, 两处楼阁便可以了。”江存度回道。
“这……”工部尚书有些为难。
行宫好歹是给帝王居住的, 就三两处宫殿也太简陋了,工部尚书倒不是替陛下着想, 而是这样的行宫建出来, 如果有人非议,到时候,陛下发落的恐怕还是工部。
看出工部尚书迟疑, 江存度只道:“朕要欣赏的是湖景,不是殿宇楼阁。”
“暑热之前,务必保证河道开通,人工湖也要能容纳足够多的河水。”江存度最后又强调了一遍重点。
……
第一场春雨过后, 又接连下了两场小雨,今年的雨水, 似乎比往年要多一些。
浔水河上游的工地上,孟哲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四处巡视。
自从领了第一个月的工钱,百姓干活的积极性明显变高了许多,几乎不用怎么督促,孟哲巡视是为了确保工程的质量没有问题,这是陛下委以他的重任,他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孟哲正巡视着,一滴水突然落到了他的脸上,他抬头望去,发现又下雨了。
一声闷雷响起,稀疏的雨滴瞬间变得密集起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由于阴雨天气,天色提前暗了下来。
眼看就要到下工的时间,孟哲和几名工部官员商量,让百姓提前收拾工地下工,工部官员都没有意见,毕竟谁不喜欢提前下班呢。
百姓全部回了营帐休息,工部官员也都回了营房。
屋外雨势渐大,一直到入夜都没有停下。
屋内,孟哲在床上辗转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耐不住内急,从床上坐了起来。
孟哲下床来到门边,披上潮湿的蓑衣后,推开了营房的门。
一阵凉风夹杂雨水打过来,孟哲哆嗦了一下,一咬牙小跑着出了营房……
天上雷声滚滚,时不时亮起闪电,倒是方便孟哲辨别方向。
一路来到工地边的五谷轮回之所,解决完内急的大事,孟哲如释重负。
雨还在不停下着,孟哲加快脚步,想要快些回营房,然而泥路难行,孟哲突然脚下一滑,以平沙落雁的姿势摔倒在地,还向前滑了一截……
孟哲有些羞囧,幸而此地无人。
孟哲撑着身体重新站起来,而就在这时,天上恰好亮起了一道闪电,孟哲看到前方工地上遮盖建筑材料的油布和稻草被风吹开了。
孟哲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过去,他想要把油布和稻草重新整理好,不然建筑材料可能就要被雨水淋坏了。
孟哲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建筑材料前,天上又亮起了一道闪电,孟哲看到吹开的油布和稻草底下是一些木料,而在木料的间隙,他好像看到了兵甲武器的反光……
孟哲惊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质问:“孟司务,你在这里做什么?”
孟哲心中一跳,转头一看发现是余副使。
“油布和稻草被风吹开了,我正要重新整理一下。”孟哲下意识说道。
余副使探头一看,随即惊呼道:“这些木料明天就要送去行宫那边,可不能淋坏了!”
说完,余副使十分积极主动地上前,抓住被风吹开的油布重新系好,又把散落的稻草拢到一起,盖在了上面。
孟哲有些发懵,他还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余副使已经重新把木料包好。
雨还在不停下着,孟哲总不能再拆开了,他决定明天早上再过来确认。
然而第二天一早,没等孟哲出门,他便被余副使拉住了。
余副使拉着他,先是说了一些堤坝与人工河渠的进度问题,后又说存放干粮的地方进了水需要处理。
孟哲匆匆去查看,发现确实有一些干粮受了潮,等他处理完干粮的事情,赶去昨晚存放木料的地方查看时,却发现木料都已经被运走了。
孟哲盯着眼前的空地,整个人有些发愣,怎么会这么快就运走了?
很快,孟哲回想起余副使的反应。
余副使平日很懒散,甚至会指使一些服徭役的百姓替他做私事,可是昨天晚上,余副使居然主动收拾被风刮开的油布和稻草。
还有,余副使平时很少和他交流,可今天却一反常态,拉着他说了许多。
孟哲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余副使有问题,昨日那些木料很可能也有问题。
想到自己可能被欺瞒,孟哲气愤地折回营房,他要去找余副使理论。
营房内,余副使正与另外几名工部官员说说笑笑,转头瞥见孟哲,他佯装惊讶问:“孟司务,你有什么事吗?”
随着余副使开口,其余几名工部官员也都看向孟哲,孟哲张开嘴,本想质问昨日之事,可当他对上众人的视线,话却止在了唇边……
孟哲突然想起了陛下对他说的过刚易折,他动了动嘴,最终垂下眸子道:“存放干粮的仓库需要修补一下,不能再进水了……”
“这种事情,随便指几个民夫去做就行了。”余副使不在意地说道。
孟哲闷声“嗯”了一句,转身似是要去处理这件事,然而身后的余副使突然叫住了他。
“孟司务,听说你是因为触怒陛下,才被调到工部的?”余副使突然问起了八卦。
孟哲停在原地,他不知道外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传。
孟哲自知才能比不上千里马,可陛下却如伯乐一般,愿意对他委以重任,孟哲心中感激,愿意倾尽自己的努力,不让陛下失望。
此时,面对余副使几人,孟哲并未做出解释,一是他已经知道余副使不可信,二则是他觉得像是余副使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理解他与陛下的关系。
然而孟哲不想说,余副使却很八卦:“你是因为什么事触怒陛下的?”
孟哲再次想到陛下的嘱咐,他皱眉想了一下,回道:“我……我写的奏折触怒了陛下……”
“你都写了什么?”余副使很是好奇的样子,不停追问。
孟哲不善说谎,余副使的追问让他很为难,无奈之下,他只好拿出真实发生的事情来应付:“我发现陛下用印章批红,就指了出来……”
“就因为这事?”余副使有些惊讶,也不知是觉得孟哲没事找事,还是觉得陛下小题大做。
孟哲瞄了一眼余副使等人,磕磕巴巴地开口道:“陛下…陛下取巧偷懒,这…这如何像话……”
孟哲第一次像这样说谎,而且说的还是陛下,因为难为情,他整张脸都憋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而余副使等人看孟哲的反应,还以为他是因恼恨才如此。
“其实咱们工部也挺好的。”余副使突然开始推心置腹,拍着孟哲的肩膀道,“在外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好歹不用每日去衙门报到,差事随便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孟哲垂着眼,没有回话。
余副使却又拍了拍孟哲的肩膀,邀请孟哲与他们一起喝酒。
孟哲想到昨日那些木料,他眨了眨眼睛,回应道:“多谢余副使照拂。”
酒桌上,孟哲一杯酒饮下,脸便像说了谎一样红。
余副使见孟哲如此,调侃了两句,而后道:“孟司务,不是我说你,有些事完全没有必要太认真。”
“什、什么事……”孟哲盯着眼前的空酒杯,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
余副使凑近一些,传授经验道:“就比如下面的事,你做得再认真,上面看不到也是徒劳。”
“不是这样……”孟哲摇了摇头,开口道,“昨日……昨日我见余副使收拾油布和稻草,明明很认真……”
余副使又给孟哲倒了一杯酒,劝道:“孟司务,别光顾着说话,再来一杯。”
孟哲抿着嘴,但想到自己的目的,最后还是端着酒饮下了。
饮下后,孟哲晃了晃身体,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了。
余副使的手搭在孟哲肩上,开口询问:“昨晚,孟司务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看到了……”孟哲迷迷糊糊,一直重复一句话。
“看到了什么?”余副使又追问了一遍。
孟哲皱眉,似是在努力回想,最终回道:“我摔倒了……看到风把油布和稻草吹开了……”
“只看到了这些?”余副使继续追问。
孟哲转向余副使,目光迷离道:“我还看到余副使……余副使做事也很认真……”
余副使和其余工部官员对视了一眼,再看孟哲晕头晃脑的模样,突然大笑了两声道:“孟司务,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下面的人可以应付,上面的差事,自然要认真了……”
上面的差事?
孟哲心中重复了一遍,努力把这句话记住,随后便又晃了两晃,头往下一栽,趴在桌子上没了动静……
“孟司务。”余副使推了推,孟哲没有反应。
余副使又与其余人对视了一眼,众人同时笑出了声,其中一人道:“这孟司务也太弱了。”
几日后。
江存度收到了来自孟哲的密折,密折中陈述,工部来往运输的建筑木料中,似乎藏了兵甲武器,并且孟哲试探出,这似乎是来自上面官员的授意。
江存度盯着孟哲递来的密折,之前他便有些奇怪,工部居然一点乱子也没出,只安安分分地按照他的要求建设行宫与堤坝,原来工部的目的不在工程上,而是想借着工程之事暗度陈仓。
江存度放下手中密折,望向窗外,如果此时彻查工部,工程必然会被搁置,而眼下还有不出两月时间,汛期就要来了,当前最重要的是确保工程如期完成,所以工部还不能动。
思及此,江存度看向眼前的梁青墨。
每月,户部与工部官员去地方发放工钱,禁军都会随行押运,孟哲便是趁着发工钱的时机,把密折交给了禁军,禁军又上交给了梁青墨,如此才到了江存度手中。
“按兵不动,将此话传给孟司务。”江存度传了一句口谕。
“是,属下领命!”梁青墨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等人离开后,江存度抬手按了按眉心。
系统给的剧情梗概中并未提到工部,江存度猜测,工部应该是暴君退位后,镇安王要处理的事情。
可如今问题却提前暴露了出来,江存度有些头疼,他只是个临时工,不想操正式员工的心。
想了一会儿,江存度决定先把工部的事情放到一边,要如何处理,还是等工程完工之后再考虑吧。
江存度起身,走向御书房外殿,现在他需要调节一下心情。
而整个皇宫,最能让他心情愉悦的便是养在外殿的鹦哥。
“陛下吉祥,陛下安康,陛下吉祥,陛下安康……”
江存度刚来到外殿,就见食乐站在鹦哥面前,不停重复上面的两句话……
江存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开口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食乐没料到陛下会突然出来,听到陛下的询问,他略有些犹豫。
食乐自然是在教多舌说话,本来他是想悄悄地教多舌改口,然后给陛下一个惊喜,可现在提前被陛下撞见了……
不能给陛下惊喜了,食乐很是遗憾,他如实回禀道:“奴才在教多舌改口。”
“多舌?”
“奴才时常与鹦哥交流,便起了一个名字。”食乐从头开始解释了一遍。
江存度听食乐说完,立刻心疼地看向鹦哥,他的精神支柱,不会没了吧……
鹦哥多舌歪着头,回望江存度,鸟喙张开,吐出人言道:“镇安兴,嘉正衰……”
听到这句,江存度心下一松,坚定的好鸟,没有被食乐影响。
“镇安兴,嘉正衰……”
多舌又重复了一遍,江存度听得很舒心,他看向食乐,开口道:“既然唤作多舌,那便顺多舌之意,莫要限制它的言舌了。”
食乐愣了一下,望向陛下,此刻在他的眼中,陛下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