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而过, 一转眼到了六月底,因为江存度的精简,行宫的一座主殿, 和两处阁楼, 提前竣工了。
江存度命工部继续深挖人工湖,以确保人工湖能容纳足够多的水量。
又一旬过去,浔水河上游的堤坝也修筑完成了,连通堤坝与人工湖的河道也疏通完毕, 只等打开堤坝的闸门,浔水河的水, 便能沿着河道灌入人工湖。
工部尚书询问陛下是否立即开闸放水,填充人工湖。
江存度用钦天监做借口, 说吉时未到。
系统给的梗概很简略,并未说明洪水暴发的具体日期, 江存度每日都关注着天气。
今年的雨水很多, 浔水河的水位明显有所上涨,而自从进入七月以来, 天又连续阴了好几日。
宫中、朝堂, 人心都有些浮躁,而恰在这时,北疆又传来消息, 边军与达朗部落发生了一次小冲突。
这则消息的到来,就如同一点火星,投入了朝堂这个炸药桶。
群臣就此事激烈地争议了起来。
有说应该继续和亲,维持和平的。
有说达朗诚意不足, 应该终止和亲的。
还有人提到上次被劫的和亲队伍,以及失踪的艳阳公主。
殿外是密不透风的云层, 殿内是唇枪舌战的百官。
江存度闭着眼睛,面色平静,呼吸轻缓,而下方百官的交锋却愈演愈烈。
兵部尚书:“大堇有一战的实力,没有必要选择和亲。”
工部尚书:“齐尚书此言差矣,战事劳民伤财,和亲才是更佳的选择!”
户部尚书:“战事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国库的粮草恐怕不足以支撑。”
前不久,陛下“劳民伤财”,又是修堤坝,又是建行宫,消耗了不小一笔。
刑部尚书:“李尚书多虑了,我朝将士勇猛,对付达朗蛮夷,恐怕用不了多久战事便能结束了。”
吏部侍郎齐铭:“想要和亲,也要先寻到艳阳公主吧?”
吏部郎中:“战事在即,不若另派和亲人选……”
整个大殿就像是一个闷热的蒸炉,众人争辩的同时,不停抬手擦汗。
江存度高坐在御台之上,身形不动如松,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之人。
忽地,一阵微风吹入殿中,坠在江存度额前的垂旒轻轻晃动了起来。
江存度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殿中争辩不休的百官,平静却不容置疑地开口道:“肃静。”
“轰隆——”雷鸣也恰好在这时响起。
两道声音一同响彻勤政殿,瞬间压下了朝中所有争议之声。
江存度注视着殿中百官,他道:“达朗狼子野心,和亲之事休要再提。”
说完,江存度不管朝中群臣如何反应,直接结束了今日的早朝。
第一道雷炸响过后,狂风裹挟着雨点紧接而来,突然而至的凉爽,驱散了空气中的闷热。
从勤政殿出来,江存度望着天,神情却没有多少放松,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可能要迎来真正的考验了。
暴雨骤然降下,像是报复前面压抑了许久的时日,竟一连倾泻了七日未停……
浔水河的水位日日攀升,堤坝所在的黔义县气氛也一日比一日凝重。
县衙内,黔义县令在这凉爽的天气里,居然急出了满头汗。
“孟司务,水位又上涨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闸放水了?”黔义县令询问孟哲。
工程竣工后,大部分工部官员都回去了,只有孟哲留在了黔义县。
江存度不知洪水什么时候会来,所以特别安排孟哲留在黔义县见机行事。
孟哲想着陛下的交代,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黔义县令很是为难,堤坝修筑得再牢固,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再者,此刻不放水,等水位再高,黔义县令怕人工湖承受不住,到时候大水淹了陛下的行宫,他可担待不起啊……
然而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就在黔义县令心焦不已的时候,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
听到这声呼喊,黔义县令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看着慌慌张张的衙役,开口询问:“何事?快说!”
衙役喘着粗气道:“洪、洪水来了!”
“啊!”黔义县令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孟哲却在这时候站了出来,当机立断开口道:“把闸门全部打开,把水引向行宫。”
黔义县令猛地回神,他拦住衙役,急声道:“不能开!”
孟哲这是想用陛下的行宫泄洪啊!
黔义县令一想到后果,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开口道:“孟司务,此时不能开闸啊!”
孟哲表情严肃,回道:“如果不泄洪,下游数万百姓都要被洪水波及。”
黔义县令也有坚持的理由:“如果泄洪,人工湖一旦承受不住水量,陛下的行宫就要被淹了!”
孟哲的语气却更加坚定,他道:“这就是陛下的命令!”
黔义县令整个人一激灵,似是被这句话震住了……
眼见黔义县令没有回应,孟哲只当对方还是不同意,他又道:“陛下说,如果洪水来了就开闸放水,一座行宫的分量如何比得上百姓的安危。”
说话的同时,孟哲望着外面肆虐的风雨,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开闸放水!”孟哲又对衙役说了一遍。
衙役猛然惊醒,不再顾及黔义县令的阻拦,转身向外冲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开闸放水……开闸放水……”
“陛下有令,开闸放水!”
水闸全部被打开,洪水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奔涌而来,眨眼间便吞没了人工开凿出来的河渠,一路向着人工湖泻流而去……
孟哲和黔义县众人,关注着水势的变化,洪水来势凶猛,虽然有了泄洪渠道,但仍有一部分顺着河道冲向了下游……
见此情况,孟哲不禁握紧了拳头。
工期太紧了,负责水利的工匠为了能按期完成,降低了堤坝的规格,如果当初能再多一些时间,说不定可以修筑起更牢固的堤坝,便能拦住今日的洪水。
孟哲全程看着堤坝修筑起来,此刻他为天灾的无情感到痛心,也为自己的无力改变而深感懊恼。
另一边,避暑行宫内,驻留了一些工匠。
这些工匠的主要职责是检查行宫各处细节,进行最后的收尾。
然而因为近日来的连续大雨,工匠的工作暂时搁置了。
几名工匠聚在一起,在宫殿内躲雨,天气如此反常,让人不禁有些忧虑。
一名工匠望着外面的雨幕,开口叹道:“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
“这么下上一年半载,人工湖都能被填满了。”
“你们说,陛下挖了这么大一个湖,却只建了三处殿阁,是为了什么?”
“陛下的心思岂是咱们能猜的。”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一人突然开口问道。
“除了雨声,还能有什么动静?”
“不是,你们听啊!”先前说话的人让众人仔细听。
众人都侧着耳朵细听,嘈杂的雨声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些轰鸣声……
“水……水来了!!”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指着外面让众人看。
众人不约而同向外望去,就见连通人工湖的河渠内大量河水奔涌而来……
“老天爷,这是上游开闸了吗!”
“水量怎么这么大?”
“这湖能装得下吗?”
河水汹涌源源不断地注入人工湖,人工湖的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工匠们都双眼发直,其中一人嘟囔道:“这水不会淹到咱们这里吧?”
几人在宫殿内躲雨,而宫殿就建在人工湖的边上,如果湖满了,水溢出来,他们所在的宫殿就要被水淹了。
“行宫要是被淹了,陛下不会追究咱们的责任吧?”有人提出了更现实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工匠突然跪下,祈祷道:“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让河水淹了行宫!”
其他工匠见此,也跟着一起祈祷。
“老天保佑,让水快些停了吧!”
“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让水溢出来!”
“老天爷保佑,陛下保佑!”
众人面向人工湖,对着上天不停祈祷着……
另一边,浔水河下游,部分洪水顺着河道冲了下来。
洪水肆意地奔腾翻涌,很快便吞没了地势最低的一片农田。
此时此刻,滚滚的洪水好似化身成了一只饕餮巨兽,吞了一片田地仍不知足,还在不停地向前扩张蔓延……
在天灾面前,人类突然变得十分渺小,除了惊慌无措,好似也只剩下向苍天祷告。
京郊的村落里,农人与行宫里的工匠一样,也在向上天祈祷着。
“上天保佑,让大水停下吧!”
“求苍天保佑,不要让大水淹过来!”
无数人,在同一时间向上天发出了相同的祈愿,而上天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雨势突然减小了一些,奔腾的洪水似乎也没有那么湍急了。
追溯源头便能发现,在浔水河上游,洪水被分散成了两股,一股沿着河道直冲下游,而另一股则被人工河渠引向了行宫。
兵分势弱,被分散成两股的洪水,威能自然大不如前,在天灾面前,顽强的人类,好似并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奔腾的洪水巨兽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制住了,漫过田地之后,水势越来越缓,最后在村落外,不甘地停下了脚步……
另一边的行宫,因河水涌入而不停上涨的湖水也停止了蔓延,水位堪堪停在了主殿的台阶前……
天上,雨云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光照了下来。
在天灾中劫后余生的人们,沐浴在晴光中,不由得喜极而泣。
……
这次暴发的洪水百年难遇,并且就发生在京郊地带,朝廷对此事十分重视。
值得庆幸的是,有人工湖帮忙泄洪,这次的洪水,没有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只有京郊的农田因地势过低,被决堤的洪水淹没了大部分。
这和原剧情中,村落被洪水冲垮,数万百姓在洪水中水深火热相比,已经好了太多。
田地被淹,可以从他处寻求救济,只要人还在,希望就在。
朝会上,江存度与百官商议赈灾之事。
淮国公第一个站了出来:“臣家中有几个庄子,臣愿将庄子所产之粮,尽数捐给庄稼被淹毁的百姓。”
江存度的视线停留在淮国公身上,如果从论迹不论心的角度来看,淮国公的行为,倒也有值得推崇的地方。
“准奏。”江存度准了淮国公的奏请。
淮国公是否能得到虚名,江存度并不在意,只要百姓能得到切实的好处,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江存度的原则是能摸鱼,就绝不增加自己的工作负担,淮国公是镇安王的对手,只要对方安分,不把手伸到他面前碍眼,他也乐得清闲。
“臣愿捐出今年的俸禄救济受灾的百姓。”梁太傅紧跟着出列说道。
有两位重臣带头,朝中陆陆续续有官员站出来,或多或少都捐助了一些。
百官捐赠,朝廷也要拨粮赈灾。
江存度让户部统计被洪水淹没的农田,确保收成受损的百姓能得到足够的救济。除此之外,江存度还下令免去受灾地区的三年赋税。
赈灾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让江存度没想到的是,之前从来没有露过面的晔王,居然也在这时候让下属送来了一千金。
晔王,便是曾经最有机会继承大统,却因双腿残疾最终错失皇位的先太子江承奕。
江存度自觉与先太子没有什么恩怨,所以他十分坦然地收下了对方的捐赠,并且直接让人把钱送去了负责赈灾事宜的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