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工部案件, 最终审理结果是主犯工部尚书死罪,其余涉案从犯,被江存度打包发配到边城劳动改造去了。
工部之案了结后, 剩下需要处理的, 便是补足工部的官职空缺。
江存度直接提拔孟哲为工部侍郎,孟哲检举有功,受到提拔也是应当的。
江存度也想过直接让孟哲接任工部尚书之职,可六部中的其余五部尚书, 都是先皇时期的老臣,在资历不足的情况下, 强行让孟哲坐上这个位置,对孟哲来说只有害而无利。
孟哲还需要历练, 眼下工部尚书的人选让江存度有些为难。
首先淮国公一派的人是不能再用了,其次梁太傅一方的人江存度也不考虑。
因为如果用了梁太傅一方的人, 日后江存度再有什么出格的决定, 遭受的阻力可能就会多上一分。
所以,最合适的人选, 是既有资历胜任尚书之职, 又不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妨碍他的人。
江存度考虑了一圈,最后锁定了一人,那便是樊阳县暴发洪水时, 捐献了一千金的晔王,也就是先太子江承奕。
听江存度说出晔王的名字,朝臣们无不震惊。
“陛下,这……”梁太傅想要说些什么, 却也一时语塞。
众所周知,先太子江承奕自从双腿落下残疾后, 便一蹶不振,把自己关在了王府内,再也没有出过门。
可如今,陛下却要让晔王接任工部尚书之职。
“陛下,这是否有些不妥?”梁太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措辞。
“先皇在时,晔王就曾协理过朝政,如今只是接管工部,晔王难道不能胜任吗?”江存度反问道。
听了江存度这番话,众臣不禁回忆起了曾经。
先太子江承奕也曾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天妒英才,如果没有曾经的变故,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明君圣主。
思及此,百官不免又想到了陛下,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再小觑陛下的治国能力,毕竟前不久送上勤政殿的万民伞可是实实在在的。
如今陛下又丝毫不忌讳先太子的身份,让晔王接管工部,单论这份胸襟与气度,就非常人能比。
百官最终默认了陛下的这个决定。
晔王府。
江承奕听了属下的汇报,不确定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陛下在今日早朝下达了任命,让殿下接任工部尚书。”乔竹又重复了一遍。
江承奕:“……”
江承奕垂眸思考了一瞬,突然道:“五皇弟这是没人可用,把孤推出来当挡箭牌了吗?”
乔竹是江承奕的心腹手下,听江承奕如此说陛下,他只垂头不语,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江承奕瞥向乔竹,又问:“听说五皇弟把早朝时间改到了巳时?”
“是。”这次乔竹倒是很快给了回答。
江承奕轻笑了一下,道:“五皇弟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也难为他坐上那个位置了。”
“那明日早朝……”
“不去。”
不等乔竹把话说完,江承奕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江承奕的双手抓着毫无知觉的双腿,他不禁自嘲道:“勤政殿的台阶太高,孤的轮椅怕是上不去。”
“殿下……”乔竹有些担心。
“从明天开始,日日都去给孤告病。”
……
国公府,书房。
淮国公坐在桌案前,面沉如水地看着手中一封书信。
看完后,淮国公起身走到烛火前,将书信引燃后,放到了一旁的铜盆中,直到书信完全烧成灰烬,他才移开目光,重新坐回桌案前。
“国公爷……”早已等候多时的鸿胪寺卿忍不住开口道,“要如何回复?”
淮国公并未立刻给出答复,他抬手按压着太阳穴,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意外接连发生,眼下的事态明显有失控的趋势,当务之急是及时止损,以及尽快把窟窿堵上。
如此想着,淮国公瞥向鸿胪寺卿:“咱们这边不宜再有大动作。”
鸿胪寺卿:“那回信的事……”
淮国公眯眼望向北方,他道:“告诉他们,咱们至多帮他们拖上一段时间粮草。”
鸿胪寺卿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想到前不久死去的工部尚书,他又闭上了嘴巴,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回去就写信告知他们。”
短暂沉默了片刻,鸿胪寺卿再次开口:“那个孟哲要如何处理?”
这次的工部之事,全因孟哲而起,他们这边损兵折将,孟哲却步步高升,想想就觉得很气闷。
“处理?”淮国公反问,“你想怎么处理?”
“国公爷对这孟哲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可这孟哲非但不感恩,还坏了咱们的事,着实可恨。”鸿胪寺卿先踩了孟哲两句,而后道,“如今他一个新人坐上侍郎之职,定是有不少人眼红,咱们只需稍加运作,就够这孟侍郎喝一壶的了,这工部侍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还没有看清当前的形势吗?”淮国公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鸿胪寺卿不明所以,谦虚请教道:“还请国公爷明示。”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淮国公极其冷静地做着分析,“只盯着眼前这点得失,只会令满盘皆输。”
淮国公深知,争一时之气,只会做多错多,此时按兵不动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对那孟侍郎,咱们非但不能打压,还要与之交好。”淮国公隐忍着说道。
“可是……”鸿胪寺卿有些不甘。
“没什么可是。”淮国公打断道,他抬眼望向皇宫的方向,“眼前输掉的,日后再拿回来便是。”
收回视线,淮国公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看向鸿胪寺卿:“告诉淮原郡那边,最近都安分点。”
陛下不知因何原因盯上了淮原郡,此时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那还要继续限售粮食吗?”鸿胪寺卿问道。
北疆收购粮食的事情已经被淮国公等人察觉,淮国公已经知会下去,禁止淮原的粮商再对外出售粮食。
“年景不好,无粮可售不是很正常吗?”淮国公说着,不禁想到陛下让他筹集赈灾粮的事情。
给淮原郡的赈灾粮,按理来说应当和北疆扯不上关系,可近日淮国公的右眼总是跳,给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眼下绝不能再出差错了,淮国公凝眉沉思,这筹粮之事是他自请来的责罚,推是绝对不能推掉的,但是却可以拖上一拖。
理由也有现成的,那就是受水灾影响,粮食难收。
淮国公这边刚打定主意,第二日早朝,江存度就询问了进度。
淮国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禀陛下,臣已经筹集了购粮的钱财,也联系了京中的一些粮商,只是……”
话说到这里,淮国公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继续道:“只是受樊阳县洪水影响,粮商手中的粮食并不充足,想要筹集三十万石,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今年的年景确实不好,淮国公找的理由很是充分,朝中一些官员听了,不自觉点头表示理解。
江存度也表示了理解:“此事还需淮国公多费心,尽快将粮食筹齐。”
淮国公躬身俯首,谦恭地回道:“是,臣定会把筹粮之事放在首位,尽快收购足数粮食,送去淮原郡。”
“筹粮之事紧要,确实应当放在首位。”江存度轻轻颔首,而后话锋一转,开口道,“从今日开始,淮国公便不用再来朝中办差了,什么时候粮食筹齐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淮国公:“???”
由于太过出乎预料,淮国公整个人都懵了,他在原地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陛下这是让他停职去筹粮……
淮国公险些没控制好表情,他垂首掩饰自己的情绪,待到平复下来后,他手臂微动暗示手下发言。
“陛下,”吏部郎中站了出来,开口道,“吏部诸事还需淮国公操持,如果淮国公离开,吏部的差事恐会耽误。”
淮国公经营吏部多年,左右逢源,尤其是在官员考核的时候,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满意,所以朝中有不少官员都承淮国公的情。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也出列道:“陛下,筹粮之事虽然紧急,可吏部的事也延误不得,不若增派筹粮人手,这样既能尽快筹粮,也能另淮国公不耽误吏部的差事。”
左都御史才刚说完,兵部尚书就站了出来:“陛下,臣觉得卢都院所言不妥。”
兵部尚书瞥了淮国公一眼,又道:“这筹粮之事,乃是淮国公自请的责罚,既然是责罚,又岂有请他人帮忙的道理?”
听了兵部尚书这番话,朝中其余官员也反应了过来,因为工部案件,淮国公再三向陛下请罪,才有了如今的筹粮赈灾之事。
既然筹粮是处罚,那么请他人帮忙,确实有些不妥。
“陛下圣明决断,臣也觉得应让淮国公专心筹粮,至于这吏部的差事,可以提拔一名官员,暂代吏部尚书之职。”兵部尚书再次开口,言语颇有针对淮国公的意思。
之前的工部案件,曝出了前兵部侍郎暗中勾结工部之事,而这前兵部侍郎又和当初的鹦哥事件有关。
当初如果不是兵部尚书机智,选择了投靠陛下,如今这尚书之位恐怕早已易主,而他退位后,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前兵部侍郎。
作为既得利益者,前兵部侍郎肯定不清白,而一个小侍郎敢暗中坑害尚书,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这次的工部案件让兵部尚书看清了,给前兵部侍郎撑腰之人很可能就是工部尚书。
而工部尚书虽然在临死前撇清了和淮国公的关系,但真实情况谁又能保证呢?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兵部尚书怀疑鹦哥事件的真正幕后主使是淮国公。
有了这个怀疑,现在的兵部尚书是越看淮国公越不顺眼,所以也就有了刚才的发言。
当然,兵部尚书如此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追随陛下的脚步。
既然陛下有意针对淮国公,那他跟着总是没错。
其余朝臣虽然不明真相,可通过兵部尚书的言语,也能大致品出一些内容来。
朝中之事瞬息万变,这权力一旦离手,想要再收回来可就难了,兵部尚书提议选人暂代吏部尚书之职,这明显就是想挖坑埋了淮国公啊。
当然也有一些人认为兵部尚书此举有营私之嫌,因为如今的吏部侍郎正是兵部尚书之子齐铭,如果淮国公下台,这齐铭肯定是受益人之一。
“淮国公并无过失,如何就要另选吏部尚书?”吏部郎中忍不住出声道。
“吴郎中此言差矣。”齐铭也站了出来,“我爹……兵部尚书大人的意思是选人暂代吏部尚书之职,并不是顶替淮国公的位置。”
“更何况此事的重点也不在吏部,而在于如何快速筹集粮食。”齐铭指出问题的关键,“如果淮国公能尽快筹集粮食,那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经齐铭这么一提醒,百官也回过味来,眼下最该解决的是如何筹粮的问题。
可具体该如何做,没有做过生意的朝臣一时也拿不出什么章程。
今日的朝会陷入了僵局。
江存度把百官的反应看在眼中,他出言打破僵局道:“朕相信淮国公的能力,既然淮国公能把吏部打理得井井有条,那定然也能寻到筹粮的方法。”
江存度的视线投向淮国公,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朕便给淮国公七日时间,如果七日之内,淮国公不能筹集三十万石粮食,那这吏部尚书之职,还是交给更有才能之人来胜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