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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谈判

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三傻二疯 6386 2024-10-05 08:56:13

被万寿帝君号火箭轰击了三刻钟后, 舰队残存的士气终于完全崩溃。虽然桅杆已经全部折断,仍然想方设法的切割船帆升起白旗,表示愿意服从穆国公世子苛刻之至的表现, 接受不附带任何条件的投降。初步意向达成之后,负责善后的戚元靖随即调派船只包围半残的舰队,将舰艇上死里逃生魂飞魄散的水手依次押运上岸, 又设法把几艘结构尚且完好的舰艇拖到了近海避风处, 打算等毒火熄灭后再来处置。

但等押运上岸之后,处置俘虏却成了不小的难题。上虞这种小地方当然不可能划出土地建什么俘虏营, 基本上是找到个破庙后直接把人往庙里一赶, 分两碗米汤吊命了事。一般的水手都是在风浪中滚过来的,能脱离毒气烈火和火箭已经是侥天之幸, 喝两口热水后乖乖坐倒听命;只有某些地位尊崇的军官别有心肠,缓一口气后立刻哇哇大叫,要求有“与身份相符的待遇”。

当然, 这样的叫声并没有获得多少回应。毕竟尊贵的军官们不懂汉语,戚元靖海刚峰千辛万苦搜罗来的通译水平又实在不咋滴,听不懂贵族们夹杂着高级词汇和复杂语法的精妙表述, 听来听去一头雾水, 干脆给了贵人们两鞭子醒神。如此反复折腾了大半日的功夫,直到儒望要亲自来看一看俘虏的情况,才被某位贵族厉声叫住, 半请托半威胁的让他转告自己的要求——就算是战败被俘, 也要有贵族的体面;对方既然同意谈判,总得让身份相当的人出面吧?

“身份相当的人。”返回衙门休息的穆国世子接到了回报:“什么叫身份相当的人?戚元靖不就在现场么?”

儒望躬身不答,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不愿意说出一句难听的话而已。

“他嫌弃戚元靖的身份太低了。”世子缓声道:“对面是什么来路?”

儒望老老实实回话:“统帅海军的是维第格拉伯的伯爵, 有葡萄牙王室的特许的任命状,身份非常尊贵。”

“既然是无条件投降,身份再尊贵又有——”

世子忽然不说话了,他眯着眼睛打量儒望,神色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显然,这种老奸巨猾唯利是图的商人绝不会是不识风向的脑残,更不会为了一点虚无的名声贸贸然的冒犯战争中占据绝对优势的胜利者。落魄的贵族还可以鸭子死了嘴壳硬,银行家却必然能识得风向的变化。他之所以愿意为那什么“伯爵”带话,除了一点顺水人情之外,恐怕还有试探的意味——在掌握了足以覆灭海军的力量之后,大安朝廷已经是大航海时代无可质疑的棋手;那么这位新上场的棋手,打算以什么样的外交姿态来应对欧洲的列强呢?

而这个问题嘛……恰恰不太好回答。

礼仪不仅仅是礼仪,对待外藩的礼仪同时还彰显了国家的定位。现在的大安不是后世被打得屁滚尿流一败涂地五千年纲纪扫地殆尽的满清,在如今朝廷可知可控的范围内,华夏仍然是无可置疑的世界中心,光辉灿烂如日中天的天·朝上国。当然,身处地理大发现的时代,这种蜷缩一隅独霸东亚的天·朝上国未免有点可笑,但夜郎自大的上国也是上国,在欧洲彻底完成工业革命之前,中国的国力优势是决计无可动摇的。

这种绝对的国力优势延续了实在太久,以至于长久以来朝廷根本没有什么“外交”的概念。天无二日民无二王,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就像太阳一样朗照大地,关心呵护着天下每一个邦国,就仿佛庇佑自己的子嗣。当然,子嗣中嫡子有庶子也有孝子和逆子;嫡子尊贵庶子鄙贱孝子奖掖逆子惩戒,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哪个儿子能够和中国这个君父平起平坐平等论交。一切的奖惩都是由上而下由高至低,不容置疑也不容议论,这就是所谓的“朝贡”体系。

在天·朝上国的时代,这种朝贡体系运行得相当完美,毫无瑕疵。但现在……现在泰西的红毛洋人突然出现,这套体系立刻就遇到了bug——这个葡萄牙的什么维第格拉伯爵,身份又该怎么算呢?

按照真正伯爵的地位来接待么?可朝贡体系中一切爵位都由皇帝授予,没有被朝廷册封过就是绝对的野鸡货,能让一切礼法重臣大吐口水;如果穆国公世子真松开承认了这个野鸡货,那无异于绕开正统自行其是,朝堂上的言官群情激愤,不把他喷得原地升天才怪。

那要不就横一横心,干脆否认欧洲所有的爵位,统统当平民处理?——好吧,这个思路倒的确有种快刀斩乱麻的诱惑,但凡穆祺手上的火箭技术能进步到二战水平,大概他都会直接骑脸疯狂输出,但现在嘛……

人生总是很难畅情适意,念头通达的;世子的脸色阴晴变幻数次,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儒望先生以为,我该怎么处理这位伯爵呢?”

儒望很恭敬的俯身:“这是贵国与葡萄牙之间的事务,一个小小的商人哪里敢多话呢?请世子按照贵国朝廷的规矩办吧。”

真是打蛇打七寸。这海商老奸巨猾见多识广,一下子就摸清了大安现在致命的漏洞——什么“规矩”?大安朝廷在外交领域摸门不熟,压根就没有什么规矩!往常的中西交往层级都非常之低,又哪里来的惯例可以遵循?

没有规矩没有惯例,意味着穆国公世子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成为将来反复引用,成为后世国际关系领域牢不可破的柱石。如果再考虑到大航海时代后第一波全球化已经是箭如弦上,东西方之间的交流必将成为全世界最重要最关键的外交关系。那么他此刻的身份,则无疑于是人类外交领域的开拓者——

诶,由我来开拓未知的外交领域,真的假的?

说实话这难度委实有点超标了,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瓜皮能深谋远虑引经据典,瞬息间领会外交领域复杂而艰深的历史脉络……不同于当爹上瘾天下布狗的大安朝廷,欧陆列强合纵连横长久共存,在外交上的经验相当之丰富老辣,要是一个不慎被儒望这种奸商抓住把柄,搞不好还会趁机整出什么花活来——带英银行家的大缺大德,是你永远可以信赖的。

所以……所以世子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我不会去见那什么伯爵。”

儒望恭恭敬敬:“敢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家是皇帝亲封的国公,身份不同。”

为什么要强调“亲封”两个字?儒望微微有点茫然:

“但维第格拉伯爵的爵位也是由葡萄牙国王所册封的。”

“那葡萄牙国王的王位又从何而来?”世子反问。

这一句话很不客气,但儒望却反觉惊喜。既然已经明确提及葡萄牙国王的地位,那就意味着穆国公世子要以官方的身份给中国及欧洲的外交关系确定基础,一旦基础底定,就有了银行家们咬文嚼字从中渔利的空间了。

““当然是由罗马教廷承认的。”儒望字字斟酌:“教宗以天主牧羊人的身份,承认了葡萄牙世俗王国的地位。关于这一点,贵国不能否认吧?”

穆祺倒真的挺想搬出洪天王的著作统统否认,最好将庶孽发卖拉倒。但外交场合毕竟不能随便发癫,大安的拳头也没有硬到这个地步,他只能先让一步。

“我们当然不否认罗马教廷的权威。”世子淡淡道:“实际上,早在千余年前的东汉时期,中国就与彼时的罗马有了交集。汉朝皇帝的使者称罗马为‘大秦’,因为‘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大秦与大汉,都是平等相交的大国。大安承续历代中原王朝的正统,自然也愿意承认罗马皇帝的权威。”

朝贡体系中天无二日,所有国家都是上国的儿子;但在开创天·朝地位的汉朝,皇帝却曾公开承认了罗马帝国“有类中华”,算是小小的打了一个bug——不要小看这个bug;朝贡体系中中华之所以高高在上,是因为中原附近都是不懂礼乐不知廉耻的蛮夷;这些蛮夷太过鄙陋低俗不知规矩,只有劳烦中华的皇帝再三的关怀他们教化他们;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才能理所当然的做全天下的大爹。如果罗马被承认了“有类中华”,那么就无需中国皇帝再行教化,双方也就有了平等相处的可能。

换句话说,普天之下、亿万邦国,唯一被中华体系承认,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唯有罗马。

因此,所谓“承认罗马权威”,还真真不是虚妄。大安绍续了历代王朝的正统,当然继承了历代王朝的地位。当年高祖皇帝甚至愿意认下唐朝的免死金牌,如今的飞玄真君怎么会拒绝履行大汉天子的承诺呢?

可问题在于,罗马现在在哪儿呢?

欧洲的罗马已经土崩瓦解,东亚的中华却依旧生机勃勃。一千五百年前彼此神交已久的朋友终于天人两隔,文明的兴衰如风一般掠过,难免让人升起沧海桑田的怅惘。

可惜,粗鄙浅陋的商人是感受不到这种历史的美感了,他唯有目瞪口呆:

“可罗马教廷……”

“教廷的地位是由曾经的罗马皇帝所敕封,我们当然尊重。”世子道:“但其余的呢?”

在某种意义上,教宗只是罗马帝国册封的高级官员而已。由教宗承认的“葡萄牙国王”,当然就要差了一层;而由葡萄牙国王册封的什么维第格拉伯爵,差的层级和档次那就更多了。权威这种东西也是会损耗的,原始的权力一转再转变成了二手货三手货,威严和地位又还能残存多少?

此所以穆国公世子要强调什么“皇帝亲封”——他们家那个爵位可是高祖和太宗亲自拟的,由皇帝到本人直发直达,绝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相比起层层转包的什么野鸡伯爵,难道不是高贵许多吗?

“所以,由我来出面谈判,身份上未免就不太相宜了。”世子淡淡道:“当然,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我也不知道那位维什么伯爵是什么地位,但既然能统领旗舰,恐怕管辖的地域也不算小。这样吧,就让地方官对地方官,劳烦海先生代为走一趟,主持这场会面好了。”

随行在侧整理公文,预备着料理战后事务的海刚峰霍然抬头,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下官并无对外交涉的经验——”

“没有经验可以学嘛。”世子浑不在意:“我有打仗的经验吗?不照样还是指挥了一场海战么!”

你那叫指挥吗?那不就是站在山上让人发射火箭而已吗?这需要啥经验?!

海刚峰无言以对,世子则转过头来:

“当然,现在懂葡萄牙语和拉丁语的通译实在不多,所以具体谈判的细节,可能还要儒望先生帮着掌握一二。”

儒望猝不及防,大为吃惊:“世子居然信得过我?”

这几日以来,世子对他明着是敲打,暗里也是敲打,态度是很不客气的;如今一转攻势允许他旁听这样关键的谈判,前后反差之大,就实在不可思议了。

他不怕自己在谈判中捞一把葡萄牙吗?

世子笑了一笑:

“我当然信不过先生。”

儒望的眼睛凸了出来。

“但我信得过另外的东西。”世子缓声道:“如果赔款的协议达成了,那一下子就是四百万两的收入呢。这么大一笔钱,到底该怎么花呢?”

他目光左右游移,望向了海刚峰。

不必要再表示什么了。听到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在场的一中一洋瞬间就能明悟。以常理而论,地方上征战的战利品要与中央朝廷各自分润,分成的比例按各自的出力计算。但四百万两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庞大到足以让朝廷让皇帝目眩神迷不能自已,贪欲作祟下搞不好就会一口吞下所有肥肉,只给真正出力的上虞留下一丁点残羹剩饭。勉强打发了事。

如果换做寻常的战争,大概上虞也就只有认怂了事,不可能硬刚皇帝的权威。但对外的战争却有点微妙的差异——皇帝当然会在战场附近安插监视的密探,随时提防着军权可能的异象。但大安到底是封闭得太久,东厂的密探再如何高明老辣,也不可能逾越语言的难关,打探到双方赔款谈判的细节。到这种时候,就有了主持者做手脚的一点契机。

当然,这么大一笔钱绝不可能凭空转移,否则必然被老登察觉迹象。内陆的钱庄商铺也绝没有人敢承接这样的买卖,就算银子真的到手,也是一笔花不出去的死钱——除非,有某些超脱于老登视线之外的金融组织,能够为他们提供周到、完善、妥帖的服务。

儒望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

“花钱这一点不必担心。”他斩钉截铁的开口了:“我们商行在供货方面一向有口皆碑,无论贵国有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可以尽力满足。一定安全,一定可靠,一定请两位放心。”

四百万两诶!这笔钱哪怕只是掉一点碎屑下来,就够他儒望吃个肚子溜圆,满嘴流油了!

这就是世子最信任的东西。你可以不相信道德,不相信良心,不相信世界上一切的法理约束;但你不能不相信资本家对利润永无止境的贪欲。如今形势一朝颠倒,从葡萄牙人身上捞得越多儒望赚得也就越多;利益瓜葛彼此牵扯,就容不下什么虚无缥缈的同情了。

与这种级别的利润相比,葡萄牙人的死活又算什么?儒望只能说是好死!

顷刻之间立场转变,儒望深深吸气,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拱手朝上作了一揖,大踏步走到世子身侧,表现出了再明白不过的立场:

早该爆一爆葡萄牙人的金币了!

不,不止是爆金币而已。在这短短一瞬间里海商已经筹谋停当,决定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争取从葡萄牙人身上榨出更多油水来——四百万两算什么,那群阔佬手上的现金就不止这么多!要是他们负隅顽抗不肯交钱,那儒望也绝不吝于展示展示火箭的威力!

尊贵的葡萄牙国王,你也不想自己的殖民地四处开花吧?

有殖民地做要挟,榨油水可就是太方面太轻松了;更不必说世子隐隐暗示,似乎这火箭还能进一步升级,效力更为威猛,能榨出的油水也必将成倍上涨——

一念及此,儒望心旷神怡,不能自已,只觉心中都涌出了甘甜的喜悦;乃至于千言万语,唯有一句话可以倾述:

太伟大了火箭!太伟大了穆国公世子!我们大安实在是太厉害啦!

·

聪明人说话不必饶舌,与海商轻描淡写达成共识之后,世子又望向了海刚峰。显然,如果真要瞒天过海挪用一点赔款,是必须要当地地方官配合的。只要上虞地方稍有走展,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海刚峰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敢问大人,京中最近如何?”

“京中一切都好,圣上也好。”世子平静道:“圣上在一个月之前还亲自下旨,让各名川大山的高功道士入京朝贺,顺便为兴献皇帝及兴献皇后做法事祈求冥福。”

天下有名望的道士齐聚京城,光是路费接待的开销就是五万两网上,更不必说后续的法事。当今圣上不问苍生问鬼神,就是这四百万两一分不少的全部交上去,效果又能如何呢?

海刚峰低低叹了口气。

“上虞为了练兵备战,损耗很大。”他默然少顷,还是慢慢道:“今年的收成可能不太好……”

“还差多少粮食?”

“一千石左右。”

“那就先买一万石的粮,分三年交割。”世子脱口而出,回头望去:“儒望先生?”

“有,有!”儒望赶紧开口,笑逐颜开:“有得是呢,世子尽管吩咐!”

“除此以外,百姓的房屋也拆毁不少。”

“那再买两万斤的木头来,工具备齐。”

“当地的牲畜无人照料,也病死了许多……”

“运活猪活牛的生意可以做吧?买!”

“还有征用的船只——”

“都换大的,买!”

“以及农具和各项器械……”

“买!”

“今年的桑蚕被耽搁了——”

“天竺也有桑树桑苗吧?三个月之内能运到吗?那就好,买!”

……

在提出了十几个要求之后,海刚峰不能不沉默了。虽然儒望还眼巴巴的望着他,但他实在也是想不出什么新的思路了。只能说人老实久了就是这样的,就算是一夜暴富天上哗啦啦下了银子,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花。实在让资本家看得憋气。

穆祺等候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这样吧,上虞免五年的赋税,绍兴免三年的赋税,今明两年的徭役都不用出,上下官吏的俸禄多发三倍;浙江的税我不敢做主,奏请陛下裁断好了。至于其他……”

他沉吟片刻,露出笑容:

“被征召来的士卒也应该有奖赏吧?麻烦请戚将军进来一叙。”

·

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抖了抖衣袖,在胸前结了个法印。

缓缓吐纳片刻,待到清气徐徐沉入丹田,真君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过面前的奏折:

“又是弹劾内阁的?”

“是。”随行侍奉的黄尚纲赶忙躬身:“是宗正令和几位御史的折子,弹劾内阁擅权妄为,侵夺君上的权柄。”

所谓侵夺君上权柄,等同于是斥责重臣蓄意谋逆,在政治上是非常严重的攻讦。但数十日以来这种攻讦持续得实在太久,已经让真君漠然麻木,没有什么反应了。

穆国世子南下已有一月有余,磨牙吮血的政敌立刻展开了攻势,以攻击内阁而含沙射影,实则是处处影射强行掌握了内阁大权的穆某人。不过,要想正面击倒一个圣眷优隆的重臣非常困难,尤其是对方还要铁打的家世护身。面对如此强硬之背景,倒穆派开展了群狼撕咬的战术,连番上书轮流弹劾,水滴石穿久久为工,不求雷霆万钧一击致命,只求能在逐次的攻势中败坏皇帝对重臣的信任,方便他日趁隙而入,正中七寸。

当然,有攻击就必定有回应。攻击世子的浪潮一起,沉寂多日的翰林院立刻有了声响。某位新任的张学士长袖善舞身段灵活,居然在翰林院中笼络了不少年轻士人,硬生生顶住了这一波有备而来的攻击。双方你来我往彼此僵持,骂战搞得很是精彩。

当然,这样凶狠凌厉的政治攻势,在飞玄真君耳中也不过是扰人清梦的一阵乱风,根本不足挂齿。他随意移开了目光:

“浙江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呢。奴婢时刻都叫下面留意着,有了消息立刻上奏。”

“也不必留意什么。”真君淡淡道:“你让下面预备好胜战之后的犒赏就行了。年节要到了,不要忙手忙脚。”

又是这样仿佛预言的自言自语!黄尚纲唯唯称是,心中却不由大觉迷惑——浙江的情报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么快。皇帝又是怎么知道世子打赢了的呢?

飞玄真君慢慢吐出浊气,再次闭上眼睛,一道熟悉之至的光幕缓缓在眼前展开,字体清晰可辨。

是啊,皇帝是怎么知道的呢?

·

【历史回响·上虞条约】

【……中葡《上虞条约》,被认为是世界近代史的起点。在漫长的隔绝之后,彼此陌生的东方与西方终于有了一次的正式的接触;虽然这次接触是暴虐而残酷的,但同时也相当有效。暴力是最可靠的交流工具,经由暴力而制定的条约,同样是一字千金,绝难更易,再明显不过的反应了双方实力及地位的差距。

所以,无论欧洲的历史学家们如何攻击这一份条约,都决计无法抹杀掉上虞条约的影响。这份条约最重大的内容甚至不在于它的内容(虽然赔款数额的确颇为惊人,补偿的物资也相当之多),而在于其意义。当然葡萄牙人在火箭战的威慑下被逼无奈的签署这一份条约以后,就意味着欧洲已经承认了穆国公世子提出的东西方国际体系的概念——这个世界上只有两顶合法的皇冠,一顶属于罗马,一顶属于中国。罗马帝国灭亡之后,中国皇帝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正统。他的地位无可挑战,绝非寻常的国王和贵族可以比拟。

当然,时过境迁之后,现代人大概很难理解这一套体系的真正含义。但如果粗浅理解,这一套冗杂繁琐的法理体系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一言可以庇之:

罗马既然已经灭亡,那就只有中国的皇帝才是皇帝;只有中国的皇帝,才有资格制定国际博弈的秩序。

换言之,后世所谓的中华式国际体系,实际已经露出了苗头。

当然,在签订上虞条约的时候,苗头还仅仅只是苗头。一时的胜利并不左右全局,为了彻底的奠定权威,还需要更多、更艰苦的战役。但无论如何,当保守而封闭的上国终于流露出了主宰世界的野心,新时代的号角便已经吹响。

在这一点上,阿拉伯历史学家的描述,形容得最为贴切吻合:

“古老高贵的东方女王摘下了她那昂贵的丝绸手套,终于要加入这场血腥的争霸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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