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封锁已经完全化作一片混杂火光与破碎血肉的屠杀场,但比起异兽带来的伤害,人类被污染后转化成的污染兽是场上最佳的破坏者。
这类污染兽往往夹杂原生人类以及污染兽的双重特征,一不留神就会被近身。
路易莎利用娇小的身形钻洞,小心地避开一个身上干枯,扭动无数满满堆积着油脂黏稠触手的污染兽。
它翻滚模仿着城门最当头那只异兽的行动方式,这个半人半污染兽的头已经从正常的黄白色变成了青紫色的怪异色彩,浑身如同腐朽的死尸不断发散出霉臭味。
随着他身体的颤抖,那双尚且正常的眼睛变得越来越饱满,似乎要炸裂开来。身体像枯骨一般干瘪,覆盖着鲜艳的深绿色和深黑色毒疤的上面,堆满不断来回推挤油脂的触手。
被强行赶入封锁中的人们面对的就是如此地狱景象,但他们却没路易莎那样敏捷的应对,几个老年人很快体力不支,脱离了奔跑的队伍,绝望而又无助地被污染兽近身,随后也转化成扭曲的怪物。
光屏如实地将这残酷的一幕展现给每个观看者,就连他们跑动间的抱怨与哀嚎都清晰无比。
直到人群将污染兽吸引远去,金发小女孩才从刚刚躲藏的地方出来,但在抽身的时候因为视角受限,左腿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小口。
在她的视野中,三道光点如同烈日般耀眼,在分叉口纠结片刻后,她最终朝着其中一道独自呆坐的光点跑去。
她唯恐那个给她小蛋糕的好信徒会被丢下...异常发生太快,她甚至没来得及问那人名字。
此处的环境实在过于令人紧张,路易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腿在往地上滴血,依旧自顾自的奔跑躲闪。
-这是可以说的吗,互助会凭什么把没有污染的正常市民丢进封锁里啊?
-互助会里的天赋者也都没出手,如果是在云天现在已经下去救援了!他们就那样站在高处看着...真该死啊,还有人一边看一边笑?
-前排好笑了,就算是天赋者,也只能抵抗部分的污染,为了救几个平民就把自己搭进去是很吃亏的事情,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们云天一样,天赋者满地走。
-别吵架,别吵架,我现在比较好奇那个小女孩家人在哪,怎么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跑。
-好惨,感觉很快会被污染。
此时光屏画面突然一转,回到最初直播的那块街道。中心是满脸惭愧地老板娘,她正缓慢地推动着一辆小推车,小推车用床垫铺好,还贴心地放了一个小枕头。
但怎么也掩饰不了那股简陋又寒酸的气息。
每当满是豁口的车轮因为小石块颠簸一次,观看直播的陈哥就要气愤而无力地捶打一次他理发店的桌面。
什么时候他都没让孩子吃过这种苦。
这一刻他的心里除了对周也的担心外,还有满满对贵族的厌恶。
其他与周也熟悉的邻居们也都围坐在店中,个个神情紧张焦灼地看着屏幕,一个婆婆仔细打量其他主播直播的不同方位,认真地观察着周也四周的情况。
她做不了什么,但很担心那个总是嘴硬,却又会很快心软的小孩。
周也正坐在垫子上,他的身体因为地面的颠簸不断抖动,但脸上的表情相当认命,即使快被抖成筛子也异常平静。
“真是对不起啊,小周。”老板娘目视前方,留心地避开传来嘶吼的街区,尽力稳稳的推着小推车穿行“我先把你送到酒店附近的小仓库里吧。”
“等你朋友来了,我会告诉他你在哪儿的。”
两个人已经走出酒店有一段距离,周也看看周围环境确定那群纨绔子弟无法看到此处后,当即摸摸银环,实则是在纯白空间中与塑料小花进行交流。
“没关系。”
他回头看一眼正专心致志推车的老板娘,惊艳值减少间,两人眼前就出现一道传送门,随后提着行李的司命直接推门而出。
司命的左手提着两个行李箱,右手抱着几本被海水打湿些许的书本,原本柔顺飘逸的白发,也因为潮湿的缘故贴在他的脸颊上。
配合那双宛若水洗宝石般的蓝绿色异瞳,整个人如同一把开锋的宝剑,可只要有周也在的场合,他总会自敛其锋芒,两颗宝石被他半垂的眼帘遮盖。
在他突然出现让老板娘被吓了一跳,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众人注意力却很奇特。
-没有传送阵是不需要前置效果的,就算是最新科技便携传送阵法。我真心开始好奇白发的来历,之前是不是有谣传说他跟邪-教有关系。
-诶?!!所以那枚戒指其实是某种炼金产物?通讯器吗?怎么稍微摩挲两下人就过来了呀。
-我有一个类似但是单向的,而且只有时刻关注才会注意到发来的信息,所以你们懂的...另外,现在只有少部分贵族才掌握这种消耗性质的炼金物品吧,看周周的表现甚至不像单向。
-他躲着老板娘做的动作诶,是不想被人看到悄悄向家里人求助?但已经被我们所有人看到了!哈!
随后在无数观众的眼前,司命将行李箱放到一边,缓缓走到小推车前。
他以一种不快的速度单膝跪下,侧着身体,头略微的比周也矮上一些,这使他原本显得高大而带有威慑力的体型此刻像某种温驯的猛兽在试探嗅闻,显得极为温柔缱绻。
也让原本就相对瘦,此刻还抱着腿蹲坐的周也更显得像某种瑟瑟发抖的幼崽或者亚成年体,正在接受来自家庭成员的检查性关怀。
背对着光屏,两人眼神接触的一瞬间,因为离开范围产生断层的记忆融为一体,知道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周也忍不住用手像摸大狗狗般蹭了蹭司命近在咫尺的下巴。
被逗弄的司命用手拉扯着还在滴水的左边袖子,免得打湿周也的肩膀。
他语气一改面对外人的冷漠高傲,柔和而低沉地贴近周也询问:“不是说想在外面的酒楼住吗?”
站在两人身后,完整围观了这一幕的老板娘顿时如同回神一般,大张着嘴巴想要解释。
“嗯,想了想,我觉得还是住在典当所里好...”周也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用眼神制止后,就低着头满脸带着不好意思说出这句话。
听见这话的司命显然并没有被轻易糊弄下去。
他将原本靠近周也的上半身,稍微远离了些,原本在谁看来都十分专注凝视的眼神变得锐利,似乎在揣摩真假。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反对或者至少询问两句的时候,他那刻意收敛,湿漉漉的袖口被扯住。
司命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像是败退一般闭上了眼睛,动作无比轻柔将周也从简陋的推车中抱起。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使用物品的前兆,被封锁遮挡,漆黑一片的天穹中突然开始浮现如同晚霞般的紫光,整个光屏都被这范围巨大而又绚丽无比的云雾笼罩,随后,一道如同极光的投影逐渐浮现在两人身后。
充满古朴气息的典当所再次忽闪忽现,奇异的鸣叫如同某种巨型生物将要出现的警笛般在此处回荡。
“这是什么?”原本一直居住外城,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老板娘都被震惊地后退两步,她甚至需要抬头才能看清整个庞大的建筑顶部。
与她形成极强烈对比的是被司命搂在怀中的周也,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平淡,似乎不知道这有多么违反常理与超出众人的认知。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连一句赞叹也没有。
而众人眼中将这一切呈现的付出者,同样没有对他的不知感激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低头向怀中的人小声地问:“回去休息吗?”
他的询问没有立刻回应,三十秒过去,分明是在场最具有主导权力的人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心虚:“我知道船上的东西没有全部拿完...我会再回去一趟的。”
通过光屏围观的众人这才知道方才不见的司命,原来是去拿行李。
但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那艘船似乎已经被异兽整个围绕。
所以他刚刚是从数十只具有极强污染性的异兽包围的船突围而出,甚至还带回了两箱行李和一沓书。
-这合理吗?已经不像人了哈。
-笑死,异兽面前:我重拳出击,周周面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拿完的,有点可爱捏。
-周也好心安理得啊...他凭什么,别人辛辛苦苦给他拿东西,结果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楼上,你很嫉妒吗?再说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说谢谢,人家只是没有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吧。
-难绷,司命为什么这么听话啊,这种程度不像宠溺了吧,简直是召之即来呼之则去的家犬...所以建议黑发开课,我要听。
-不关注一下这个建筑吗,而这种程度的话,简直就是豪门?能在这个贵族逐渐落幕的时代维持这种程度的家族诶。
他们允许自己家的后代跟平民做朋友吗?还是说,嘶...对不起,我已经脑补了二十万字的苦涩青春疼痛文学。
-啊啊啊啊楼上!!曾几何时因为家庭阶级的悬殊我和你天各一方...
-本来很担心黑发小可怜在外面的生存情况的,现在看来是我打扰了,他能一直保持这个善良又真诚的性格真的是有原因的...
-所以前面那几个小兔崽子就这么逃过一劫了?谁能告诉一下司命啊,我真的很想看炸烟花,另外,果然每一个圣母的背后都有一个手持屠刀的魔王。
-黑发不说的话,那个老板也不会说吧,毕竟她生活在这里还要做生意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周围环境全然不符合,异常精致华丽的典当所逐渐凝聚成型,一个店小二将门打开,朝外面大声招呼:“掌柜的快进来!”
正因为孩子安全想要和互助协会商量的几个贵族看见这一幕,顿时产生了其他想法。
他们在封锁展开的第一时间,就当场赶往协会,目的是要求解开封锁,或者至少先让自己的孩子出来。
但他们当他们怀着愤怒和不爽上门时,却直接被互助协会关在门外,连一张椅子和一杯茶都没有奉上,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
这些中年贵族们在看到那华丽建筑的一瞬间就双眼发亮,他们远比占据大部分的平民更具有对这类事物的了解。
光看那已经合上的门,上面的花纹装饰以及带有的历史痕迹,无一不是在向他们展示家族的底蕴,更别提这甚至只是一家店。
再加上司命一头银发,显然已经宣告他们属于同一阶级。
“我回去使用通讯器,告诉孩子们到那里暂时寻求庇护。”一名男子直接离开,不愿意再在协会门口等待。
“互助协会欺人太甚...”打着阳伞,衣着精致的一位女士也愤愤不平“既然同是贵族,他应该不会拒绝伸出援手,就连一个平民崽子他都那么维护得紧...”
“既然有解决办法,我也不想在这里待着。”
“要不我们一起传消息给孩子们吧,也能节省些。”这是一位已经有些年老的女性贵族,她的衣着看得出拮据,但依旧维持着该有的体面。
被她追赶搭话的几人不置可否,稍微地点了头。众人离开的步伐依照财富以及等级差距逐渐分出了前后。
因为着急赶路,他们除去一开始收到自家孩子的求助消息后,就没有再关注过光屏,直到方才因为被拒绝才愤愤不平地扫视几眼上方,正巧看到司命具现典当所的一幕。
楼上抽着雪茄,观看着他们几人勉强维持起架子离开的步伐,库姆一边把原本放在女仆胸口的手收回,又在她洁白鲜嫩的手臂上揉搓几下,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躺椅上。
镶嵌着各色珠宝矿石的躺椅随着他的坐下,发出一声难堪重负的吱呀声。
“艾西娜迟早会死在里面,贵族们也不足为虑...只需要将邪-教彻底清除出市内就大功告成。”
他拿起笔在纸上轻轻书写出几个名字,却在写出一个周字开头后,又将其划去。
“一个平民罢了,就算能笼络云天贵族又如何,不足为虑。”
---
大火,将人的皮肤烤得炙热,眼睛发涩,浑身流汗,心跳加快的大火。
疾风,跑动间大口呼吸到让人生痛,将额头汗水刮到身后,衣服紧巴巴贴在身上的疾风。
整个视野如同流动的颜料飞速滑过眼前,短发女人怀中抱着孩子,和衬衫男拼了命地奔跑,却始终甩不掉身后紧紧跟随着的扭曲污染兽。
那污染兽的速度其实并不很快,却总在两人稍微想要缓和一下的时候又加速起来,整个被庞大腹部填满的身体下方却有两只如同人类一般的腿疯狂追赶。
终于他们跑到了一片开阔到极点的空地,原本衬衫男的眼睛中已经亮起高光,想要拉着妻子再多跑几步,但等他们完全进入这片空地,却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疯狂燃烧和跳动的火焰。
连空气都是焦灼的。
“我引开这个怪物...”衬衫男眼见这里的路并不开阔,最终心一横,将妻子护到身后。
“不、不。”短发女人抓着孩子的双手似乎要嵌入肉里,她的视线越过丈夫肩膀,看向那个让她感到无尽扭曲与恶心的怪物,心下一横。
“说不定怪物就是冲着这孩子来的...对,它一定是冲着这孩子来的。”
说着短发女人就将手中的孩子高高举起,那是一个还不足月的小婴儿,身上穿着米色质感粗糙的内衬,裹婴布上面本应该写着名字的地方,却只有“她是个女孩”的标记。
而随着她的动作,那异兽也瞬间提高兴奋度,速度加快朝前冲来。
原本向上顶着的膨胀腹部竟然如同一张大嘴巴张开,里面鲜血淋漓,显然已经有不少人被它嚼碎咽下。
那里面的尸体却并不局限于婴儿,一只成年男子只剩半边的脸、一只苍老满是褶皱的手,甚至就连女性的乳-房都破碎的泡在黏液中。
短发女人害怕得浑身颤抖,意识到并不是将孩童丢出后就能逃出生天,只能紧紧抓住自己丈夫的肩膀。
但原本大声说出要保护她的男人此刻也瘫软着,两个人如同被火焰融化只能无力的互相倚靠。
那无辜的女婴因为女人的脱力,也摔落在旁边,堪堪就要滑落到破碎地面边缘的火海中。
癫狂疾驰的污染兽不用几秒钟就冲到两人面前,就在气息几乎喷到女人的脸上时。
整个封锁中,无论是正在作威作福,纵情享受如同末世一般场景的人,还是哆哆嗦嗦躲在暗处的求生者。
每个人都听见了无数交错而又重叠的声音,这声音不分老少不分男女,有的语气平淡,有的饱含愤怒。
“杀了她!杀了她异兽就不会过来了!”
“都是你害的!”
“死吧,死吧,魔女!”
而短发女人背后的祭坛也如同被唤醒一般火光大盛。
幽蓝色的火焰逐渐融合红,燃烧的火焰如同滔滔鲜血一般流淌,照亮着周围的地面和空气。它本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无比明亮的世界之中,将一切都染成刺目无比的血色。
一阵癫狂的笑声响彻云霄,如同粉笔擦过黑板般尖利,穿破天穹。
而原本交叠的声音逐渐合一。
“魔女!”
“魔女!”
“魔女!”
原本带着愤恨和诅咒的声音,此刻却像一场欢呼,黑袍人和正在寻找协会二代的艾西娜都震惊地望向此处。
在欢呼声达到最高点的时刻,火焰的狂欢盛典中,一位女子赤足从火中升起,她的眉眼上挑如同狐狸,红唇此刻正高高地扬着,穿着紧身高腰长衣长裤,腰间还别着一把骨刃。
看到眼前被污染兽追捕至此的狼狈两人,她没有询问,直接抽出骨刃。
空气如同任由她肆意游动的水,而她是迅猛无比又擅长于一击毙命的凶狠猎手,如同音啸般冲向那污染兽,一击毙命。
原本污染兽还想通过分裂苟延残喘,但骨刃击中之后,它身上原本不断朝外散发的污染,如同被虹吸一般尽数消失。
在光屏的镜头中,她在一击秒杀异兽后,整个人缓缓落到贴近地面的位置,但脚并没有落实。
周也的第三个视角中,惊艳值正如同洪水一般向他涌来。
原本因为投影消耗见底的数值直冲二十万,原本除了沙盘以外别无他物的纯白空间,竟然又浮现起了一张桌子。
但他顾不上这些,专注于控制全新的马甲。
卜月轻轻将脸上污染兽溅出的绿血擦去,打量摔倒在地的男女几眼后,语调轻松的介绍自己:“吾名卜月。”
随后吐出了谁也想不到的关切话语:“你们还好吗?”
顿时两人颤抖着开始回应,经历过生死一线的两个人说话断断续续且驴唇不对马嘴。
还是啼哭的孩子唤醒了女人的神智,她重新将孩子抱起裹好,心里无限地忏悔起自己刚才的想法。
“我们...”她将孩子抱紧,回忆起刚才孕妇用生命垫后,只求她带上孩子跑的画面,眼泪冲刷掉脸上沾染的泥浆,流出一道清晰的印记“我们还好。”
光屏上的弹幕就如同火焰一般井喷,没人能客观。
-她不会真的是清水市曾经猎杀的魔女?我刚刚甚至不敢看屏幕,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污染化。
-我不管,她真的好帅呀,姐姐贴贴!而且对平民态度好好,不管是魔女还是其他什么,不伤人不就好了吗?
-说话的语气好温柔,我宣布她已经是我老婆了!!这不会是一场为了宣传强大天赋者的演习直播吧,看完真的感觉安全感满满。
-楼上是云天人吗?是啊?那不奇怪了...
-截图仔细观察了一下,你们有没有发现她的脖子、双手还有脚上都有淡淡的勒痕...
-上层你别吓我...复生魔女早就被互助协会和基金会联合灭杀,破碎的大陆就是当时惨烈战争的证明。
-我爱死我爱死我爱死!总有一天我也能使用天赋对着异兽砍瓜切菜的!我不会永远都是小废物的!
被光屏环绕的清水内城此刻却已然不是暗流涌动,互助协会的众人在看到光屏的第一眼就被卜月那熟悉的外貌震慑。
“我们当时做得很完善,她绝对死了!已经没有复活的机会了,就连邪-教也...”
“那为什么她会再次复生?!”库姆用食指死死地指向外面的屏幕,整个人站起大声地叫喊,让所有人几乎都不敢与他对视
“我们不能坐视她继续力量再次壮大...必须要趁她还没有与更多人建立联系之前再次灭杀她。”
“将所有天赋者通通派出,我会找那群贵族借来通讯器,跟你们随时保持交流。”
库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常态,如同一个端正得体的协会会长,他走到桌子尾端,拿起手机拨通熟知的贵族电话。
“罗德,听说你到访过协会?”
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急迫,库姆甚至能听见那边觥筹交错的酒杯碰撞声。
“嗯,找我有什么事儿?”对面的男人声音拿捏着腔调,仿佛早已预料他来电。
“听说你们也有孩子在封锁中,正好我们这边要派出救援队,不影响带一个两个的,我就打电话来问问你。”库姆的眉毛向下挤压,原本只有一条缝的眼睛更显狭小。
“噢,是这件事啊...不需要了。”
“为什么?”
“你没有看光屏吧,里面可是有一位大贵族在,我已经让孩子们过去了。”说完这句话,对面的男人直接挂断了电话,让这位一向仗着协会天赋者众多,不将他们贵族放在眼里的互助会长,好好地也吃一次他的闭门羹。
库姆看着手中已被挂上的电话,好半天竟然笑了,他可是认出了一开始光屏上的几个孩子都有谁。
他朝窗外看去,不知何种原因浮现的光屏,依旧追踪着卜月的画面。
她挥手告别两位浑身泥土的平民之后就轻轻在空中舞动。
火焰如同随她操控的小精灵,不过一个眨眼,飘逸灵动的火头纱从她的头顶一直垂坠到脚跟附近,尾端还有几小块如同婴儿牙齿大小的小玉粒。
每经过一处有异兽的地方,她就会拔出那把锋利的骨刃,利用火焰的力量将其身上的污染全部拔除。
画面放大到整个封锁,全景镜头下能够看到卜月是在朝着整个封锁的最中间而去,随着她的前进,那些被火焰蔓延的地方产生数百道无法被触及的女性虚影,她们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低头跟随在她的身后。
镜头再次收缩,突兀地放大到一双眼睛,随后这炙热燃烧的双眼将目光投向某间华丽建筑。
二楼的窗户打开,司命端正站着,他的身旁是正坐着静静品茶的周也。
“吾主,日安。”卜月的笑意几乎要从眼睛中溢出。
-邪神!我就说司命绝对是邪神!
-等一下楼上不是有两个人吗,凭什么这么武断?
-笑到头掉,我长了眼睛好吗,司命不是邪神,周也是?
-虚假的邪神:身高近一米九,银发蓝绿异瞳,盛气凌人拥有自己的势力。
真实的邪神:身患重病,腿脚不便,黑发黑瞳,待人温柔和善圣父到原谅伤害自己的人。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啊二楼。
-楼上哈哈哈哈哈,我宁愿相信那张桌子是邪神。
-如果黑发是邪神,我吃桌子。
-总感觉立了什么很恐怖的flag,但不可能啦,黑发真的好软的,他刚刚是不是想试探着跟卜月打招呼啊,这种狼群里面混入了小奶猫的即视感。
-等等,你们都一点不急的吗,异兽伤害普通群众,协会无所作为,人人自危,你们居然在这里看好戏?!
-那不然怎么样,你去救一个?真去封锁内你比黑发强不了多少。
-确实,有些人也别太看得起那个平民了,他不过是仗着一点同学情,让人家大佬带着他。
更何况协会迟早能把他们消灭吧,本来只是避开异兽,现在这里连邪-教都兴风作浪起来,云天迟早会派人下去的。
此时封锁内依旧天昏地暗,水深火热的众人也听不见外界的评价声音。
艾西娜在各个破碎地面四处搜寻,终于找到在小酒店附近溜达的协会二代们。
“艾西娜姐姐?”一直站在队伍末尾警惕的小女孩第一个发现了她。
小女孩大声地打起招呼,随后又意识到环境的危险,马上收敛声音,只是依旧激动,手不住的挥舞着。
而在她身后因为声音转过身来的金发男孩,却只是稍微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父亲要我交给你的炼金物品,这个能够维持即时通信,即使是在封锁中,也能自如交流,这个是...”
“我知道。”黑发男孩不耐烦地直接从艾西娜手中直接夺过两件物品“我家的东西还用得着你介绍吗?滚吧。”
“刚才克鲁尼已经收到单向通讯,他爸爸给找了庇护所。
我们有要去的落脚点,没有你的位置。”
他的话语让原本激动的小女孩一时间表情尴尬凝滞。
他们几个人在这里胆战心惊地待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个信赖而且熟悉的大人,她是很希望能够跟着一起的。
但再看看身后其他伙伴的脸色,她将已经含在喉中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恋恋不舍的握住艾西娜的手最后还是松开。
艾西娜扫视眼前桀骜不驯的金发少年无奈叹气。最后摸了摸跟在队伍末尾小女孩的发后,就转身离去。
她此刻身上彻底没有负担。
在一个转角处,她半弯下腰,借着不远处火光的照耀,将眼中已经干涩的美瞳取下,露出了一双与魔女如出一辙的红色双瞳。
随后动用因为长期隐藏而有些晦涩的天赋能力,如同一道不明显的气体融入火焰,不断跳跃奔向封锁的中心。
---
带领着黑袍人前往神明方向的主祭突然脚步一顿,本就对天赋能力敏感的他,敏锐地捕捉到熟悉的波动。
干枯男人凝视掌中的罗盘几秒,看向身后跟着的黑袍人。最终将罗盘交到其中一个高壮男子手中,就脱离人群朝着指针方向而去。
他放心不下刚才与他碰面的艾西娜。
艾西娜一直是个莽撞的孩子,所以自己才把她放到这座小城市来,却不想这里现在成了神明的游乐场。
他很快经过几个二代。
浑身笼罩黑色袍子将要污染兽化的人与一行人擦肩而过,环境过于昏暗,他们几乎没有察觉。
但在光屏上,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那黑袍上,直到逐渐消失,唯恐他异化随后光屏变身血-案现场。
也有好事者满心期待此事发生。
而画面中心的一行人则打着自己各自的小算盘。
领头的金发男孩手中把玩着方才拿到的两件炼金物品,一件可以与家中通讯,一件则是能够暂时阻止污染蔓延的戒指。
他将戒指在手上戴一会又摘下,那珍贵的炼金物品有时甚至会因为他的反应过慢掉到地上。
但金发少年一点不慌,在封锁中他这么久也就最开始遇到异兽,现在已经完全失去警惕心。
在他们行走的这个街道其实并不安全,但因为附近坐落散发着令异兽们感到恐惧的气息的典当所,他们还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目的地。
几个孩子都被典当所奢华古朴的给吸引视线,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金发男孩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随后他的反应是快跑几步,猛的一脚踢向大门。
“开门!我是雅各布!”他嚣张大喊,但与大门相比,他实在太过于渺小,因此别说反应,门连晃动一下都没有。
而这店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打开门,冒出一个毕恭毕敬的什么佣人向他赔罪,然后把他请进去。
他只觉得被冒犯。
“什么意思?怎么还不滚出来给我开门!”雅各布因为自己跌坐在地上感到十分丢脸,狠狠地瞪了几眼因为关切而走过来拉他的人。
“喂,外来的贵族!”一边这样说着,他从地上爬起四下扫视,又故技重施地拾起一块石头,这次却比之前的要大很多。
他猛地抬起之后,朝着典当所的窗户砸去。
将石头投出后他的双眼满是得意,却没想到石头只是撞击到看似脆弱的玻璃上,随后直直掉落地面,建筑本身连一道划痕都没有产生。
四周寂静无比,那石头掉落的声音明显到无法忽视。
雅各布先是怔住,随后大声地命令起来:“你们!”
他指向一直跟随着他,将他簇拥在中心的伙伴。
“都给我搬石头砸!”
几个孩子此刻却有些害怕,有人甚至向后稍稍退去了几步,但下一秒迎接他的是雅各布的石块。
于是几人不得不开始搬运石块、做无用功。
这滑稽的一幕很快就即使的传播出去,bb空间里,这几个孩子已经成了新表情包。
坐在家中,刚刚拒绝了互助协会会长帮助的贵族男人看到转播视频中,自己儿子如同苦力一般不断搬运石头,顿时感到荒诞无比。
他说的明明是让儿子好好地上门拜访请求啊。
将画面上移,他分明的看见二楼的窗户大开着,一名黑发青年正缓缓的翻着书页,旁边是一小杯热茶,还在飘着热气。
书显然是某种失落文字写成,页面发黄残破到不可思议。
被他视为顶级贵族的银发青年,此刻手里端着一小盘平常他连碰都不会碰的、那种平民最爱梅花小蛋糕。
他像某种架子一样举着碗碟,让黑发慢慢享用。
他的视线在黑与白之间交错,突然像捕捉到了什么一般,一个电话打到了香山的分支小辈那边。
“钱翰,你知道司命身边的那个黑发平民是什么人吗?”
“叔叔?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另外不要叫他平民吧......我们都是普通市民而已,他的名字是周也。”
“你说我要是有事情想找司命帮忙,能找他吗?一般要出多少价钱啊。”
“钱?哈哈哈哈,叔叔,您也在看转播吧,其实真的不需要想太多,周也是个挺好的人,你只要联系上他,事情就成功了一半。”这样说着钱翰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天,黑发青年推着轮椅帮陈惜朝解围的事情。
怎么就给那个狗崽子碰到这种好人呢,虽然后来陈惜朝连同协会上层都被司命一把雷火烧的一干二净,但现在想起来他还是牙痒痒。
听着电话那端子侄笃定的口吻,贵族男子心头还是不安定,黑发青年那自然的指使姿态让他觉得司命如同某种器具。
这不是附庸对待领主的态度,甚至不是朋友......正在他要发散思考的时候,手机画面中,他的儿子因为搬动石头的速度变慢,被雅各布一脚揣在胸口,狼狈的求饶起来。
从一开始的低头道歉,到最后雅各布似乎将怒火发泄到他儿子身上,用尽各种手段去击打,甚至要其他孩子跟着一起。
时间太紧迫,他只能选择相信子侄。
将电话挂断后,他掏出了即使是他家中也仅剩几件的双向通讯器。
在心中默念周也的名字,想着周也的形象后,他握在手中圆润的卵状物顿时消失,而手边出现一台非常传统,现在已经弃置不用的老式电话机。
手机中的画面上,二楼窗边的桌子悄然浮现另外一台老式电话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嗡嗡嗡的电话笛声响起。
周也诧异的看向电话机,试探着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