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他?”站在周也身侧的司命手搭到他肩膀上,温声询问。
“不急,先去和“你的信徒”见面吧。”周也通过刚才的视线接触,已获知那个孩子的能力,不再为他的安全担心,露出一个微笑。
“我的?”就着搭手的姿势,司命将头枕在本体肩侧,一下子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过去。
异色的瞳孔从周也的双眼一直落到他的喉咙,两人的视线连通,最后司命闭上眼,朦胧的黑暗传来。
“我知道你的想法,慢慢图谋,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你要听听吗?”
司命一向矜持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认真意味,他后退几步,将手从那绣有繁复暗纹的黑长袖中露出,像一片黑水中游出的白锦鲤。
他的手指停在心口:“现在就开第三个投影吧。”
“将你构想中的庞大势力就此化为现实,不要再恐惧神,不要再......”
“恐惧自己。”司命的双色瞳直直的凝视着本体,无法逃避却又极度信任的目光让周也宛如重新回到了那个,无限黑暗的洞窟。
没有尽头的逃窜,失控的罗尼,队员们疯狂释放天赋只为求一点点生机......
所有人都遍体鳞伤,包括周也,他身上背负了全部的信任,绝对不能走向错误的方向,在那无光的环境中,分明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他就是记得,在记忆深处,他好像来过这里。
顺着模糊记忆里存在的出口,他猛地撞开了洞窟的薄弱点,首当其冲的从那个缺口钻出来,他想保护队员们。
却撞见异兽们的洄游,它们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朝着周也而来,不是为了凶恶的伤害他,而是为了来朝见拥有信仰的、全新的神明。
它们期盼着,信赖着,向往的看着他,甚至幼崽们依赖而虔诚的向他献上——自己。
他能感觉到,它们希望被自己控制,成为一枚傀儡。
周也向每个人都说了谎,他没有遇到任何人,那个让异兽们狂热崇拜的人,只是他。
他不畏惧这一切,但当他回头,看见跟在身后逃出的孩子们,感知到的却不再是家人般可以信赖的队员,而是如同异兽般可控的傀儡。
他们期盼着,信赖着,向往的看着他,眼神不无担忧,罗尼甚至说:“队长,你控制我吧,我可以被牺牲,我愿意为你牺牲,为你而死才叫不后悔的事。”
他做了同那些异兽幼崽一般无二的事。
周也只感觉到可怖的孤寂骤然向他袭来,那些孩子纯粹而崇敬的目光,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神情。
他不因自己能够控制异兽意外,因为他从来认为自己是人。那种与贵族没有任何不同的人,属于贵族的高等天赋能做到,他定然也可以。
于是入学时,他豁出自己的性命,假如那次控制异兽的实验失败,就证明这不是他想要生活的世界。但世界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他赢了。
他的欣喜不在于赢,而是他存在的每一秒都象征着这个世界,人人平等。
他的存在就证明神已死。
黑发,但所有可以评测和衡量的排行他都是第一,所有他想做的事情都做到,将人按照发色和出身划分等级的神怎么可以允许他存在。
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感知中,人和异兽没有区别,都可以被自己随意控制,那从前的坚持不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他的努力和付出根本无法证明“人人平等”这种事情,反而证明人上有人。
而自己就是那个存在。
思绪纷乱,他断定是自己的感官错乱,他断定是自己的肢体出现错觉,他断定是自己有了问题。
于是在队员们成功走出洞窟,还在自顾欢喜的时刻,突然发现自己的队长轰然倒下。
他的潜意识比思绪更快一步下了决定,他不要走向这样的未来。
以神之躯,时间倒转,一切重回入学当日,天赋监测仪器显示画面被改变。
学生档案【周也】
天赋:无。
爱好:无。
成就:无。
为了心中的真理,神决意抹杀自己。
转果为因,本已经成为神的他将日渐衰弱,向着改变一切的那一天转化,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是自己挖空了自己的记忆,只为逃避无法面对的现实。
再次睁开眼,周也朝着司命无奈的笑了,手却被他握紧,司命说:“命运就是变与不变,过去你选择了逃避,今日就要面对。”
周也低头看向左手无名指纹印,长久以来一直视为束缚的枷锁如今成为了他最宝贵的礼物。
“将这由我暂停的故事再次开启吧。”
那是父母给予他的最后成年礼物,他以掌心遮蔽灰暗的天幕,光线透过指尖些微“我会再造世界,以我的意志。”
他捏合手掌,太阳的光线熄灭了——只一秒,全世界都被他关上了灯。
“天狗食日——”塑料小花在空间兴奋大喊“太好了!吃光他们,吃光他们!”
彻底的清洗开始,天际无数的能量倾泻而下,足以响彻世界的嗡鸣声中,闪着光的另外一片大陆的倒影向下坠落。
如同银河倒灌,从目光无法触及的高处向下流淌的东西逐渐现形,如雨的光落到地面就变成了飘飞的萤火虫,一点一点的在城市的废墟之上建立起新的秩序。
与曾经等级分明的建筑风格不同,这能量构建的城市全然是古制的建筑,阁楼林谢间夹杂洞桥与分布有致的流水,海与陆地的交接不再分明。
遭遇几重撞击不复当初模样的大陆在建筑的构建下连为一体,连同身处其中的人们也一起感受到被治愈,只要是没有彻底死去的人,都感知到身体被滋养,体内的生机再次复苏。
当然也有某些苟延残喘存在彻底的失去呼吸。
“路易莎!路易莎”跨越正在抽出绿芽焕发生机的草丛和树木,黑暗中娜娜不顾沙哑的喉咙大喊着,一片呼喊流泪感激神的人群中,她像误入。
她跨越一片又一片人,原本酸痛的脚踝和细碎的伤口逐渐愈合,越发有力的跑动,终于在几乎无人,损坏最严重的城口处看到金发的小女孩。
地形变动快要蔓延到这里,几乎一秒一个形态。
路易莎此刻正半蹲在地面,一点一点的拾取着掉落在地面的花瓣火,此时已经有一大袋,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才稍微抬起头去看。
“你去哪了,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娜娜松一口气,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全被治愈,只是她并没有欣喜或任何轻松的想法,反而担忧更深。
她顾不得管路易莎在做什么,赶紧帮她收拾,两人赶往二层小楼,越深入,越像古制风格的宅子叫娜娜脚步加快。
希望会长不是被邪神蛊惑,越陷越深。
“会长!”娜娜猛地打开大门,身后跟着沿途收集一大堆花瓣火的路易莎。
室内的画面却叫她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几乎要撞到路易莎。
长久瘫痪的黑发青年此刻正站在窗边,娜娜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到他,讶异的发现他虽消瘦却如松柏般挺立,此刻左手已没有戒指,露出其下的纹印,一向温和笑着的脸神色淡淡的看向远处。
他身后或坐或立的几个青年男女则自顾的做着事,原本嵌在炼金傀儡里不便行动的诺此刻一见两人,就欢快的招手。
“回来啦,要去洗漱吗?”看见她们进来,周也脸上平淡的神色瞬间回温“今天很累吧。”
“您还好吗?”
她担心周也被骗,下一秒周也朝着她伸出手,没有任何特殊效果,两人身上的伤口就开始自发愈合。
两人都信徒,路易莎甚至是虔信,周也几乎没有消耗任何能量就完成。
感知到身上同频的能量,娜娜不再担忧了,路易莎挣脱开被她握住的手,快步靠近周也。
现在她只能扯到周也腿位置的衣角,仰着头去看他。
“让我成为您的皮囊吧。”路易莎双眼泛着细微的红,将一直拢在左手边的花瓣火都展示给周也看“救救她。”
任何人都有想要的,任何人都会自愿成为神的傀儡。
但至少是这位神,并不索取任何献祭。
周也当然愿意让那个无辜的孩子复活,但她作为人的灵魂早已被法阵消耗大半,随后作为□□的能量也化作这一场红色的雨,就像一块木柴,燃烧成灰烬,哪怕原地还留有残骸。
回不去。
他不愿意欺骗她,只是摇了摇头,看向司命,两人瞬间化作流光直飞向云天,一共五道流星划过。
星星逆行,由大地起,跨越人类树立而起的墙壁,周也与马甲们来到防线门边,左手边就是通往云天的通天驿道。
“家!家!家!”塑料小花在空中乱飞“可以回家啦。”
“云天是你的家?”周也开口询问。
“不是,在前面,前面!”塑料小花的枝节直直指向防线后方,去过那里的周也明悟,那里是洞窟的方向。
“跟我一起回去吗?周周,不会再孤独。”它脸上的笑容明媚,花叶比之前所见的每次都更加明媚。
“你们人类不是都喜欢陪伴吗?我见过了你的世界,也带你去我的故乡好不好?”
““故乡”,你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词。”周也点点头,再次向上看一眼,那里,美丽的浮空城如同云般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在他使用神力造就的黑暗中那里依旧闪亮,如同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火。
马甲们都在周也的身侧,此时默默的跟随在他的身后,无言的做出守护姿态,在他们的感知范围中,不少密集天赋因子的人躲藏在附近,似乎只要有一点异动就会群起而攻之。
云天之上,淡灰色的屏幕中,周也和身后几人的动作展现无遗,几位老者坐在屏幕后方,大多神色慌乱,唯独领头的一个神色淡然。
“我们就这么让他过去吗?虽然他已经加入协会,但始终不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啊。”
“就让他去吧,那水潭之下的秘密......”老人端起手边的茶水,眼眸晦暗“我知道他,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会知道该怎么选的,任何人无法背叛自己的种族。”
“没有反应,”周也在围墙后站定几乎数十分钟,但始终没有等到云天的动作“默许我的行为了?”
塑料小花在前方引路,众人再次来到洞窟中,这里的地形与当初没有太多变化,似乎是在周也离开后就没有太多人进入,昏暗中荧色塑料小花笔直的飞向深不见底的水潭,猛地扎入水下。
周也抬手唤醒一缕火光,照亮猩红如血的水潭。
“我去吧,”司命拦住要跟随跳入其中的周也,却没能阻止他的动作,只见水花溅起,人已入水,他无奈跟随而下。
在眼前塑料小花微弱光芒的指引下,一行人在睡下游出近五分钟,恍然间,一道巨大的光球浮现眼前。
在分明无物却又浓稠到每接近一寸就会灌入大量让人头脑不清醒的物质水中,周也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几乎要被融化,忽然一个空白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是一群人在校园行走,手里还着他看不懂的各色零食,嬉笑交流。
继续下潜,更多画面浮现,但越发叫周也看不懂,他们在课堂上教授的不只是“数学、语文。”还有“生物、地理......历史。”
周也看得整个人都耸然一惊,历史这种东西,居然可以公开讲授吗
潜入越深,画面越密集,逐渐的周也意识到这是某个人的记忆,看着前方奋力游动的塑料小花,他奋力追赶。
长久黑暗的水潭随着深入终于亮起微光,周也睁开眼,顶着剧烈的污染靠近前。
“主人,主人,我攒够能量了!我们回家吧,回故乡!”塑料小花在大喊。
“主人,主人!”它大喊,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光球近了,周也遮住眼前过于明亮的光线,在双手搭建的小片阴影中看见了光球中的物体——双眼紧闭,黑发黑眸,浑身被包裹在深红的液体中,像某种保存完好的标本。
靠近时记忆像水一样倒灌,但这里似乎是一片真空区,一切都消弭只剩下眼前的黑发青年。
那是一个近似人类而不是人的存在。
也是一双眼睛,两个手臂两条腿,但喉咙居然有一小块凸起,肚子中间有个洞,是五个脚趾,其他倒是和自己一样,黑发黑瞳。
真是很奇怪。
周也伸出手,试探性的触及他的皮肤,原本破碎的记忆如同被连接上纽带,全部串联起来,青年完整的一生呈现在他眼前。
切断脐带,成长,学习知识,直到他二十岁,一场改变命运的车祸发生——他穿越到异世界。
而这个世界没有“理性生物”。
这个世界,就是周也成长的世界。
糟糕的空气,粘稠如血的红海叫青年感到恐惧与陌生,他不断地呼号求救,但引来的不是救援而是异兽。
各种各样的异兽,他点燃了火挥退这些茹毛饮血的野兽,在一片断臂残垣中建立起小小的避难所,周也看到这里时捂住了心口,他心中涌起一种叫他发毛的熟悉感,却不知道那是来源于“他”与异兽的对战,还是对画面中的异兽。
他知道的,异兽们,很快将要开始对他进行“模仿”了。
第一天见到的异兽们还是茹毛饮血的野兽,第二天,最初靠近“他”被火焰炙烤身体的异兽就已经蹲在他居住的洞窟之外,留下了一片片的焦黄,那是他们试图模仿他生火留下的烧痕。
他走出洞窟,小心翼翼的穿行在这片陌生的大陆,随后看见了左边是纤细的人类脚,右边是几乎大十倍的兽足,连在一起,行进了有数米的脚印,是野兽覆盖在他的留下的脚印上,一点点的,把他的脚印,给拓印走了。
只是在那不断行进,几乎绵延千里的脚印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天下雨,等异兽来时,第五个最浅的脚印已经被冲淡,哪怕它已经很努力的模仿,却依旧留下了最致命也最明显的区别。
于是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只有四只脚趾。
周也低头,在水中过大的水压下,他的鞋袜早就被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此刻的他与眼前的“人”除了肚子上的洞,没有任何区别。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摸眼前人的头,神力深入了他体内,更多已经被掩埋的真相在他眼前铺设开来。
“我不应该相信他们。”周也听见一声声的叹气,仿佛这里存在过千百次的沉重忏悔。
出于对眼前一幕的恐惧,少年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洞窟,但比外面更可怕的是曾经给予他安全感的洞窟此刻已经站满密密麻麻“人”,他们每个都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笑容,似乎等到了久不回家的亲人,照应着他们明媚笑容的是在大白天点燃的火把。
“我不应该相信他们。”声音再次重复。
“但我实在是太孤独了。”
他的脸逐渐和圣礼中的圣灵重合,但在洞窟中,没有周也,只有他自己。
一个异界穿越而来,没有伙伴,孤独到极致的人类。
少年每恐惧的后退一步,那些被火把照的红彤彤的脸就逼近他一分,距离每靠近微不足道的一步,他们脸上的表情,也越发逼真的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惊惧惶恐。
在极度的恐慌中,少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苦涩中,又流露出几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敢,他主动靠近眼前这些类人的异兽和他们拥抱到,直到最后一起蹦跳起来。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摁下了快进键,少年很快发现这些家伙会模仿他的每一个指令,并且学习速度飞快,到最后几乎是他发号施令,这些生物就会遵从,一个人拥有几乎数量无尽的奴隶会是什么样子?
起先少年只想在这个异世界拥有一个家,后来他想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社区,就将自己拥有的知识传播出去,编写教材教授知识。
他行走在这些如饥似渴学知识的家伙中,得到了无穷的成就感。
他努力的教导着他们,他想象着能在这片土地上点燃曾经无数伟大,现在的未曾实现过的平等之火。
他创造了火,随后又通过“异兽”这来自于他的命名——发现了天赋,创造出了炼金术。
随后不一年,第一批模仿他而存在的异兽们,生下了孩子,是人类的模样。
很快,像蝗虫一样的两脚兽们,就在整片大陆繁衍生息,足迹踏遍了每一个地方,除去那些体内天赋因子极度纯粹的家伙,几乎所有异兽的都同化成了人类的模样。
洞窟成为了神迹之地,象征着他们整个种族的文明与起源。
他们在短短的30年内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辉煌文明,他们将那个少年奉为神,没日没夜的为他跳着献祭之舞,一切他需要的东西都会立刻送上。
信仰之力水滴石穿,少年意识到自己可以用这些力量做到任何事,他不再需要丈量整个大陆,也不再需要设法预测天气。
他只需要坐在他子民们为他建造的伟大王座上,挥挥手就能展露所有人的渴望神迹。
直到那一天,当少年再次接过一枚奇异果实想要一口想用那肥美的汁水时,献上果实的存在却提醒他:“神明大人,您什么时候再次讲授课程呢”
长久坐在自己王座上享受的青年,这才想起自己早已经将现代社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忘记自己的父母,忘记自己的朋友,忘记自己家庭的住址和学校的所在,他颤抖的抓住座椅。
他甚至忘记自己的名字。
他使用神力,凭空创造出一面镜子,想要看看自己的模样,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少年白发苍苍,早就垂垂老矣。
神也会恐惧吗?
是的,神拥有世上最全能的力量,自然也会拥有最深的恐惧。
年老的神回忆起来自己最初的渴望,他是多么想念记忆里的一切。
他低头一看,却发现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人与人早已区分三六九等,与他相似的黑发子民们生活优渥,享受着上等人的生活,与他近似的黄发灰发子民们生活自在,享受着常人的生活,而那些浅发色的子民们则生不如死,几乎只要一出生,就会被奴役。
他决定先从最基础的做起,提升浅发子民的地位。
起先他只是降下神谕,宣布人人平等,他曾经努力过一段时间发现毫无作用,很快就不愿意再费力,想到自己早已是神了,为什么还要用过去人的方法解决问题呢。
他直接控制了向他臣服的子民,颁布一道道在他看来可以实现自己理想的命令。
例如有某位首领才刚刚购入大批低等奴隶来负责今年的耕种,转头又宣布将这些奴隶都释放,他全然不顾各个不同分支的情况,很快就造成了这些被控制者的倒台。
但这并没有使他惊醒,只让他越发觉得臣民不服管教,人民不再信奉神灵,信仰崩坏。
自以为人,努力向上爬的人们很快意识到了成为首领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存在,因为少年的毫无掩饰,很快源头被发现。
时间过去太久,神也几乎将他们当成了人。
但是当第一个人为了反抗他的控制,周身燃起火焰时。
神才记起,那一天在洞窟中,看见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举着火把向他走来时,他的恐惧。
起先神明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轻松将“人们”镇压,但很快反抗的火焰一发不可收拾,点燃了神所有的治下区域。
信仰之火熄灭,他们攻占了神明所在的神之城,将神打造的浮空堡垒夺走,改名为“云天”,神陨落,却并没有死去。
曾经被奉为神迹之地的洞窟被封死,人们将剩下所有可以捕捉到的异兽与“神明”关在里面。
“神”成了不光彩的存在,一切类神存在就成为了错误,为了彻底埋葬过去的一切,“历史”被改写,大量异兽的存在无法抹去,“人们”就将其改写为邪神的走狗。
异兽们会下意识的趋向认知中强大的存在,并把自己的身体形态改变,当最强大的生物被认为是“人”的时候,他们就是“人”。
在最强大作为人形存在的“神”陨落后,曾经被神驱赶到只能躲藏的异兽们卷土重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恐惧。
只要一靠近那些过于强大纯粹的异兽,他们现有维持理智的大脑就会瓦解,去向混沌而不知什么为理智的异兽靠近。
所以担心后代完全丧失理智的人们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不要靠近异兽,不要去听,不要去想,不要去在意,所有的东西都是污染,你的理智会被瓦解,你的存在会被吞噬,直到失去一切。”
人类就这样谨小慎微的,又生活了100年,一切都在变好,原本枯竭的矿产恢复,雨水增长,但随之而来的是异兽也变多。
越来越多。
人们建立起学院以研究,人们组织起战线以对抗。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每个接触过异兽的人都受到了深重的污染,几乎要脱离人形,丧失理智,这是知晓一切真相的学院老师们所无法接受的。
终于,他们重新打开了洞窟,筛选一批批的人进入,试图寻找其中的规律,扭转遗传,再度为人。
但这里再没有一个坐在洞口,孤独的青年——或者说,他们可以参照的“人”的蓝本。
只有因异兽死在洞窟内,富集的大量天赋因子。
于是进入其中的人们天赋越是强大,在黑暗和无光的环境中越是返祖。
“他还活着吗?”周也向身边漂浮着的野花询问。
“神是不会死的,”塑料小花的花叶被水波吹的摇晃不止,显得有几分柔软“周周,你现在知道自己是人了,我们可以互相称呼为老乡。”
“你知道吗,主人在的时候一直在说,想要见见自己的老乡,他总是说自己很孤独。”
“人,我吗?”这时塑料小花嘴里的认可倒是让周也心中复杂,在知晓这一切后,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可以再自称为人。
“当然,你是这里所有存在中最有资格的一个。”塑料小花用力的点点头,塑料画的脸上呈现出流泪的模样“再也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认可人的想法了,身为人的话,认为人人平等不是最基础的事情嘛。”
说到这里,塑料小花有几分失落:“可是到后来连主人都不再提了。”
它塑料画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朝着周也看来“你说,是不是因为和异兽相处的太久,主人也被污染了呢?”
听见他的话,周也下意识的握紧手,唇边浮现出一抹苦笑:“从来就没有,被异兽污染这回事啊。”
这里的所谓“人类”不过是异兽中的一种,只不过以百年的时间,将自己的外形改造的和人类一样而已。
仔细想想周也苦笑起来,原来他们要上的第一节课是认识自己,不是辨别异兽。
“他才是人,这里唯一可以被称为人的存在。”周也指着那蓝星来的家伙说。
像是给予他回应,对面一直低头的“神”,朝他看来,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孔正如描述中那般是深沉的黑色,但每在水中眨动一下,那瞳孔之中就像有无数痛苦的向外溢散,像死魂在跳动。
“你也是人。”他说。
“我,”重复的问题一再被提出,周也却不知该作何回答,声音几次在他喉头涌现,却又被咽下“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被称之为人。”
“呵,”眼前的家伙冷笑“你也跟我一样,恨毒了他们吧。”
他伸出手,猛然拽住周也的衣领,围在几人身边的马甲骤然靠拢想要保护本体,又被合一的意识控制着远离。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也是像我一样,被他们扔进来的吗?”
两双同样是黑色的眼睛,互相凝视着,周也的眼神尚且清明,而在水下被囚禁不知道多少年岁的白发老者,却早已陷入癫狂。
“来跟我一起毁灭他们怎么样,毁灭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
周也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提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我是被这朵花引领着过来的。”
白发老者朝着周也指向的方向一看,在他的注视下塑料小花昂扬了身子立正,却只得到了一句带着乏味的评价:“哦,是一朵向日葵。”
向日葵,这是一个周也从来没有听过的词汇,他微微歪头打量眼前的白发老者,他还记得它的名字啊。
终于有了自己的发挥空间,塑料小花兴奋的凑上来,围绕着老者转圈,他叽叽喳喳的,像第一次宇宙也交流那样大喊道:“还记得我吗主人是我呀,是我,向日葵!”
听见他聒噪的声音,老人却是不耐烦的抬手将它挥打开:“滚远些。”
塑料小花曾经无数次遭受过这样的对待,不过被周也这样不耐烦的推开时,他也只是默默的飞回纯白空间里而已。
但这一次他那塑料画的双眼瞬间变成了瀑布泪:“你明明记得我的名字!你说最喜欢我!你说不管如何,我们要回到家乡的!”
他再次冲上来,似乎想用他那短小的花叶抽打老人的肩膀,却被再一次无形的拂开。
这一次塑料小花再也没有凑上前起来,借助海水的波澜,它向外飘去,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前进的意义,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卜月安抚的摸了摸向日葵的花瓣。
白发老人将眼神再一次坚定的落在周也身上,朝着他伸出手:“我们合作吧,我有足够的经验对付那群异兽,你有充足神力。”
“不用了,你......还记得你的家乡吗?”周也将向日葵揽在自己的怀中,目光灼灼望向对面的老人“我进来时看到了你的记忆碎片,那个世界真的很美好。”
“既然回不去,要不要跟我一起试试在这里将它创造出来。”
“不可能,”老人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讥讽到极致的笑容“会失败的,他们不是人类,根本就没有所谓平等的思想。”
“我只知道,人类之间也并不平等,总有人前赴后继为了实现这个理想。”
“在你的历史课上,我听见老师说思想的转变用了几千年,直到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后人类又花了数十代数百代的时间,才初步实现平等。”
周也的眼神晶晶亮,纯净而明亮的神力从他掌心缓缓散发出来,这个曾经因为高傲而无法接受自己平民身份的人,现在已经无比坦然的面对了现实。
“我有充足的神力,可以活过几千几万年。”
“在我的生命消逝之前,我会看到那个世界的,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