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海以紧急会议为由,离开了办公室,却强硬地留下了陈聪。
陈聪正为破案发愁,本便是从十万火急中,抽出时间前来汇报的。
但官大一级都压死人,更何况留下待命指令的孙若海,比他高出N个级别。于是只好乖乖原地待命。
但是留在孙局办公室的陈聪,也不是个闲得住的。他趁孙若海出门的空档,一个电话追到支队里远程指挥。
一边要求潘小竹再查一遍,当晚在场所有人留下的笔录口供,看看有没有遗漏可疑的地方。一边关心蒋志、文迪一行人的进展。
蒋志那儿的出警任务比预想中顺利一万倍。
他们几个都做好了犯罪嫌疑人可能会极力逃脱、负隅顽抗,甚至同他们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
可当他们敲开嫌疑人藏身的公寓门。
来开门的却是个穿着睡衣,顶着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鸡窝头、满脸冒青春痘的年轻人。
这跟设想中谨慎狠毒、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形象差得太远。
一脸迷茫的青年人,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瘦得跟笔杆似的。弱不禁风的样子,让蒋志觉得文迪一只手就能把他掐死。
但两人都没有掉以轻心,默默对视一眼。
谁知他们还没开口,那青年却已经主动打开了防盗门,眯着眼睛探出头,仍是一脸迷茫:“你们是谁啊?”
这是高度近视者没戴眼镜时打量陌生人的神态。
没见过哪个要跑路的嫌疑人,心大到忘了戴近视眼镜,还主动给警察开防盗门的。
蒋志和文迪不约而同地把已经握在手里的枪,塞回了枪套。
文迪从上衣口袋里,动作麻溜地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来:
“警察!有些案情相关的问题,需要你配合做笔录,跟我们走一趟。”
刚刚还在手机游戏里激战正酣的年轻人,从没在现实里遇到过这种场面,惊讶地瞪大眼睛。半晌才讷讷地问:“我能换身衣服吗?”
“走吧,做个笔录,又不是去相亲。”
文迪一挥手,跟在他和蒋志身后的,几个年轻力壮的便衣就上来把人控制住了。
“带走。”
异常顺利的抓捕行动,没能带来接近真相的畅快感觉,反而令大家的心里升起一种隐隐的、说不上来的担忧。
孙局的紧急会议很短。
陈聪这头才刚接完队里汇报犯人已经归案的电话,几乎同一时间,他就推门进来了。
孙若海平日里就是不苟言笑的人,可现在比平时还要更严肃几分。
如果有一天,你正在电话里对你的下属指手画脚,却突然用余光看见,你的顶头上司正板着脸、皱着眉连嘴角都紧绷。
那你也一定会像陈聪那样,一下就觉得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蓦地紧张起来,连气温都低了好几度。
陈聪识相地挂了电话,从办公室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孙局?有新指示吗?”
这种该为破案争分夺秒的时候,孙局留下他肯定有重要的理由。
孙若海没有回答,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用一种防备陌生人的审视眼神,带着把一切都看穿的凌厉。
不知怎的,陈聪突然地就想起警校毕业时的宣言:
国旗在上,我的一言一行,决不玷污金色的盾牌。
xian法在上,我的一思一念,决不触犯法律的尊严。
人民在上,我的一生一世,决不辜负人民的期望。
我面对国旗和国徽宣誓:为了国家的昌盛,为了人民的安宁;我将与各种犯罪活动进行永无休止的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了神圣的使命,为了牺牲的战友;我宁愿清贫,永不贪赃。以我廉洁,守护正义。从警一日,护国终生。
盯着他看了半天的孙局,好一会儿,才终于郑重地开口,“警号324231,刑侦支队陈聪。我现在正式通知你,6小时内,请你从你带领的支队各部门中,再另外挑选三名优秀精英警员。
你所选的名单通过审核后,连同你在内的四位,将与市局另外的一组缉毒警察,就地组成特别行动小队,负责在江沪市本地秘密执行任务。目的是辅助完成国家级机密行动——‘桃木行动’。
组织正式决定,将‘02·05杀警案’归属为‘桃木行动’的支线案件。而你担任该特别行动小队的副队长。
有关任务的加密资料我会在今晚发给你。同时,我以江沪市市委常委兼公安局局长的身份,要求你做到有令必达!不辱使命!听到了没有!”
陈聪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国家级”、“机密”这类的字眼,神色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肃穆起来。
三十二岁就已升任江沪市这种一线城市的刑侦支队副队。
陈聪虽然脾气暴,却也是队伍里数一数二前途无限的青年才俊。
既然国家信任他,认为他堪当重任,那他就绝不会让国家失望,给江沪刑侦支队丢脸!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任务的!
陈聪郑重其事地对孙若海回了一个立正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可孙局的神色却没有因为通知完毕而有所缓和。
更多人介入这个任务,虽然也意味着任务助力变多。
但有关这个任务的一切祸端,都指向江沪本地。
孙局不得不担忧起来,会不会真像群众所讨论的那样。在警察队伍的内部,可能早就已经蛰伏着靠着公权来吸血的黑色猛兽。
让陈聪这样的年轻警察加入行动,真的是对的吗?
在刚刚结束的会议上,孙若海也明确提出过自己的担忧。为了让涉案本地的警察们避嫌,他提出希望由省厅直接指派队伍下来辅佐沈听查案。但却遭到了同僚的反对。
同僚说:上面的动作过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孙若海不以为然,立刻与对方争辩起来。
最后是严启明说服了他:“你别忘了这个任务的核心“桃木”也是江沪市人。他第一次立功时才23岁。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孙啊,这个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
陈聪干站了一会儿,他见孙局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不说话,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孙局,我们这个特别行动队的队长是您吗?”
孙若海瞥了他一眼。
陈聪发誓,在一向肃穆严正的孙局,刚刚向他投来的那一眼里,他分明看到了关爱。
关爱智力低下群体的那种关爱……
我是不是问了一个特别弱智、弱智到让长官不屑理会的问题?陈聪心想。
“你们队长也是江沪市人。不过他没在江沪的警察体系里工作过。”孙若海拍拍他肩膀。“回去把名单尽快整理给我,至于队长,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没在江沪市的警察系统里工作过?
所有警校毕业的合格毕业生,除却特殊情况的,都会回原籍当三年干警。这个没回本地当过警察的队长,合着是个空降兵啊!
最讨厌靠走人情、攀关系升职,信奉用实力说话的陈聪微微皱起了眉。
以为接到了顶级任务的兴奋也淡了很多。
他甚至开始怀疑,一个会空降队长的任务,真的是国家级的吗?于是,连看向孙若海的眼神里也带了一点意味深长。
什么特别行动,该不会是孙局这只老狐狸为了激励我们队早日破案,在给我画大饼吧。
类似的事,市局也不是没做过。
之前队里调查一起连环强J案,破案前,市局一直恩威并施要求他们一个月内破案,能达成就集体嘉奖。
破案后,却对十几天吃喝拉撒都在队里的专案组,给了句轻飘飘的口头表彰。
搞的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蒋志和文迪,在接下来的一周里,组团消极怠工。后来,被责任感爆棚的潘小竹大骂了一顿,才重新燃起工作激情。
这件事,陈聪心有余悸。但他转念又想:管他的,反正案件是怎么着都必须得攻破的。
市局领导愿意给他们画个饼,也总比没饼来得好。更何况是孙局自己亲口说的,任务是国字打头的。
这种跟国家级沾亲带故的特别小队,怎么着,市局在破案资源的倾斜上也得比普通支队多。因此,无论是不是真的国家级,他的队伍都不吃亏。
孙若海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人心里打的小九九。
他看着眼前陈聪的年轻面孔,脑海里却不由地浮现出另外一张同样年轻的面孔。
让孙若海“牵肠挂肚”的那个青年人,此刻正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一块儿鬼混。
宋辞交朋友基本是按照一个标准来找的:有钱有势,混吃等死。
毕竟,但凡稍微有点志气,哪怕只是个眼高手低的有钱公子哥。也瞧不上,宋辞这帮仗着家里庇护,信奉“勿已善小而为之,勿已恶小而不为。”的歪理,到处惹是生非的废物们。
当然,宋辞他们也看不惯青年才俊们那种自以为材优干济,总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的样子。
因此,相看两厌的废物和栋梁,就像同名磁极一般,彼此敬而远之。
而这一群家里都“略有薄产”,但又都还没能接管家业的纨绔子弟们,平日里都清闲的很,完全没有上班的概念。
眼下一群人正聚在一块儿掐二八。
这是江沪市特有的一种麻将玩法。
玩法很简单,一把下来只需几分钟,赌注却上不封顶。
特别适合宋辞这类有钱、有胆,就是没有脑子的人玩。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略抽,贴晚啦~另外发现有好多小可爱对文案里关于屠龙少年和龙的故事很感兴趣~想知道原出处。
这其实是一个缅甸的传说。
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Finding George Orwell in Burma》作者:Emma Larkin?中文译本叫《在缅甸寻找乔治·奥威尔》
缅甸龙的传说:有一条恶龙,每年要求村庄献祭一个处女,每年这个村庄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英雄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龙。
私以为,这也就是尼采所说的: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