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 路星河才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度刚好的醒酒梨汤, 他自觉地喝掉大半杯,而后又腰酸腿软地仰面躺在了床上。
酒后断片实在是个天赐的完美技能。
路星河一点儿都不记得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觉醒来, 腰以下基本暂时丧失了功能, 让他也不太愿意去回想细节。
照顾到路星河有一醒来, 就立刻找手机的习惯。
被调成静音的手机,贴心地放在了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路星河面朝天花板放空了几十秒,而后才伸长胳膊够来了手机。打开通讯软件, 接连跳出来两百多条未读信息, 把他吓了一跳。
『话说, 黄苒怎么了啊?』
『星河,黄苒的事情是真的吗?』
『星河你在吗?你看新闻了没有?黄苒失踪了?』
黄苒失踪了?路星河有些懵。
出于职业的原因,他一向不怎么主动看新闻。加之昨天白天一直断网发呆,晚上又喝醉了,因此路星河对黄苒失踪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他打开搜索引擎刚输入『黄苒』两个字,就立刻跳出了『黄苒失踪』 『黄苒被拐』 『黄苒绑架』等相关的下拉框关键词。路星河索性只搜索了黄苒的名字,网页上立刻弹出了一系列标题惊悚的新闻。
『离奇诡谲!知名童星黄苒与闺蜜一起神秘失踪!疑似被拐!』
『绑匪猖獗!竟半夜潜入女孩闺房,对知名童星黄苒做这事……』
『已确定!童星黄苒被拐!母亲连夜报案!警方确认:消息属实!』
看着这些言之凿凿的新闻,路星河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自己也曾是儿童拐卖案的受害者, 因此素来特别关注拐卖相关的事件。
而眼下被拐的又是与他有过合作的小女孩。想到当年人贩子手段残忍的“采生折割”,路星河顿时一阵脊背发凉。
他立刻拨通了黄苒妈妈的电话,想要了解更多细节, 看自己是否能帮得上忙。
心急如焚的黄妈妈正等着接收一切关于女儿行踪的消息, 连睡觉都机不离手。因此电话只响了一下, 便立刻接通了。
“喂,阿姨您好,我是路星河。我刚刚才听说了黄苒的事情,想跟您核实一下,新闻上说的是真的吗?黄苒失踪了?”
“是真的——”黄苒的妈妈才刚说了一句,便忍不住又哽咽了:“二号下午一两点的时候,苒苒突然说要出趟门,说是要去一趟江诗茵家,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她抽泣着沉默了一小会儿,而后又道:“对了星河,警察联系你了吗?他们说苒苒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警察还没有联系我。”路星河把电话调成了免提,又调出了通话记录。黄苒确实在二号的下午一点多,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他皱着眉回忆道:“前天黄苒是给我打过电话。她让我帮忙把当天下午的拍摄延迟到了昨天。哦,就是昨天您跟广告商取消了的那一场。”
“她还有说什么吗?”黄妈妈刨根问底。她到现在都没能想通,为什么当天黄苒宁愿推迟早就约好的工作安排,也一定要去一趟江诗茵家。
“唔,她说她收到了江诗茵写的信,是江诗茵在失踪前不久寄出的。信里对方好像还向她透露了想要自杀、有轻生念头之类的信息。”
……
一个是知名童模,一个是著名童星。
江诗茵和黄苒的接连失踪,让媒体彻底炸锅。
刑侦队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接手了案子,陈聪又开启了忙得脚不沾地的陀螺状加班模式。
笔录是现成的,但文字性的描述,无论多么详尽都仍有局限性。
想要了解详情的陈聪,找来了最初接警的同僚。
先到的是黄苒案的接警警察。
中年的警官将当天的情形详细地转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当时追问江麦云与朋友的通话记录那一段时,曾接待过江麦云王和芷蕾江,负责了江诗茵案的那位警察也到了。
比起黄苒案的警官,这个小警察明显要年轻很多。在简单地打了招呼后,便坐在一旁听同僚继续叙述案情。
在详细描述完案件后,中年警官还表述了自己的观点。在他看来,案件的突破口应当从凶手的动机下手。
“这两个案件,孩子都是在江家丢的,这说明凶手就是看准了江家下的手。虽然媒体都把犯人叫做‘诱拐犯’,但在我看来,这个称呼并不准确。这种作案目标明确的犯人,我个人觉得,案件性质应该更像是绑架案。而且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高。”
刚进来不久的年轻警官略微皱起了眉头,显然不太赞同:“可现在距离第一个孩子失踪,都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要真的是绑架,绑匪会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家长,不通知家属筹措赎金吗?”
陈聪当然也清楚这一点。这么想来,这两起案件确实不太符合普通绑架案的特点。他朝年轻警官扬了扬下巴,“兄弟,你给我们说说,你当时接待江诗茵父母报案时的场景呗。”
年轻的警官记忆力很好,加上对那个案件记忆深刻。因此,尽管时隔多日,却仍连细节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孩子妈妈哭得都没声了,勉强开口,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孩子的爸爸倒是比较抗事。”他撇着嘴感慨道:“当然再怎么能抗事,伤心也是真的很伤心。虽然假装没事,但在填写登记表的时候,手抖得跟什么似的。”
年轻警官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虎口:“那哥们儿的虎口处纹着一个翅膀图案的刺青,图案还挺霸气的。可在丢了孩子的当下,那图案跟着手抖,抖得跟飞不起来的雏鹰似的。”
翅膀图案的纹身?听了这个描述陈聪不由联想起了,那个牵连了他家沈队的投毒案。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正当他想多问几句有关江麦云的情况时。站在一旁好久没说话的中年警官,又接过话来,“说到江诗茵爸爸,我觉得江诗茵父母给我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怎么说?”
“也没什么依据,就是直觉吧。你想啊,江诗茵都丢了这么久了,黄苒没有理由再留宿在江家啊!虽然江麦云、哦就是江诗茵的爸爸告诉我说,小姑娘是看他老婆王芷蕾情绪不稳定,才自告奋勇要留下来陪她的。但据黄苒妈妈说,小姑娘第二天早上还有工作呢,按照道理是不太会留宿在外面的。”
中年警官一直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江麦云怪怪的。但陈聪听他这么一说,却立刻发觉了问题所在。
留下来安慰王芷蕾的黄苒,居然会独自住进江诗茵的那间房?导致孤身一人最终被拐?这不符合逻辑吧?
中年警官皱着眉又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我的感觉错了。因为当时我立刻追问了江麦云一些细节问题,但他都回答得有理有据,看上去也不怎么心虚。”说完,便又把江麦云忘记事先通知黄苒妈妈,黄苒会留宿他家的那一套理由,再详细地说了一遍。
但他心里却总隐约有一点不安,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眼前这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刑侦支队副队长:“你们最好再仔细问问当事人。我还是觉得这个案子,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高。还有,绑架案有时也并不一定是为了赎金的。”
就算他不说,陈聪也打算在这边结束后,就立刻去见见两个失踪小姑娘的家属们。尤其是江麦云和王芷蕾,毕竟,他俩是案发前,最后两个见到受害人们的人。
这世上虽然确实存在着许多巧合,但警方的职责就是排除这些巧合会不会是人为的。
……
在去拜访江诗茵和黄苒家人之前,陈聪用笔录里登记的江麦云身份证号,查到了他的免冠近照,顺手就给沈听发了过去。
『宋辞,这个人你认识不?』
收到短信时,沈听正和徐凯、黄承浩他们在一起。他放大照片仔细地看了一下,在确定自己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印象后,把手机递给了歪在沙发上坐没坐相的徐凯。
“你认识这个人吗?”
“谁啊?”徐凯低着头打字,忙得连抽空瞥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他最近新勾搭上一网红,这个妹子胸大腿长,完全符合他的猎艳标准。这会儿,两人正郎情妾意地聊得热火朝天呢。
“别光顾着聊天,赶紧看看这个人你到底认不认识?搞不好就是他下了毒想要咱的命。”
有关下毒的话题让徐凯飞速回了神,他探过脑袋辨认了半天,最终还是一脸迷茫地摇头:“这谁啊,我不认识他啊!你上哪儿找来的照片啊?”
“黄承浩呢?”沈听懒得同他多废话,眼神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没找到那个发色扎眼的金毛狮王。
“保安不认识丁朗,不肯放他进来。黄承浩好像下楼接他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徐凯话音未落,就见黄承浩领着丁朗开门进来。他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从沈听手里抽走手机,朝还在玄关换鞋的俩人扬了扬,特别欠揍地招呼道:“哎!那俩被害人,赶紧过来!配合咱辞哥来指认一下下毒的犯人!”
“玩警察游戏呢?”黄承浩换好鞋,飞来个大白眼特别内行地纠正道:“那叫受害人!被害人是死了的那种!我X你妈!欺负老子没读过警校啊!”他边骂边嬉皮笑脸地走过来。
被害人是指合法权益遭受不法行为直接侵害的人,并不一定非得死亡。在场唯一读过警校,还以全优成绩毕了业的那个,在心里默默地想。
丁朗凑上来看了眼屏幕,很确定地摇头:“不认识。”
本来还笑嘻嘻的黄承浩在看了照片后,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
沈听素来观察入微,当下就判断出照片上的这个人,黄承浩肯定认识!但他仍装作什么都没发觉,追问道:“承浩你呢?认识他吗?”
黄承浩心虚地“啊”了一声,眼神闪躲地支支吾吾:“不、不认识。”
这下连徐凯都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抬起头怀疑地问:“你慌个屁啊!我说,你是不是认识这孙子啊?!”
黄承浩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几分。面对一屋子熟与不熟掺半的人,他的嘴张了又合,一脸的欲言又止。
就当聚在一起的那一小撮当事人,都在等着黄承浩的下文时。徐凯握在手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他瞪了眼明显有所隐瞒的黄承浩,语气不善地接起了电话:“谁啊,有屁快放!小爷正忙着呢!”
电话对面的那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徐凯愣了一下,赶忙又看了一眼屏幕,这才反应过来手机不是自己的。立刻变脸似的狗腿道:“楚总,不好意思啊!我拿错电话了!辞哥?他在!就在我边上呢,我立刻让他听电话啊。”
这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沈听接过手机打算随便应付两句了事,却突然想到黄承浩刚刚欲言又止,大概是顾忌现场人多眼杂。这个送上门来的资本家,正好可以当做借口,帮他清个场。
因此,电话那头刚透着笑意问了句“你在哪儿?”
有意要利用一下资本家的沈听便老老实实地答:“在徐凯这儿,你要过来吗?”
自从沈听住回悦淮后,他俩相处的时间明显缩短了不少。刚批完一摞文件的楚淮南看了下手表,心情大好地笑道:“你等我一刻钟。”
“你慢点儿开车。”不用太快到。
心上人难得的体贴,让电话那头的楚淮南笑容更盛。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很想看看,这位沈警官这次又想要他配合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