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ce你好, 我叫诗茵, 今年九岁。我和蓝鲸Alice一样, 每天都过得好辛苦。虽然我有爸爸也有妈妈。但我的爸爸不爱我,我的妈妈保护不了我。他们装lóng作哑,没有人能听到我真正的声音。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像童话里说的那么美好。妈妈总让我坚强, 她说,女孩子长大之后可能会更加辛苦。所以,我不想长大。我好痛苦,你能帮我吗?』
三天后, 小诗茵收到了Alice的回复。
『我愿意帮你。孤独的人生没有任何的意义。让我们一起结束它吧。结束苦难,结束孤独, 结束痛苦, 让我们通过死亡来拥抱永恒的宁静与快乐。From世界上唯一爱你的Alice』
沮丧痛苦的小诗茵很高兴收到了Alice的回信。她也坚信这位素未谋面的温柔小姐姐, 很可能是全世界唯一真正爱她、愿意倾听她痛苦的人。
她立刻回信道:『是, 我也希望能够尽早结束一切痛苦。但却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 请你帮帮我。』
这一次, 在线的Alice立刻回复:『你有即时通讯的联系方式吗?』
小诗茵迫不及待地回复:『有的,我的鹅号是:865xxx8678。』
消息发出才半分钟,诗茵就收到了好友请求:『蓝鲸Alice』。
网名叫做『哭泣的蓝鲸茵酱』的江诗茵, 快乐地通过了这个好友请求。
对方在加了她好友之后, 立刻发起了语音通话。
在Alice的安慰与指导下,用输液管缠绕颈部却没有死成的小诗茵, 再一次就地取材。她用江麦云平时为她注射药物用的粗针头, 在自己的胸口、肚子和大腿上一次又一次地找血管。
可她毕竟只有九岁, 扎了数十次也没能精准地找到自己的血管,反倒是因为空气的推注而造成了多处皮下气肿。
好在,江麦云用拳脚提高了她对疼痛的忍耐度,而王芷蕾则用语言把她教得十分坚强。
更多的苦痛都经历过了,这点皮外伤对忍耐力惊人的江诗茵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她按照Alice的指示,一次又一次地用针扎向自己。
因为世界上唯一爱她的Alice说,只要能找准血管,在血管中推注进大量的空气,就会形成静脉栓塞,然后她就可以真正地死去了。
小诗茵并不明白什么是静脉栓塞。为了生动形象地向她解释这个原理,Alice让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台汽车,而往血管中注射空气,就像是在油箱里加入大量的水一样。只要水加得够多,发动机就会坏的,发动机坏了,那车也就自然而然就停了。
不得不承认Alice是个善用比喻的天才。
空气针让静脉栓塞,而静脉栓塞的严重后果之一便是心脏搏动的停止。心脏一旦停止跳动,人便会像那台坏了发动机的可怜汽车一样,彻底地熄火。
Alice说:动手吧,死亡是自在安宁的解脱,是一切痛苦的中止,是永恒美好的开端。
江诗茵被Alice口中平静而甜美的死亡所诱惑,她一次又次地用针头刺向自己,终于成功在大腿的一侧找到了血管。
Alice从头到尾,都用一种温柔而平和地语气鼓励着小诗茵的自戕。
小诗茵倔强而坚强,虽然整个过程真的很痛,但她却丝毫没有动过要放弃的念头。
最后的最后,Alice指挥尚有一丝意识的小诗茵,挂掉语音,并互删了好友。
可怜的诗茵在连续给自己脆弱的血管推入了大量空气后,终于如如愿以偿地、因多处脏器栓塞,而痛苦地死去。
这头幼小的Bluewhale,在心里默默唱了九年却鲜有人应答的呐喊,在冰冷的地下室里无声地回荡着。
我好痛。
妈妈,你让我坚强,为什么你自己却那么懦弱?
爸爸,你为什么要打妈妈,为什么从来没说过爱我呢?
爸爸,妈妈,我好恨你们……我好爱你们。
……
人类的婴儿是世界上最孱弱的幼体之一。
而出生后需要被养育者精心呵护、抚养才有机会活下去的生理特质,让作为被哺育者的孩子,生来便对养育者带着一种天然的好感。
这种出自本能的情感,印证了一个不被大众所熟知,却是某些心理学家多年观察研究而得出的观点:父母对子女的爱其实往往是有条件的,而子女对父母的爱才是无条件的。
而江诗茵和所有普通孩子一样,都对父母抱有本能的亲近与爱。
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心里想着的也仍然是自己那对不称职的父母。
而在看到女儿尸体的那一刻,江麦云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
虽然他一向对他人的死亡与尸体无感。
可这难道只是一具尸体吗?
这压根就不单单仅是一具尸体啊!
江麦云生理性地出汗,他的手掌掌心变得黏腻,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不是尸体!而是他的全部!
他的车子!房子!票子!全部他妈压在这具该死的尸体上了!!!
江麦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才九岁的江诗茵“将了一军”!
他和赵业泰刚开的这局,不过是场重感冒的赌局而已!
在这段时间里,江诗茵死掉的几率极低,因此“死局”赔率高达上百倍。
拜这自作主张的小畜生所赐!一切都完了!
江麦云因江诗茵的死,而痛不欲生。
可这种悲痛却并不是为了生命的流逝而产生的悲伤共鸣。
损失了大笔金钱的江麦云,从心底涌出一股陌生的、撕心裂肺的痛感,他因为倾家荡产而变得难耐焦躁起来。
他的妻子王芷蕾正抱着江诗茵哭得不能自己。
女人的眼泪和哭声让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江麦云更加坐立难安。
江麦云死死地握着拳头,凶狠地喝道:“别哭了!”
可此刻,王芷蕾像是一台天线坏掉的收音机,她接收不到外界任何的声音,悲痛地和女儿脸贴脸,温热的泪落在江诗茵紧闭着的眼睑上。
“诗茵,你别吓妈妈,你快醒醒啊!”
“我让你别他妈的再哭了!”江麦云发狠地抬腿踹了一脚王芷蕾。
王芷蕾没有躲,她踉跄着死死地护住女儿,发狂似的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报警!你快去报警!不!不!先叫救护车来!”
江家住的是套独栋别墅,不像联排别墅那样,但凡屋里有个声响就容易惊到邻居。
而且,他俩现在在的地下室是江麦云花了重金用特殊材料装修的,隔音效果一流,。因此,江麦云根本不怕王芷蕾鬼吼鬼叫。
但狠踹过王芷蕾,发现并不起作用后,他迅速冷静了下来。
这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决定对眼前这个失去了女儿的可怜女人改用怀柔政策。
江麦云弯下腰,一把夺过王芷蕾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的那支手机,伸长胳膊把被踹倒在地的妻子紧紧拥入怀中,像热恋时期那样,不断忱挚地亲吻着她的发顶。
“对不起芷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句认错,王芷蕾等了太久太久。
可她仍然尖叫着的,坚持要叫一辆已经派不上用场的救护车来,“麦云!你把手机给我好不好?我要报警!我要叫救护车!我要求人来救救我的孩子!诗茵!我的诗茵!”
“看到诗茵这个样子,我的心真的太痛了!芷蕾!我求你,你不要这样!”刀枪不入的江麦云突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过唇边不怎么明显的法令纹。
听说心狠手辣的人通常不怎么显老。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小很多的江麦云,痛哭流涕地赌咒发誓:“我跟你保证,今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以前,是我错的太离谱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们很好、很好!不然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是失去女儿的江麦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江诗茵落泪。
可怜人必然也有其可悲、可叹、可恨的那一面。
到了这个时候,王芷蕾居然为丈夫罕见的眼泪动容了,她安静下来,不再坚持要报警。转而含着泪,“天真而乐观”地痴想,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江麦云应该是会长大的吧。
可是王芷蕾不知道,原来这么咸涩苦楚的眼泪也仍是鳄鱼的眼泪。这看似真挚的悲痛背后,依旧藏着让人齿冷的虚假。
好人做坏事或许只是一念之差,可人渣却永远都是人渣。
……
接到楚振生的电话时,沈听正在和楚淮南一起吃晚饭。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的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连挂断了两次。
来电铃声停止后,手机很快又嗡嗡地振动了两声,沈听滑开一看,发现收到了一条来自刚刚那个陌生电话的短信。短信内容言简意赅——『尽快回电,楚振生。』
沈听微微一勾嘴角,却丝毫没有立刻回电的打算,放下手机,低头喝了几口楚淮南给他盛的汤,抬起脸笑道:“血缘真奇妙。”
“嗯?”
虽然楚振生的皮相和眼前这只公狐狸精相形见绌,但同样出自大家族,两人自矜的气质却十分相似。沈听有心打探楚淮南是不是早就知道楚振生私下和宋诗打得火热并涉嫌犯罪,便故意感叹了这一句。见楚淮南微一挑眉,他低下头继续喝汤,欲擒故纵道:“没什么。”
这显然不是平白无故就会有的感叹,但楚淮南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追问,反而突兀道:“今天晚上,你回我那儿去住吧。”
“不了。”沈听立马拒绝:“我明天上午约了朋友,你那儿不方便。”
楚淮南盯着他的眼睛,笑着问:“什么朋友?女朋友?”
资本家最会玩“Undertable”的游戏,餐桌底下的脚不太老实,暧昧地用鞋尖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总不会是男朋友吧?”
沈听被这个问题噎得有些吃不下饭,放下筷子,腿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正经朋友。”
“有多正经?”
“本职工作是警察的那种正经。”
楚淮南笑容更盛,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还挺喜欢警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