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前所未有的直播因为绑架犯被杀, 镜头遭到破坏而被迫中断。
刑警、交警、直播平台多方协作,效率已算得上是奇高,但却仍然太迟了。
沈听恼火地狠狠锤了记车门,手机屏幕因为直播的终止而黑了下去。他心情沉重地揉了揉山根。
一直在专心开车的楚淮南踩了脚刹车问:“怎么了?”
沈听长舒一口气:“绑匪被人一枪爆头, 现在直播间提示设备故障, 直播已经中断了,我们晚了一步。”
直播所在的实际地址虽然算不上极其偏僻, 却已不属于繁华地段, 他和楚淮南紧赶慢赶,此刻车已停在了这个荒废已久的产业园大门入口处。
四周没有遮挡, 也少见车流,他们的座驾在城市之中都十分拉风显眼, 更别说在这偏僻的郊区。
楚淮南侧过脸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沈听咬牙切齿道:“等着追人吧!慕鸣盛为了李世川连配方谈判都不顾了, 这个李世川对他肯定很重要!”沈听低头看时间,“从直播信号被掐断到现在一共才过了不到三十秒,他们肯定还没来得及走!”
“可是由宋辞出面追车这合适吗?陈聪他们到哪儿了?”
陈聪一早就给他们共享了实时地址, 沈听看了眼他的地址:“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但不用管他们, 等慕鸣盛一出来,咱们就先动手抢人。”
楚淮南不赞成:“慕鸣盛本来就觉得‘宋辞’和‘沈听’很像,你现在追车是不是说不过去?”他把手机上地图放大, 仔细看了一遍周遭的环境,发现这个工业园区虽然不小, 但出入口却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于是抬起头警惕地盯着大门,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呆在这儿等。
沈听却并没有会因此被怀疑身份的顾虑, 盯着小区大门的眼睛一瞬不瞬:“我现在追车抢人是再合理不过的。”他目光湛亮,舔嘴唇的动作像只盯住了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李世川和华鼎万亿的头目有关联,而且直播刚到一半,绑匪就被人杀了。考虑到负面影响,警方的狙击手是绝对不会当众直播杀人的。如果杀他的不是警方,那肯定就是华鼎万亿的人!慕鸣盛这么做,等于昭告了全世界,李世川是绝对不能动的的死穴。”
沈听转过头朝楚淮南露齿一笑,:“慕鸣盛为了李世川连僵尸配方的谈判都顾不上了,这等于是在告诉他的谈判方,也就是我,李世川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他说话时,语气和神情都很笃定。
坐在驾驶位的楚淮南看着他晶亮的眼睛,不由怀疑里头是不是藏着两盏灼人心肺的长明灯。
沈听却对他灼热的注视一无所知,肯定地说:“所以——我认为宋辞有很充足的理由要追慕鸣盛的车,为的是……”
楚淮南和他异口同声道:“——把李世川抢过来。”
是的了,宋辞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知道了李世川是慕鸣盛的软肋,那就肯定会想把人夺过来作为谈判的额外筹码。
只要抓住李世川,本来就手握配方的宋辞在谈判中就更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说到抢人,眼下这个机会,绝对是千载难缝的。
既然如此,那他追车夺人,非但不奇怪还十分的合理。
两人说话间,一辆黑色轿车从园区冲出来,目测车速超过100码。
动态视力和记忆力都极佳的沈听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是慕鸣盛的车。——事发突然,慕鸣盛连车都没来得及换。
而车内人显然也已经发现了沈听和楚淮南,司机一脚油门下去,车速加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沈听把慕鸣盛的车型和车牌号同步给了陈聪,让他安排交警部门设卡。
陈聪的实时位置显示,他的车距离这儿大概还有不到5公里。
沈听一面指挥楚淮南加大马力追车,一面给陈聪发语音消息:“我和淮南跟上慕鸣盛的车了,李世川肯定在他车上。我一会儿会直接动手跟他抢人,你和你的人跟着我的实时定位来,等碰了面,你们按照警方规矩来,就把我当宋辞对待,用不着配合。”
路上车流不多,楚淮南把油门踩到了底,黑色的超跑箭一般地冲出去,如同一只怒吼着向前扑去的豹。
直播公司的负责人传来了绑匪直播间最后几分钟的镜头,楚淮南无暇看那个,抬了抬下巴示意沈听自己拿手机。
沈听拿过手机,垂下眼又细看了几次回放。
开枪的绝对是个用枪的老手,胆大心细,一枪爆头。
沈听的直觉告诉他,这八成是阴戾的慕鸣盛亲自动的手。
而被他断定是开枪凶手的慕鸣盛此刻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前头飞驰的车内。
在颠簸的车程中,他一直紧紧搂着因为失血过多、营养不良以及药物摄入过量等多重原因而十分虚弱的李世川。
失踪多日,本来就消瘦的男人更瘦得脱了形。慕鸣盛把手伸进他散乱的衣服下摆,指腹轻轻地抚摸着他身上以及被草草包扎过的、或深或浅的伤口,心下后悔刚刚一枪就杀了那个把李世川弄得伤痕累累,还妄自开直播的白痴,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其实,他们原本可以更早撤退的。
但面对李世川血肉模糊的伤口,一向神经强悍的慕鸣盛居然生出一种共情的疼痛感。
他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只能就地取材地撕了衣服帮李世川包扎。伤口不浅,李世川又不怎么配合,光止血就费了不少功夫。
慕鸣盛望着后视镜里追咬得极紧的黑色拉法,脸色越发难看。
巨大的排气管轰鸣声中,还隐约伴着警车的鸣笛。
陈聪也带着人赶到了。四五辆警车一齐鸣笛追击,闪烁着的红蓝顶灯跟在那辆碍眼的法拉利身后,形成了一条闪烁跳跃的光带,晃得慕鸣盛怒意更甚。
坐在副驾的梁硕转头确认了警车数量,皱着眉请示:“先生,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慕鸣盛探进李世川衣摆中的手一顿,微微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凤眼中杀意毕露,“我不记得有教过你,要对警察客气。”
梁硕立刻心领神会。
作为华鼎万亿的幕后掌舵者,慕鸣盛是个在毒品市场里跺跺脚,就会让全球市场都抖三抖的顶级毒枭。而他们乘坐的这辆车,则是他的专属座驾。
毒品生意的本质是人命生意,它暴利十足却血腥腌臜,而从事这类生意长达数十年的慕鸣盛,在攫取巨大利益的同时,也不免要时刻警惕各种暗杀与阴谋。他的座驾自然也不会是辆普通的车。
这是辆被改装到极致的、不折不扣的顶级防弹车。
在行内,防弹车也被称作是活动的金属堡垒。它最最基本作用就是为主人挡下各类致命的袭击。而作为慕鸣盛的日常座驾,这辆车更背负着更为重要的使命,它不仅有卓越的动力、可靠的制动,且整车外壳都由装甲、陶瓷、防弹玻璃、特种合金以及多层玻璃构成,可以完美抵挡各类致命的枪弹和爆炸破片的袭击。
除此之外,车上还加装了主动攻击的战时装备。
梁硕打开前车的置物箱,从外表上看,车内的置物箱和普通的置物箱没有太大区别,但实际上,经过改装的置物箱空间大且深,内设暗格,里头不仅藏着枪械,更还设有数量惊人的进攻及防御型□□。
梁硕从暗格里拿出了两把枪,给慕鸣盛递去一把,动作利落地把手中剩下的另一把上了膛,手从半下的车窗中伸出去,对着后头追车的警车就是一枪。
“操!”众多警车之中,要数蒋志追得最紧,这一枪针对的就是他的车。毫无心理准备的他本能地躲避,向左猛打了一把方向盘,车速过快,车身顿时不稳,差点翻车。
哪怕系着安全带,副驾驶上的文迪仍像袋面粉一样被抛了出去,肩膀撞在车门上,痛得龇牙咧嘴。
蒋志咬着牙配合刹车和方向极力地稳住了车身,可由于减速求稳,一眨眼的功夫,本来已经很靠近慕鸣盛的他顿时被甩开老远。
蒋志气得抓狂,抓起对讲机骂道:“妈的!嫌疑人有枪!大家注意安全!”
这话说得晚了,铁了心要让警察吃点苦头的梁硕,在此之前已经接连开枪射击。
几个缺乏经验的年轻警察方寸大乱,好几辆车都被枪弹逼停,七横八竖地横在路中间,一时间刹车声此起彼伏,柏油路上顿时多了数条被急刹的轮胎拖出的灰白色的刹车痕。
放眼望去,现在还仍能勉强跟住车的,只剩下沈听和跟在他车后的陈聪。
条子的车被楚淮南和沈听的车挡住了……
梁硕握着枪,瞄准了几次都没能找到狙击警车的最佳角度,忍不住“啧”了一声。
紧跟其后的陈聪发现了他的迟疑,单手控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播着调转钮,几下就把对讲机调到了桃木行动小队专用的频道,“慕鸣盛的人好像挺顾忌沈队的,枪都是对着警车开的。”
蒋志扫了眼仪表盘,一切正常。车子的紧要处应该没有中枪,他一下又把油门踩到了底,试图重新跟上,边踩油门边说:“他们大概不想撕破脸,毕竟沈队手上还有僵尸配方呢!陈队,咱们都尽量跟在沈队后面,注意安全!”
与此同时,沈听也发现了梁硕对他的“手下留情”。可惜对于犯罪分子,他从来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角色。他摇下车窗,瞄准前车的轮胎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但子弹巨大的冲力居然只让慕鸣盛的车身稍微偏了一点,对方的司机还立刻极有经验地修正了方向。
轮胎没爆?难道这车是防弹的?!连轮胎也是特制的防爆胎!?得出了结论的沈听忍不住骂了句脏的。
趁着对方减速修正方向的时机,楚淮南几乎已经追平了慕鸣盛的车。
梁硕一转头,就能看到坐在拉法副驾的宋辞举着枪吊儿郎当地朝他挥手,用夸张的口型要他“停车”。
梁硕当然不可能理他,因为专注而额上生汗的司机仗着自家车辆坚硬的外壳,打了把侧方向,试图撞翻别上来的楚淮南和沈听。被楚淮南敏捷地猛打方向避开了。
跟在他们车后的陈聪见状也打了把方向盘,试图和沈听配合左右夹击慕鸣盛的车辆。
梁硕不理会险险避开那一撞的宋辞,隔着玻璃冲着他竖了个愤怒的中指,冰冷的余光瞥到紧跟在跑车的那辆警车上,见对方有切到左边车道的势头,立马瞄准了其侧后方的油箱。
沈听顺着他举枪的方向看过去,脸色瞬间一沉,抓起手机急道:“陈聪!向左!”
可惜已经迟了!
梁硕的枪法奇准,弹无虚发,那一枪直中油箱,“——砰”,被击中的油箱擦出橘色的明亮火花,陈聪所在的那辆警车不稳地左右扭动着,高速行进中猛然被击中油箱,陈聪的车速肉眼可见地降下来,可不等他有其他反应,梁硕又果断地朝他重新补了一枪。
急速运行的子弹,擦过警车的金属外壳,动能产生的高温瞬间点燃了汩汩漏油的油箱。“轰”地一声,陈聪所在的警车被炸翻开来,伴着橘红色光影的浓烟,直冲青灰色的天空,把天幕烧得滚烫。
“陈聪!”
“陈队!”
同伴的疾呼顿时此起彼伏!
爆炸产生的热能,让离陈聪车很近的拉法也瞬间不稳。楚淮南狠打了一把方向,怒踩刹车,极其勉强才控制住没有翻车。副驾驶座位上的沈听却因这蛇形一般的颠簸而坐不稳,额头重重地磕在车框上,他闷哼一声,只觉得额角一阵钝痛,紧接着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把清明的眼睛染红了一片。
爆炸规模着实不小,冲天的浓烟与火光让沈听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焦急地转过头去查看陈聪的情况。
眼下,陈聪所在的那辆警车已是车顶贴地,主驾驶位的玻璃窗内也冒有明火。
匆匆赶到的蒋志踩着急刹停在了着火的车辆前,其他跟上来的警车,也在离他不远处的路边停了车。
“陈队!”蒋志和文迪一起下了车,冒着二次爆炸的危险冲到驾驶座边上,试图把门打开在下一次爆炸前把陈聪从车内救出来,但车门已经全然变形,纵使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凹折变形的车门仍然纹丝不动。
从沈听所在的这个角度看,整个车都已经处于报废状态。透过熊熊火光,被严重加热的空气密度不均,使得火焰周边的一切景象都被烧得变了形,可在这样的烈焰下,沈听的心底却涌出一阵浓重的寒意。——驾驶室充满了明火,那作为驾驶者的陈聪一定是凶多吉少。
而慕鸣盛的司机显然在处理这类情况上很有经验,早在梁硕举枪之初他就狠踩了把油门,因此不仅没被爆炸搏击,还借此机会将众人甩出去一大截。
队友在眼前被犯罪嫌疑人重创,生死未卜。沈听忍不住想到多年前那个同样被毒枭处以极刑的同僚。
生命如此脆弱,转瞬即逝,可在带血的利益面前,缉毒警们宝贵的性命,被轻贱得分文不值。
巨大的愤怒与悲痛,让沈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迟滞起来。
坐在驾驶座上的楚淮南,脸色也十分难看,在稳住车身后,立刻担忧地跟沈听确认他的伤势:“你还好吗?”
沈听擦了擦顺着额角流下来的血,甩了下脑袋,才回道:“我没事。”
陈聪的处境楚淮南心知肚明,深知爱人此刻感受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腾出手来安抚地揉了一下沈听的发顶。
“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你专心跟紧他们!”
尽管担心,但楚淮南没有再问,飙着油门又重新追了上去。
为了防止血流到眼睛里去,沈听一直沉默地按着自己破开一个大口子的额角,等到能够重新看到慕鸣盛车辆的尾灯,才又补充道:“他们这辆改装车上很可能还藏有其他更重型的武器,选用那样的枪显然是顾忌到宋辞手里有配方。宋辞要要是死了,配方也就完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指金属拳套,侧过脸时下颏线条微微紧绷着:“楚淮南,你的车门牢吗?”
楚淮南用余光瞥他:“什么意思?”
沈听把顶端带有坚硬金刚石的拳套戴在手上,不答反问:“你小时候看过《乌龙院》吗?”
“啊?”
“防弹玻璃的硬度是6,金刚石的硬度是10。”沈听把拳头捏得咔啦直响:“乌龙院里有个东西叫‘切头如切瓜’,你想不想看个现场版?”
车逆风而行,把浓烟和火光都暂时甩在了身后,慕鸣盛的车虽然防弹性能极佳,但缺点是改造后的车身很重且极限速度远远低于超跑。不一会儿的功夫,楚淮南就又追平了他们。
车头刚刚超过慕鸣盛轿车的中线,楚淮南终于知道沈听刚刚为什么要问他有关车门牢靠度的问题了。
“坐稳!”沈听说。
在车辆高速行进的过程中,他一下打开了门。
蝶翼门帅气地斜向扬起在空中,而比造型酷炫的蝶翼更帅一万倍的沈警督单手抓住门框,待在抓稳后才松开了系着的安全带。
楚淮南的心也随着他攀爬的动作悬了起来。见他脸色青白,半个身体都已经半挂在车窗外的沈听,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好好开车!不然,以后咱俩就只能清明见了!”
楚淮南握方向盘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像攥着一份决不能丢的宝藏,“你属猴子的吗!小心!”
梁硕下了车窗,冷着脸同他打招呼:“宋总这是在表演特技吗?”
沈听没理他,侧过脸冲快把牙咬出血来的楚淮南笑:“我不属猴子,我属于你。”
“操!”楚淮南忍不住骂,“你他妈给我抓紧了!”
沈听松开一只手,伸长手臂攀住梁硕的车门,冲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在表演特技,慕先生看得还过瘾不?过瘾的话,不妨给我开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