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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抄经

白骨观 木三观 4112 2024-08-07 09:15:54

狐子七之前那么多年在京师趴房梁睡觉,也不是白趴的。

尽管他从前不曾入过禁宫,但京中高门大户都默默待过许多,故而也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皇帝的秘密,狐子七也多少知道一些。

狐子七轻轻一笑,走出浴室,穿过长廊,向寝宫的方向走去。

那宫人忙爬起来,低头走到他面前领路,也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

长廊两旁,宫灯明亮如白昼,映照着他的身影,长袍随着他的走动而轻轻飘动,宛如空中的流云划过。

进入寝宫,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宫灯柔和的光芒下,锦被绣枕已经铺好,香炉中的檀香还在袅袅燃烧,寝宫内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梦幻。

此处别无他人,甚至连平时伺候在侧的小太监都不见了踪影,只有皇帝穿着明黄绣龙的寝衣,侧躺在床上。

白日里嬉笑怒骂的少年天子,此刻看起来带着几分阴沉。

皇帝开口了,声音在空旷的寝宫内回荡,带着一种阴恻恻的笑意:“怎么不来伺候朕更衣?”这语气,让狐子七明显感觉到皇帝的态度与白日里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狐子七却保持着镇定,他走到皇帝床边,躬身道:“陛下,在侍奉皇上之前,臣有一言,必须跟陛下坦白。”

皇帝挑眉:“你说。”

狐子七便道:“臣是天阉。”

“天阉”二字,如一道惊雷在皇帝耳边炸响。一向爱说爱笑的皇帝勃然大怒:“放肆!你可知欺君是何等罪名?”

“臣说的是真的。”狐子七睁大眼说大话。

开玩笑,狐子七是狐狸精,怎么可能是天阉呢?

他好着呢。

但他知道,这寝宫里确实有一个人是天阉。

皇帝是天阉。

一个好色的天阉。

岂非天下奇闻?

正是因着这个缘故,皇帝多年无子,秘密召幸无数美人,又在夜间将这些美人一一赐死。

狐子七早知这个陷阱,却一脚踩进来,自然是有脱身之法的。

却见他徐徐说道:“陛下,请听臣细说。臣原本确是天阉之身,然而有幸得遇一位医术高明的游医,经其精心治疗,如今已恢复了大半。但游医特别嘱咐,因我先天不足,必须倍加珍惜身体,于弱冠之前万不可行房事。”

他顿了一顿,观察皇帝的反应,却见皇帝听到“如今已恢复了大半”之后,眼睛都睁得跟宫灯似的一闪一闪放光芒了。

狐子七心下暗笑,然后继续道:“因此,臣斗胆恳请陛下体恤,赐予微臣几年宽限,让臣得以调养身体。待到时机成熟,臣定当竭尽所能,侍奉皇上左右,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帝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挣扎。他既想探知天阉的治疗方法,以解决自己的难言之隐,又害怕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损害自己的威严。最终,本能还是战胜了顾虑,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说的天阉,是如何治疗的?”

狐子七沉稳地回应道:“陛下,那位游医曾传授给我一套家传的草药秘方,并配合了独特的推拿治疗手法。然而,要治愈此症,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需要长期、持续的努力。游医不便在我家乡久留,他在传授了秘方之后就离开了。”

皇帝闻言,双眼顿时瞪大,难掩心中的惊讶与期待:“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掌握了医治天阉的方法?”

狐子七说道:“陛下,说来也是机缘巧合。臣自幼体弱多病,时常缠绵病榻,久而久之,对医术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所谓‘久病成医’。那位游医看出臣对此有兴趣,才破例传授了这套秘方。”

皇帝听后陷入了沉思,显然在权衡着利弊。过了许久,他才迟疑地开口:“你……你可知道,朕……朕也有这症状。”

狐子七心中早已知晓,但面上却装作讶异的样子:“陛下,您……您也有此症状?这……这怎么可能?”

皇帝的脸色骤然一变,羞怒之情溢于言表。他猛地一拍床榻,怒声喝道:“放肆!”

狐子七却不害怕,躬身作揖道:“陛下息怒,臣绝无冒犯之意。只是臣观陛下龙精虎猛,气血旺盛,一看就是老虎都能干趴几头。臣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哼!”皇帝冷哼一声,“朕告诉你,朕确实有这症状。朕命令你,必须用你所学为朕医治。如若治不好……”皇帝的语气冰冷强硬,“如若治不好,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狐子七回答道:“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医治。只是此症非一日之功可治愈,还请陛下给予臣足够的时间。”

皇帝冷道:“我可不会给你多少时间,限你一年之期,若治不好,提头来见!”

狐子七淡淡一笑:“若要完全治愈,一年怕是不够,但若要有起色,一个月足矣。届时,陛下便知臣是否有欺君罔上。”

皇帝听了狐子七的话,瞬间抛开了之前的冰冷与威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又变成白天那个爱说笑的青少年。

他快步走到狐子七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热情地说道:“小七,你真是朕的福星啊!来,快别跪着了,上床榻来同朕一起说话吧!”

皇帝的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与和善,但狐子七知道,若是一个不好,这皇帝就会立即叫人把自己的头砍了。

狐子七却也不怕。

狐子七是妖,不是人,根本不需要听从凡人君主的号令。

若皇帝要砍自己的脑袋,他多的是脱身的办法。

狐子七留在这儿跟皇帝虚委以蛇,不过是为了明先雪罢了。

然而,狐子七转念一想:明先雪留我在这儿,也该知道皇帝是杀不死我的。

他对我的算计,大概也不止这一层吧。

不过,狐子七现在还是决定把心思留在应对目前的状况。

治疗皇上的天阉,对于凡间的大夫而言很困难,对于狐妖而言,倒不是没有办法的。

狐子七对皇帝说:“还请皇上准我以独门手法为您推拿。”

“自然无妨。”皇帝答道。

皇帝俯卧在软榻之上,狐子七站在皇帝身旁,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推拿。他的双手轻轻按在皇帝的背部,看似普通的推拿动作,却暗藏着玄机。推了几下之后,他暗中施展法术,只见一道微光闪过,皇帝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确认皇帝已经昏睡过去,狐子七随手把他推开,嘴里骂一句:“狗皇帝,不是见你寝宫这儿龙气盛,我还不稀得睡这儿呢。”

自己躺在了暖阁的床上,舒展四肢,闭上眼睛,开始吸纳浓郁的帝皇之气。

守在寝宫外的宫人们窃窃私语,并不知里头发生的状况,只百无聊赖的私语道:“哎,你说这胡学士,长得那真是倾国倾城,比之前宫里的所有美人加起来还要美艳三分。”一位宫人满脸惋惜地说道,“只可惜,这般美貌之人恐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另一位宫人却不以为然,露出不屑的神情,唾弃道:“哼,美貌又如何?我可是亲眼所见,公子雪曾有意带他离宫,给他一个自由身。可这姓胡的倒好,贪图皇宫的荣华富贵,硬是要留下来。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纯属自作自受。我看他真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半点同情!”

门外的宫人和侍卫们整夜未眠,等着皇帝随时召唤他们进去赐死胡美人。

然而,一整宿过去了,预想中的召唤并未到来,众人只觉心惊不已。

一大早,当晨光初照,皇帝满脸春风地走出寝宫,脸上洋溢着无比欢喜的笑容。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太监小心问道:“这胡学士还在里头吗?……”

皇帝笑道:“他还在睡呢,谁都不准吵他,知道吗?”

众人听了这话,更是惊诧不已。

皇帝早上去给太后请安,也是满面高兴的。

太后消息灵通,自然也听说了胡学士的事情,便说:“看来这位胡大学士服侍得很尽心啊。”

皇帝也不好开口就说“是啊,昨儿他一推拿,朕今天一早起来就晨bo了,真的想以此为由大赦天下呢”。

皇帝咳了咳,说:“母后不怪责儿子任性就好。”

“怎么会呢?”太后笑着回答,“皇帝是一国之君,又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你高兴,莫说是抬举一个大学士,就是给他封个亲王当当,也不过是朝廷多发一份俸禄的事情。”

这话也是实话:皇上封这个官,虽然明面上说是大官,但其实也跟皇帝一样,根本不上朝也不参政,多大的官都不影响朝政,真的就是多发点俸禄的事情罢了。

狐子七自然也不打算掺和到朝政里头。

他一觉睡到大天亮,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焕发,昨晚的施法并没有消耗他太多精力,他反而因为吸收了浓郁的帝皇之气而感到神清气爽。

他走出暖阁,见到宫人们立刻迎了上来,一个个态度恭敬,丝毫不敢马虎。

他们深知这位胡学士现在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得罪不起。

“胡学士,您醒了,奴才来伺候您洗漱。”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他端来洗脸水。

狐子七微微点头,宫人们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出一点差错。

一个小太监手持梳子,为狐子七梳理着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狐子七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回答道:“回胡学士,奴才叫小顺子。”

狐子七笑道:“小顺子,你的头梳得不错。”说着,狐子七又抬眉问道,“对了,昨天公子雪离宫之后,是回王府了,还是去相国寺了?”

小顺子便回答道:“听说公子雪不肯继承爵位,直接回了相国寺继续修行。”

“那他倒是有趣得很,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要去吃斋念佛。”狐子七解颐一笑。

小顺子十分仰慕公子雪,听得狐子七语气带着嘲讽之意,心中颇为不忿,只说:“公子雪高风亮节,不慕名利。”

狐子七好笑道:“以你所言,公子雪高风亮节不慕名利,我就是那个贪慕虚荣活该死掉的倒霉蛋?”

小顺子听得这话,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昨晚在宫门前议论狐子七的话居然被狐子七听去了,吓得赶紧跪下:“奴才不敢。”

狐子七淡淡地瞥了小顺子一眼,轻启薄唇道:“起来吧。”

小顺子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垂首侍立一旁。

狐子七继续询问道:“我听说,公子雪每逢初一十五都会亲手抄写经文,共三份。一份送往莲华殿供奉,一份呈给太后娘娘,还有一份送到皇帝陛下宫中,是这样的吗?”

小顺子心中暗想:你曾是公子雪的贴身书童,这些事情你岂会不知?还要问我们?

然而,他哪敢将这般心思宣之于口,只得恭恭敬敬地回应:“回胡学士,确实如此。”

狐子七一笑,道:“那就是了,你去相国寺,告诉公子雪,让他顺便也给我抄一份。”

小顺子闻言,不觉脸色一变,看着狐子七的愤恨眼神几乎要化为实质:公子雪这个书童真是太过分了,贪慕虚荣就算了,一朝得志还语无伦次了?他从前可只是公子雪的一个书童,替公子雪磨墨的奴才罢了。现在居然要公子雪亲手替他抄经祈福?

他也配吗?

也不怕祈福不成,反而折寿!

小顺子虽不敢当面顶撞,却仍忍不住说道:“胡学士的意思是,您要一份和太后、陛下一样的经文吗?”

这话的意思倒是明白,暗含着“太后和皇帝的东西你也敢要,你这样岂非大不敬”的意思。

狐子七听得这话,轻笑一声:“确实,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怎么可能要一样的呢?”

小顺子微微放松,以为自己拿捏住了。

然而,狐子七话锋一转,说道:“我当然不能与太后和陛下相提并论,他们福泽深厚,非我所能及。何况我自幼体弱,出身卑微,自然需要更多的庇佑。这样吧,你告诉公子雪,让他用血墨为我抄经,这样才能更好地祈求福祉。”

小顺子听到这话,顿时惊愕交加,愤怒之情涌上心头。

狐子七见小顺子气得快撅过去了,却敢怒不敢言的,好笑得很,只说:“你生什么气?又不用你的血抄经。要生气也是公子雪生气吧。”

小顺子一时语塞,忙低头道:“奴才不敢。”

狐子七摆摆手:“你直接去问他,他若肯,就这么办。他要不肯就算了。”

小顺子不知何言,只好领命而去。

狐子七静静地坐在窗台下,凝视着投射在地面的日影。

周围的一切都如此静谧,只有他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滋扰这片宁静。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更使他添上一种似人而非人的古怪美感。

他就这样坐着,直到等到小顺子回来。

小顺子低着头,双手捧起一个托盘,虔诚而庄重地将其高举过头顶。

狐子七明白,小顺子此刻的庄重是真挚的,但这份庄重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托盘上的东西。

托盘之上,赫然放着一卷抄写好的经文,那字迹殷红如血,显得格外醒目。

那每一个字都写得横平竖直,一撇一捺都极其规整,显然是公子雪的手笔,狐子七一眼便能认出。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狐子七的眼前一阵模糊,似能看见明先雪身着一袭白衣,身形挺拔地立在案前,手持毛笔书写着每一个字。

狐子七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那殷红的字迹,如能感受到明先雪写字时的温度与力度。

狐子七要来这血墨经文,原是为了修炼增益,然而此刻拿到手上,却只顾着描摹观摩了。

好奇怪啊……

狐子七沉默地抚摸着血色的经文,手不自觉地放轻,如同在触摸最上等的丝绸,稍微用力都怕损伤勾丝。

——真的好奇怪啊。

狐子七默念:明明才一天不见。

我就已经好想好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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