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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成婚

白骨观 木三观 4026 2024-08-07 09:15:54

平日明先雪看着冰冷得紧,玉石似的,如今手心捧着他的脸,才恍然察觉这确实是一个细皮肉嫩的十八岁小年轻。

那种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来,透过皮肤深深地渗透到狐子七的心里,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以及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狐子七也歪了歪脑袋,定定去看明先雪的脸。

明先雪的脸侧着,几缕没固定好的乌发缭乱地覆在他苍翠的眉和挺拔的鼻上,寒潭一样的眸光透过发丝,幽幽地看着狐子七。

此刻的他,倒比狐子七更像什么昼伏夜出魅惑人心的山精野怪。

狐子七咽了咽,下意识想去吻那未被发丝覆盖的唇。

那唇是淡粉色的,不似狐子七的。

狐子七媚骨自成,唇不点而朱,胭脂海棠一般的叫人想到明媚的春天。

明先雪则不然,他总是恹恹不振的,唇也透出几分病气的苍白,如褪色的石榴裙。

狐子七捧起他的脸,忍不住吻他。

明先雪闭上诱人的眼睛,打开贪婪的嘴唇。

狐子七如把手伸入开满花的树洞,蓦然却被里头藏着的蛇一口咬住,吃疼要缩手,却已被死死缠紧。

狐子七心中一惊,又突然埋怨自己,真是失策,他早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明先雪,其实最是霸道、猖狂、孟浪!

然则,晚矣!

狐子七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大蛇缠住——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明先雪的肌肉在强力收缩,就像蛇在缠绕猎物时做出的紧紧箍束。

这种束缚感让他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如毒蛇的牙齿所咬了一般,狐子七产生了疼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毒蛇的毒液侵蚀得他全身的神经都变得异常。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无力,只能任由明先雪摆布。

——从长发,到指尖,从脚背,到心口,全由这毒蛇游动了。

在这一刻,狐子七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狐狸,而是完全属于了明先雪。

——这叫狐子七感到害怕,感到高兴,感到兴奋,感到迟疑。

——这叫明先雪感到高兴,感到兴奋,感到高兴,感到兴奋……

说来奇怪,明先雪这辈子,从来对一切都感觉都非常复杂。

他对身边的一切人或事,都流动着一种复杂得几近漆黑的感情。

唯独在狐子七的身上,才能得到这么纯粹乃至极致的感觉——眼前一片明亮的雪白。

而狐子七则恰恰相反。

狐子七对世间万物都是泾渭分明,喜欢是喜欢,讨厌是讨厌。

唯独对明先雪……

他喜欢是真喜欢,讨厌也是真讨厌。

忍不住想要亲近,忍不住想要远离——两种感觉居然如此强烈地同时存在着。

这撕裂感,比在明先雪身下犹盛。

“真讨厌……”狐子七轻声嘟囔着,然后沉沉入睡。

梦中,狐子七置身一艘摇晃的船上。

初时只是轻微的晃动,但渐渐地,船身剧烈摇摆,约莫是行驶在汹涌的大海之中。他睁开眼,只见海浪滔天,一浪高过一浪,如同山峦般翻腾不息。

海面破开,一只巨大的鱼跃出水面,张开巨大的口,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在狐子七惊愕的目光中,那只大鱼猛然俯冲而下,一口将他吞了进去。

狐子七大感窒息,浑身难以动弹,肌肤刻骨地感受着大鱼腹中的湿润。

他挣扎着,试图从这幽闭的空间中逃脱,但周围都是滑腻腻的鱼腹内壁,找不到任何出口——

“呼啊——”狐子七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抬眸一看,就见汗水从明先雪身上滴到他的腹部。

狐子七悻悻骂道:“到底谁是禽兽!”

虽如此,狐子七还是忍不住为明先雪此刻风姿目眩神迷。

平日里,明先雪总是保持着坐卧如松的端庄姿态,行动温文尔雅,肌肤柔滑如冰,骨骼轻盈,何时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卖力模样?

怕是一万只鬼拿刀在背后追着他砍,他也不见得会这样流汗气喘吧?

如此想来,狐子七竟比一万只鬼还厉害了。

不免又有些飘飘然——哼,不愧是我。

过不了许久,月上中天。

狐子七见那大圆月亮,心里有些怅惘,又不觉想起山里对月长啸的日子来。

明先雪却下了床,披起衣服,推开门,往观星台上去。

这座高台,巍峨耸立于莲华殿之巅,原是用于窥探星象、解读天命的圣地。

视野自然十分开阔,高台地面以青石和汉白玉打造,镌刻着铭文。

但见明先雪独坐在砖石之上,对月闭目,呼吸吐纳。

狐子七原不留心这些,只是抬眸一看,却见明先雪身上的紫气幽幽溢出,往外散去。

狐子七忙也披起衣服,推门走上高台,看着地上的砖石纹路,不觉一惊。

“你这是做什么呢?”狐子七忙走到明先雪身边。

明先雪抬眸:“你看出来了?”

狐子七轻声说:“这个阵法,是根据乔松殿的阵法改的。乔松殿的阵法是为了吸纳龙皇之气,而你的……反其道而行之,是要散去龙气的。”

说到这个,狐子七眉头紧锁:“你身上还弱着,不趁机利用龙气滋养自身,怎么反倒散去?”

明先雪微微一笑,神色平静而淡然:“皇帝失德,今年眼看又要有旱涝之灾。我想起昔日太后借先帝龙气换取风调雨顺的法子,想试试能不能行得通。”

狐子七愣了愣,说:“当年太后用的是先帝的紫气。而你……你用的是自己的紫气啊!你这不是……不是……”

明先雪接口道:“你是想说我无私吗?”

狐子七:……我其实是想说你发癫。

明先雪轻轻一笑:“我这身子,即便不用紫气,好好将养着,也是能好的。我有时间有精力也有最上等的药材供养着,可百姓呢?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一份紫气。”

狐子七愣了愣,竟不知该说什么。

明先雪倒也不是第一次发这种善心了。

狐子七现下也不再去纠结那个问题——这毒娃娃难道真的是一个好人?

到底看来,明先雪这孩子嘛,只要你不去惹他,他还真的就是一个活菩萨。

偏偏狐子七就是惹了他。

故这活菩萨大变活人,变成了一个活阎罗。

也不知找谁说理去!

狐子七看着明先雪苍白的脸,忍不住说道:“你不是说你要济世是为了修行,修行是为了长生?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怎么能长生呢?到时候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坏了,岂非本末倒置?”

明先雪笑了,笑容竟然带了几分暖意:“小七心疼我了。”

狐子七脸上竟微微有些热意,凝神细望,月色清辉之下,明先雪脸庞比水还有光。

此刻狐子七又想:如此人间绝色,在他之后,恐怕是没有的了。

说到底,月从古至今,都是只能有一个的。

狐子七心中蔓延起一份莫名的不舍,但台上清风一吹,他又回过神来。

于是,他转身走到高台的另一侧,遥望远方。

月光如水,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他的眼睛。

明先雪默默咳了咳,说:“小七,在想什么呢?”

狐子七转过脸来,带着几分撒娇似也的埋怨:“在想,你是不是在哄我?”

“哄你?”明先雪似不解,“何出此言?”

狐子七便说:“我要你表达对我的信任,你却没撤五雷阵,反而用美色诱惑我睡觉,可见居心叵测!”

明先雪听到“美色诱惑”四个字,只觉好笑,又忍不住抚摸自己的脸,想道:原来我在他眼中,也是一个绝色。

这如何不能算是一种两情相悦?

狐子七见明先雪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只因为他在用沉默敷衍自己,越发生气了:“怎么?被我说中了,无言以对了?”

明先雪这才抬头,笑道:“小七要我证明自己的诚心,这当然没有不妥的。”

狐子七听了明先雪这肯定的回答,并无开心,反而在心里想:他马上要来一个“但是”了……

却听得明先雪说:“但是……”

狐子七心下暗气:果然,凡人就这些套路。

明先雪缓缓说:“我是否真的能相信小七是不会离开我的,是全心要陪伴我的呢?”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狐子七作为野狐狸精,毫无道德包袱,诳语是张口就来的,“难道我之前说的你还听不进去?”

“这么说来,”明先雪脸上泛起喜悦之色,“你是答应和我成亲了?”

“答应……和你……成亲?”狐子七怔住了。

他脑子迟钝地回忆了一下,这才跟卡住了似的定格在当时:是啊,是啊,当时明先雪提起了一个他到了适婚年龄,该娶亲了的话题。

当时,狐子七还以妖精不能配皇室为由婉拒。

明先雪因此引经据典地把狐狸做皇后的合法性都给巩固住了。

狐子七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当然愿意相信小七。”明先雪笑容柔美,“撤去五雷阵需天时地利,好歹得择一个良辰吉日。不若我们也在那好日子成婚,也是两全其美了。”

狐子七一把子尬住了:这毒娃娃居然把“我信你个鬼,除非你和我结婚,我就撤阵”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要说这结婚,可比五雷阵更厉害。

五雷阵不过是在京师四周设下阵法,叫狐子七一出城就遭雷劈。

但也像明先雪所言的那样,狐子七没有恶业在身上,天雷不会怎么伤他。他要硬扛也能扛过去。

若是结婚,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以明先雪这人的心思,一旦结婚,定然是要告宗庙拜天地立婚契。

如此,便是天道认可了明先雪与狐子七的契约。

若说那毒娃娃是普通凡人,狐子七也不是不愿意和他结契。

毕竟,人生短暂,百年光阴对狐子七这样的妖精来说,并不算太长。一场百年的陪伴,换来的是一段红尘乐事,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只不过,这毒娃娃是要求长生的。

最可怕的是,狐子七觉得,这毒娃娃要求的东西基本不会求不到的。

一旦这毒娃娃真的得到了长生,这就从此意味着狐子七的生命中多了一个永恒无尽、不可割舍的牵绊——无论是千秋还是万载,这份牵绊都将如影随形,深深烙在他的命中。

这样的限制,可比拿绳子把狐子七捆住都厉害呢。

狐子七知道自己是喜欢明先雪的。

然而,人的喜欢太古怪了,竟然是要结白首契约,生死不渝。

他很尊重这种习俗,但……

但他是狐啊!

看着狐子七变幻莫测的脸色,明先雪似有所悟,发出凉凉的一笑。

狐子七莫名打了一个哆嗦。

狐狸的直觉告诉他:他必须把这个深情形象继续演下去。

倒也不为别的。

他狐子七如果不好好扮演“倾慕公子小狐狸”,那么明先雪不会继续演“柔弱温文大美人”。

要是明先雪决定不装了摊牌了,谁的屁股疼谁知道!

狐子七忙端起一副深情的模样:“原来公子果然是想着这事儿的,我原还以为公子是随口一说呢!”

明先雪眼中的冷意骤降,笑道:“我跟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狐子七心想:那也太吓人了。

狐子七表面装得很感动,低头说:“是么?那你要择什么良辰吉日迎娶我?”

明先雪微微一笑:“我觉得腊月初五就不错,那一天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狐子七震撼:我的天爷,你还已经挑好日子了。

看着狐子七一脸僵硬的样子,明先雪便问:“怎么?你不喜欢?”

狐子七回过神来,脸上的僵硬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他惯常的狡黠与机智。他早已在心中盘算通透,知道这一刻的回应至关重要。

他便故作一脸高傲:“是的,不喜欢!”

明先雪问道:“不知道是哪里不合狐仙的心意呢?”

“这还要我说?”狐子七一脸不悦,“你自己不会想吗?”

明先雪仔细想了,似想不通。

狐子七忍不住笑说:“亏你还是天生的玲珑心呢,看你也不怎么玲珑啊?”

明先雪拱手道:“还望狐仙不吝赐教。”

狐子七摇头晃脑地说:“我声名狼藉,你根基不稳,却偏和我仓促成婚,难道打算是私下成亲吗?”

“怎么会呢?”明先雪正色道,“我既然决定要和你结婚契,就必然会按照礼法,三书六聘,风风光光地迎你过门,祭祀天地,告知宗庙,尊你为王妃,与你共享我所有的一切。”

“王妃?”狐子七佯怒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凡人讲话不算话!”

明先雪一怔。

狐子七故作咬牙切齿状:“你当初跟我承诺的可是皇后之位,如今怎么就变成了王妃了?”

明先雪怔然。

他的尴尬是狐子七预想之中的。

虽然明先雪手握尚方宝剑,可以斩昏君,但到底没有要紧关头,天地并未明示,明先雪贸然弑君,是大逆不道,要遭天谴的。

明先雪最信因果循环,自然不会轻易走到那一步。

一路过来,明先雪都如履薄冰,为击溃桂王隐忍了没有十年也有八载了。

再者,就算天道允许,明先雪还得考虑人间之事。

如今要当皇帝,自当是筹谋着,慢慢收束权柄,同时等这气数将尽的昏君自然死亡,留下一道遗诏,明先雪顺理成章地继位这才叫手不沾血,护他一身白衣如雪呢。

狐子七看着明先雪的表情,心中暗自得意。

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明先雪的回应。

过了许久,明先雪才缓缓开口:“皇帝还年轻,且有宗室及老臣护着,只怕不会轻易禅位。”

狐子七微微颔首,叹了口气:“确实,我也不忍破坏你的多年筹谋……”

明先雪却道:“不过也没关系。”

狐子七:……?……??没关系??什么没关系???

“如果这是小七想要的。”明先雪微笑得十分温柔。

狐子七:……?……??我想要的??

此时,安睡行宫的皇帝突然背脊发凉,打了一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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