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落地声在客厅里几不可闻,林思渡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前是顾淮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深沉,他突然有些恍惚,抓着顾淮衣袖的右手一点点地滑落,连反抗都忘记了。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半闭着眼睛问,“今天是……工作。”
顾淮抓着他肩膀的双手剧颤,沉声说:“不是你。”
怪他自己,步步为营,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漏算了林思渡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受到的伤害。
但好在不会需要太久了。
“哦。”林思渡似懂非懂,眼睛里映着灯影和薄光,“那你放我下来,我的手有点疼。”
今天那诊所的医生是个很不错的人,给他包扎得很整齐,医用胶带贴得很整齐,林思渡自己很满意,但顾淮看着这只手背上的白色纱布,就觉得碍眼。
顾淮脸上的表情没好多少,跟他说话的语气却温和了很多。
“工作还能把自己给弄成这样。”顾淮说,“珍惜你自己的手吧,鉴定师。”
“……哦。”林思渡右手抓着顾淮手臂处的衣服,从客厅的桌子上跳下来,从顾淮的脚背上踩了过去,顾淮只是挑了下眉,没说他什么。
因为刚才的深吻,他的嘴角被亲得红了一大片,嘴唇上还有未散的水痕,眼睛里带着点克制的泪光,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现在他微红的嘴角和眼睛会引起对面人什么样的恶意联想。
林思渡没有回房间,而是选择坐在了沙发上自己的那块位置,他能感觉到顾淮还压着火,有事没发泄完,但顾淮面上却已经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让他隐约有些不安。
可顾淮像个没事人似的,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渐渐换上了平时那副看似吊儿郎当的笑颜,跟他好声好气地讲话了。
顾淮去B市的时候,行李箱很轻,没装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箱子却变得沉甸甸的。
林思渡双手食指交叠搭在黑色软枕上,看着顾淮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搬出了十几本古旧的书,书页发黄,书的边角卷着,顾淮把书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有一股旧物的沉闷气味,林思渡咳嗽了几声。
顾淮把他丢在地毯另一边的两只拖鞋挨个踢了过去:“你把鞋穿上,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
“不想……穿。”林思渡踩了踩脚下的柔软的地毯。
顾淮带回来的这些旧书,是承办博览会的那位女士送的,都有些年份了,很多都已经绝版了,是以前那片学校用过的教科书。
林思渡的目光就没从那些旧书上挪开过。
“我一直都有点好奇。”感觉到他的目光,顾淮问,“你小时候也这么固执己见吗?认准了的东西,别人都说不动,倔得像个老顽固。”
这不是句好话,在以前林思渡理都不会理。
但是他今天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仰头看了几秒天花板,说:“是。”
“但你一看就是很有家教的人,那你后边那些早睡早起的规矩是怎么习得的?”顾淮把桌上关于鉴定的那本书仔细擦了擦,给他送过去。
林思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顾淮也要来问。
“打过来的。”他说,“我爸妈觉得‘棍棒出孝子’。”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没在说自己的事情,而是只在陈述一个已有的事实。
他被严格的家教装点了一身彬彬有礼疏离外表,掩盖了自己骨子里天生的执拗和风险追逐意识,以为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混进人类社会里,可他还是没有朋友,也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顾淮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扎得他生疼。
他张口就想骂几句不堪的话,但又实在不想让林思渡听见这些,最终还是把话给压了回去。
林思渡捧着顾淮递过来的那本旧书,翻了几页,看得入迷,他每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不怎么和顾淮说话了。
脚踝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被人绕着圈,抚摸了两下,有些痒,他动了一下,光裸的脚踩在了顾淮的膝盖上,轻轻地踢了一脚,被顾淮伸手给拨了下去。
顾淮按着他的脚背,给他把拖鞋套了上去。
“行了。”顾淮说,“你看吧,我不打扰你。”
“……哦。”林思渡捧着书很久,书页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思绪里却成了一片凌乱。
都怪顾淮。
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对着他发火,把他的嘴巴亲得生疼,又好脾气地跟他计较要不要穿鞋这种琐碎的问题。价
几十分钟后,顾淮边用毛巾擦头发,边从卫生间外的走廊踱过来的时候,林思渡已经不在价沙发上了,连着那本旧书一起带走了。
客厅的长桌上,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花瓶。
顾淮先前从未怎么注意过这只花瓶,今天目光却反复地审视了好几遍。
他觉得这花瓶今天有点空,缺了一束盛放的花。
临近年底,又是鉴定机构的工作高峰,林思渡的手算是工伤,黄教授给他减少了一大半工作,林思渡从高中开始就习惯了脚不沾地的忙碌,现在工作忽然减少,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顾淮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回来得都很晚,林思渡起床后看见沙发上被移位的抱枕和架子上的书,才知道顾淮前一天晚上回来过。
他下班路过花店的时候,买过五六次白色的风信子,但每次花开正盛的时候,顾淮都没有看见,一旦花朵有了花瓣翻卷的迹象,就会被他收走丢掉。
他不知道是这花的质量不好,还是他其实还在动摇怯懦,这样反反复复过好几次,顾淮没看见,他也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了。
好像他和顾淮的心思总有些错位,顾淮穷追不舍的时候,他冷漠疏离,他想有所回应的时候,顾淮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因为六月毕业,在学校做了一半的项目终于要结束了,那天他去学校验收成果,在学校门口遇见了纪枫。
顾家集团最近好像变动很大,他从黄教授那边听了点动静,似乎和顾淮有关。
纪枫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正在跟一个看起来像是社会青年的人说话,见到他给他打了个招呼,问他的手有没有好一些。
“已经好很多了。”林思渡说,“没有关系。”
纪枫身边那人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看得他有些不舒服,他打完招呼就离开了,隐约听见背后两人说起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在意。
临近圣诞节,顾淮在集团的品牌方案打了个漂亮的定制成绩,沉寂了多年的品牌在他的手里焕发了新生。倒是纪枫和纪小茵手里的那条,先前用错了原材料方案,问题货款尚未解冻,反而有些资金短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两人都不敢跟老爷子开口,想自己把这事给压下来。
顾淮忙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得了个满意的结果。
忙了这么多天,今天公司的氛围比较轻松,顾淮甚至看到有人抱了一束花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土。
他想。
多传统多守规矩的人,有所表达的时候才会送花。
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林思渡,想起了很久以前林思渡送给别人的花。
顾淮:“……”
他又有些生气,敲着键盘交代公司任务的手都多用力了一些。
林思渡,从来、就没有、给他买过花。
他羡慕又嫉妒得酸涩,连着心情也一起发沉。
刚好此时助理发来消息,说了纪枫那边的动静,他沉默着听了一会儿,扣着桌子的手逐渐用力,手背上显出了手骨的轮廓。
“我知道了。”顾淮沉声说。
他还记得他和林思渡之间的那个赌约,他等不及了,他要给林思渡证明。
林思渡今天下班的时间很早,他在路口的花店外看了一会儿,放弃了买花的想法。
他房间的桌子上,昨天还留了一朵有点蔫的白风信子。
明天是周末,今天他大概可以等顾淮回来。
顾淮如果看不到,他就把花砸到顾淮的脑袋上。
手机振动了一声,是纪枫发来的消息。
[纪枫]:学弟,来唱歌吗?别天天窝在办公室里不动,出来我陪你玩一玩吧。
林思渡很喜欢“陪伴”这个词,放在以前,他会去的。
但他今天觉得索然无味。
他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回。
“你在家吗?”顾淮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在。”林思渡说。
“那正好,我没扑错地方。”下一秒,家里的门就被顾淮打开了,他开门的动静不小,坐在沙发上捧着书的林思渡被吓了一跳。
“顾淮。”林思渡说,“我想了,我……”
“跟我出趟门。”顾淮不由分说,拉着他站起来,往门外价走。
林思渡放在桌角的花被顾淮一脚踩到,林思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些抗拒地挣了挣,顾淮今天没由着他,拉着他上车往公司的方向去。
“我们的赌约还作数吗?”顾淮问。
林思渡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顾淮把车停在集团公司楼下,带着他往会客室的方向走,绕过会客室的正门,进了里间。
林思渡被他一推进去就知道,会客室里是有人的,顾淮是要他听会客室里的对话。
里间是休息室,大约只有5平米,只放了张床和更衣柜。
“你听一下。”顾淮说。
林思渡听到了纪枫的声音,还有一个,他今天在校门口边听到的声音。
“你们母子俩,借那么大数额的钱吗?”那个声音问,“为什么你们这种有钱人家要借那么多钱啊?”
“这你别管了。”纪枫说,“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要赶定制品的工期,我急着用。”
“行啊,我之前跟你说的,你把你那个学弟约出来,我想跟他聊聊,我之前说他几句,顾淮就发疯,我今天见着了本人,我也想认识一下。”那人说。
“我已经约了他了……”纪枫犹豫着说,“但他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昏暗的小房间里,林思渡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薄薄的一张木门背后就是集团的私人会议室,而现在顾淮把他压在那张门上,从背后抱着他,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
他的脸颊和耳朵贴在冰凉的木门上,颈肩是顾淮的说话时滚烫的气流。
“林思渡。”等不及的猎手终于露出了原有的爪牙,“我证明了,他没有一丁点喜欢你。”
林思渡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发出很轻的喘息声。
“概率游戏啊。”顾淮在他耳边宣布,“你一败涂地了,你要跟我在一起了。”
林思渡被他抓着衣领翻过身来,后背抵在木门上,顾淮这次的吻毫无章法,从他的嘴角,一路吻过下颌,在他喉结的位置咬过,又轻轻地啃噬着他皙白的锁骨,毫无收敛的吻让他在瞬间产生了一种会被对方吞吃入腹的可怕幻想。
毛衣的衣领被顾淮拉开了一些,他有些没力气,贴着木门,慢慢地往下滑,被顾淮抓着胳膊拎起来。
看见他眼睛里薄薄的泪光,顾淮误解了他的意思,顿时心头火起,动作比先前更粗暴起来,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让他疼得想躲开。
热烫的双手带着冷风,探进他毛衣的下摆,一路往上,几乎带着点报复和发泄的快意,没什么轻重地揉捏他。
“你跟我在一起了。”顾淮在他耳边反复说,“你快喜欢我。”
林思渡有些失神,那边房间里还在说着什么,都嗡嗡地入不了他的耳朵,只知道顾淮突然又把他打横抱起来,压在了旁边的那张床上。
陌生的环境,和周围偶尔会提到他名字的对话声,让他全身都在颤抖。
不能出声。
不能反抗。
屋外有脚步声逐渐离去,他不管不顾,抬起手,狠狠地从顾淮的脸颊边扇了过去。
顾淮偏过头,额发微微地乱,满不在乎,低头想嘲笑他几句,却感觉到手被微凉的一双手抓住,食指指关节剧烈地疼。
林思渡咬他了。
“……”顾淮一下子撤了手上的力气,怕弄伤他。
“顾淮,你这个笨蛋。”林思渡躺在沙发上,单手手背捂住了双眼,声音带着哭腔。
顾淮愣在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把他死死地抱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