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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寻心 李书锦 2541 2024-08-14 18:50:16

阳光充足的房间里,柏浔躺在一张小床上,臂部至手掌扎满银针。

针灸疗法治愈不了正中神经损伤,比起实际作用,对柏建林的心理作用要更大。

从症状出现至今,已经半年了。柏浔的手伤已然陷入困境,连他本人都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但柏建林不认这个命。

时间到了,医师走进来收走银针。他没有跟柏浔说什么,走到房间外和一个穿灰衣的老者说话。

柏浔默默穿好衣服,从另外的门出去。

这里是一个像四合院一样的建筑,五年前才修建好,柏建林退休后搬到这里。

比起悬铃木那幢洋楼,柏浔住在这里的时间要更多。

大概人老了就需要陪伴,从设计图纸就开始干预的人,真住进来又嫌房子太大,常要把柏浔接过来。

穿过吊着四五个鸟笼的回廊,柏浔坐在茶室里。

过了一会儿,柏建林走进来,坐到另一个座位上,开始烧水烹茶。

柏浔不喜欢喝茶,面前只是一杯水。他拿起桌上看到一半的书,抽出书签就这么看起来。

他和柏建林长得一点也不像,但性情几乎一模一样。那种谁也不放心上的冷漠,亲父子都没有这么像的。

水烧开了,柏建林给自己沏茶。他不准备跟柏浔聊点什么,只是喝茶,再抬眼看看柏浔看书的脸。

柏浔长得不像他,也不怎么像他短命的儿子,要更像同样短命的儿媳,尤其眉眼和头发。

对于双亲,柏浔没有什么记忆,因为在他记事前父母就因车祸过世了。伤势极重,是当场死亡,那个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也死了。

柏浔记事起,身边的亲人就只有爷爷。

但柏建林的工作有些特殊,在他退休以前,柏浔并不能经常看见他。即使见了,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那时主要照顾柏浔的是一个保姆,把柏浔弄丢的也是那个保姆。

那天发生了什么,柏浔已经记不清了。怎么到西北的,记忆也很模糊。

已经十一年了,他们从来不提那件事。

柏建林慢慢喝了口热茶,看柏浔翻书页的样子,缓缓说:“之前那个村子,有人来找你了。”

柏浔没有反应。

“是你留字条那个孩子吧,怎么不见见?”

当年的柏浔在离开西北前,一共做了两件不符他性格的反常事。一件是他给姓路那对夫妇说情,另一件是他留了张字条给一个叫应小澄的孩子。字条写的还是悬铃木那个地址。

柏建林记得很清楚,应小澄一出现他就想起来了。

柏浔慢慢翻过一页书,“我为什么要见?”

少年人声音低沉,声线平稳,像某种低音弦乐器,就是薄情的口吻听得人心凉。

“不见你给人留字条。”

柏浔又不说话了。

如果是七年前那个留字条的柏浔,应该会见一见。但现在只有七年后的柏浔,不觉得见面有意义。只是既然真找来了,比起浪费时间叙旧,不如给对方需要的,也算皆大欢喜。

柏浔懒得跟柏建林说这些,拿着书走出茶室。

-

应小澄收着那张20万的银行卡,就像猴子抱着不能吃的金桃,只觉得苦恼,不觉得欢喜。

雪上加霜的是,在他找机会出去把卡还给柏浔前,为了参加U系列田径联赛,他跟队暂时离开了西山。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才回来。

按惯例赛后是休息时间,许青山这些家在本地的运动员都打了申请回家。应小澄也离开训练基地,带着那张银行卡去悬铃木找人。

他已经失望太多次,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去的路上他自己都不觉得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正好碰见柏浔在家。只是除了一次次去找,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1-12号又响起门铃声,出来开门的还是那个阿姨。

应小澄怏怏不乐地问:“阿姨,柏浔在家吗?”

“他在。”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应小澄怔在原地,“真的吗?”

阿姨笑着点头,“稍等,我进去问问你能不能进来。”

只打开一点的铁门又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阿姨走回来,把铁门打开,“请进吧。”

1-12号应小澄来过很多次,但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铁门,看到铁门后是什么样的。

那扇总是阿姨来开的铁门后面是一个不大的花园,种了很多植物,簇拥着不多见的红砖洋楼。

应小澄走到玄关就看见一个人,皮肤很白,个子很高的男生。

和那张海报上一样,已经十八岁的柏浔五官长开了。他从小就漂亮,大了也只是变得更漂亮,眼神冰冷地站在那,在应小澄眼中只是放大版的路心。

所有的失望和伤心烟消云散,应小澄回过神,心脏都快高兴炸了,他有好多话想跟柏浔说,但现在最想说的只有一句,他想说我来找你了。

可柏浔也有话说,还赶在他开口前。

“嫌少?”

应小澄一怔。

柏浔冰冷直视他,“你要多少?”

就像一盆冷水浇头,久别重逢的喜悦被这两个问题浇灭一半。

应小澄收起笑脸,眉头微皱,“我来西山找你,不是来跟你要钱,我是来兑现跟你的承诺。”

把儿时的一句话放在心上,长大后翻山越岭地找来,这世上一定有这样的人,也一定不多。刚好应小澄就是这样的人。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一定来。”应小澄站在玄关没有进去,迎着柏浔冷冷的目光,他想至少先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心心我特别想你,看到你好好长大了我特别高兴。西山我是因为你才来的,但真的不是来跟你要钱,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应小澄拿出那张20万的银行卡,“我不要钱,这个还给你。”

柏浔没有看那张银行卡,“收着,以后不要再来。”

应小澄无措地捏紧银行卡,“为什么?”

“我不常在这,也没有心情应付你,说完了就出去吧。”

期待了七年的见面,不过五分钟就结束了,哪怕是应小澄也被打击得够呛。

从铁门出来,他坐在路边没走,头顶的悬铃木被风吹得哗哗响。

这是一条行人极少的路,应小澄坐在那里,像迷路的人。没有人出来看他一眼,关心他一句。

就那样过了很长时间,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他面前,车上的人没有下来。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开门声。应小澄回头看,见换了身衣服的柏浔走出来。

柏浔和他对视一眼,径直上了后座车门。车子开走了。

还真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常在这里。

-

应小澄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心心念念要去悬铃木。那张20万的银行卡还在他宿舍的抽屉里,变成他和18岁的柏浔唯一的交集。

秋天来了,路边的叶子发黄,风一吹,扑簌簌地往下落。

应小澄效力的西山田径队,在天气变得更凉之前,组织了一场秋游爬山看枫叶的活动。去的不远,当天来回。

那是应小澄第一次跟那么多人出去玩,他很开心,拍了很多照片,还捡了一书包的枫叶。

回到训练基地,食堂做了鸡腿,他打了八个,许青山叫他鸡腿王子。

他没有故意淡忘那天的事,只是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柏浔也有柏浔的生活。

既然柏浔认为他的出现是一种打扰,那他是不应该再去的。

应小澄每天严格训练,要在下一场比赛上跑得更快。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进训练当中,经常上网冲浪的许青山抓着手机跑来找他。

“小澄,我记得你之前说的那个朋友,是叫柏浔没错吧?”

应小澄刚做完一组练习,抓起毛巾擦汗,“没错,怎么啦?”

“我看到关于他的新闻,他退出西山交响乐团了,以后都不会再演奏。”许青山表情严肃,将手机屏幕放到应小澄面前。

新闻稿很长,有很多柏浔在台上演奏的照片,他是西山交响乐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小提琴手,将来也完全有可能成为最年轻的首席小提琴手。

但现在这光明的未来已经破灭,柏浔因伤无法再演奏,已经正式退出西山交响乐团。

应小澄抓着许青山的手机,把这条新闻稿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字他都懂,可他看不明白。

他把手机还给许青山,担心得眉头紧锁,“我上次见他,他明明好好的。”

许青山叹气,“这些写新闻的也没说他到底怎么了,就说他有伤,伤哪也没说,我估计伤手上了吧。毕竟拉琴的,手老重要了。”

应小澄越想心越慌。

伤哪了?疼不疼啊?

“不行,我要去看看他。”

“你现在去啊?”

许青山没拉住人,转眼应小澄已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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