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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寻心 李书锦 3736 2024-08-14 18:50:16

柏浔小时候问过差不多的问题,那是他对应小澄说的第一句话。不过现在的应小澄已经不记得了。

“祁连山。”

应小澄恍然大悟地点头。

他们突然站住不动,黄狗也没跑回来,而是跑进院子。不一会儿,翻新过的土坯房门里走出一个妇女,一米六多些,小脸蛋,黑眼睛,腰上系着一条深蓝围裙。及腰黑发编成长长的麻花辫,有少量白发丝。

杨娟就这样站在家门口,微微眯起眼看,说话声音娇而不弱,“澄呐?”

应小澄下意识回头,明明很陌生,却又说不出哪里特别熟悉的妇女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那只给他们带路的黄狗紧紧跟在她脚边。

杨娟一边快步走一边说:“怎么回来了不提前说一声?你爸上县城给你快递东西去了。”

她裸眼视力5.0以上,还没走近就认出跟儿子站一块的是路心。那孩子模样已经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但还是能看出来小路心的影子。

应小澄满心以为她会给自己一个拥抱,因为她看上去那么开心,可杨娟把他略了。不像城里女人细腻滑嫩的皮肤,是常常劳作的人特有的粗糙。她的眼睛很亮,温和有神地看着柏浔,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不?”

柏浔也在看她,微微低头跟她对视,“记得。”

“哎呀这孩子,真好,长这么大了,一表人才。”杨娟亲近又喜欢地拍拍柏浔手臂,再回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两年多不见的儿子,小声数落他不跟自己打招呼,“你不认识妈妈了?”

应小澄胳膊被拧疼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人,“妈,妈。”

杨娟取下他的双肩包背在肩上,带两人回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法国待几天吗?”

原来她知道应小澄忙什么去了。

“就是刚从那儿回来的。”应小澄一直看着杨娟的背影。

“不用回西山训练?”

“我还有假期。”

杨娟已经走进小院,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地面铺了水泥。两个大小伙子走进来,原本就不大的房子显得更加拥挤。

屋子里的陈设和以前大差不差,土炕,木头桌子,通了电后用不上的老式煤油灯还放在角落里。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电视机了,收在有土炕的房间。可以想象到天冷外面下雪,一家人窝在土炕上看电视该有多安逸。

杨娟搬出小板凳给他们坐,家里不常来客也没什么好拿出来招待人的,只能找出一袋红枣干和一袋葡萄干。

应小澄坐在小板凳上,小口抿着解渴的温水,眼睛悄悄打量环境,满眼都是好奇。

原来他的家是这样的,应小澄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是个穷苦的山里孩子。

进屋后,杨娟的视线一直落在应小澄脸上,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柏浔感觉她已经看出来了。

应小澄喝够水放下碗,好奇地问杨娟,“妈,爸去县城给我快递什么东西了?”

“一些土特产,牛肉干、黑枸杞、奶片这些,送给你们教练的。”杨娟笑着说:“你忘了?就是你打来钱让我们看着买。”

应小澄微怔,哪里记得还有这回事,点头不说话了。

应家的房很小,只有土炕的那间房能睡人。应小澄小时候都跟父母挤在炕上,大点了就住校,周末放假回来睡折叠床,就这么糙养着到他成为运动员,去了西山。

折叠床还在,应小澄睡是足够了,可柏浔该睡哪?

杨娟不得不愁这个问题,起身对两人说:“你们坐,妈出去买点菜。”

应小澄等人走出去了才说:“她好像感觉出我不是以前的应小澄。”

柏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杨娟走了,应小澄终于可以大胆地起身走走看看。虽然这里很小很旧,但他只觉得亲切,感觉这就是医生说的熟悉环境有利于记忆恢复。

房子小,他转了不到一圈就回来了,对柏浔说:“我只看到一张收起来的折叠床,你晚上睡哪?”

柏浔不觉得这个问题需要自己考虑,“都可以。”

“噢。”见他都不操心,应小澄也不操心了。

两人安静地坐了会儿,应小澄突然想起来,“你小时候住隔壁?”

“嗯。”

“我想看看。”

应小澄走到院子,人在墙下一踮脚就能看到隔壁。好像比他家大一点,没住人,但也没有荒败,感觉是有人隔段时间就会去收拾一下。

“没人。”应小澄对柏浔说:“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柏浔记得应小澄跟他说过,“县城。”

“原来搬到县城了。”应小澄又踮脚抻着脖子,“那为什么我爸妈他们不搬去县城住?”

“不知道。”

柏浔回屋搬了张小板凳出来,想让他踩在上面,但应小澄已经跑到门外了。他只好放下板凳跟出去,无奈地说:“不要乱跑。”

应小澄对一切充满好奇,“我爸妈不走是想在这养老吗?虽然是挺合适的。”但县城肯定要更热闹,也更方便。

这村子好像有一半的人都搬走了,他们到现在都没瞧见一个年轻点的人,小孩儿也没看见。

“我能不能往远一点走?”

“别走太远。”

“好。”

应小澄和那只黄狗刚走没多久,杨娟买了新鲜的菜和肉回来,笑着进门说:“等小澄他爸回来了,我让他上王庆家把折叠床搬过来,他们答应借咱们用用。”

柏浔点点头,并无意见。

杨娟放下东西从厨房里出来,发现不见应小澄,问:“他去哪?”

“出去走走。”

不等杨娟问,柏浔已经拿出应小澄的所有病历,“他在法国被铜像砸到头,人没事,但忘了所有事。”

杨娟脸色变得苍白,“什么意思?”

“他失忆了。”

杨娟接过那一沓纸张,翻了翻,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那……还能想起来吗?”

“能。”

听到这声笃定的能,杨娟脸色稍微缓过来些许,但捏着病历的手指还在发颤。

柏浔往门外看了眼,答应过不会走远的人还没回来,说:“我去找找他。”

杨娟不知道应小澄刚走出去没多久,甚至忘了自己都是快去快回的,惴惴不安地跟到家门口,心里怪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柏浔摇摇头,往刚才应小澄离开的方向找过去。

-

五六月份,西北播种早的地区已经在收麦子了。水阳村种的晚收的就晚,麦子还在地里长。

应小澄走路快,狗跑起来也不慢,一人一狗也不知道跑哪儿撒欢,柏浔找了一路也没看见。

从村子里的路走出来,这里几乎就是村子土坯房群的外围了,能看到农田清晰的田垄。他找了许久的人,还有那只狗就在农田外转悠,时不时往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柏浔没过去,就站在原地望。没有高楼的田野视野异常开阔,晴天日头不是特别晒,有很多云从远处飘过来,再飘向远方。

应小澄知道柏浔在那里,但他没有跑过去,反而带着狗越玩越远。

神奇的是,每次他感觉自己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心想应该看不见了,可回头看还是能看到柏浔。因为那个人一声不响地跟过来了。

刚开始应小澄还觉得挺好玩,但在他又一次和狗往前跑出许远后,他再回头,那个原本气定神闲的身影竟然跑起来了。

应小澄的运动员神经就是见不得有人追着自己跑,看到柏浔追过来了,他扭头跑得更快。黄狗在身后使劲追。

他是现役运动员,要认真跑,狗都很难追上他。柏浔就更不用说了。

很快,柏浔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看着越跑越远的人缩成小小的黑点,好像再也不回来了。柏浔心慌得整个人像往深不见底的悬崖落,失重感比剧烈运动后,脑供氧供血不足更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他站在原地看着就快看不见的应小澄,怒火和慌乱失措几乎是同时往外喷发。

“应小澄!”

只有风声的田野里,他的声音声嘶力竭。

“回来!”

应小澄可能是听见了,因为小黑点渐渐放大。

柏浔剧烈的心跳声好像能把耳膜震破,黑色的卷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耳后和脖颈上有汗,被阳光照得晶莹。

他的胸口用力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那往回跑的身影。

应小澄跑近后就改成走了,他好像知道自己把人惹生气了,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说话声理不直气也壮,“干吗?是你先跑的。”

柏浔喉咙干得快冒烟,咽口水都疼,“过来。”

“你有事就站那儿说吧,我不过去了。”

柏浔朝他走去。

应小澄见状没敢再跑,就是不停往后退。他已经能看到柏浔阴沉的脸色,太吓人了。

不就是没追上吗?至于那么生气?

“我是运动员,你追不上我很正常。”应小澄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他倒着走哪里走得赢柏浔,很快就被追上了。

柏浔抓住他的衣服,“你跑什么?”

应小澄不敢说话。

柏浔虽然经常不高兴,但也极少像现在这样发火,“我有没有说不能走太远?”

应小澄理亏,可被他这样抓着也有点不太高兴,“那你不要追我嘛,我一看到你追过来就想跑。”

“为什么?”

“不知道,运动员本能吧。”应小澄拽开他手,整理一下被拽歪的衣服,小声说:“你可以不要那么凶吗?”

“我哪里凶?”

“哪里都凶。”应小澄现在回家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有恃无恐,“你还抓我衣服。”

“不能抓?”

应小澄被噎了一下,小声说:“不能。”

柏浔拉起他的手腕,不怎么温柔地拽着人往回走。应小澄脚步踉跄,想把手挣回来,“我自己走行不行?”

“不行。”

黄狗紧跟着他们,一会儿跑在前,一会儿又跑回来。

风吹着地里的庄稼,应小澄以为自己会被直接拉回去,但柏浔很难预判。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扔到一堵墙上,还没消气的柏浔守着他不让动。

应小澄背靠着墙低下头,能屈能伸,“我跟你道歉好吧,我再不跟你比跑步了。”

柏浔也是第一次领教应小澄的跑步速度,像断了线的风筝使劲飞,谁也追不上。以前的应小澄绝不可能对他这样,一定会让自己能看见他,不会把自己远远丢到身后。

他不禁想起那年秋天在温泉酒店发生过的事情,不管应小澄在后面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停下等他,也没有回头。那时应小澄也像这样害怕吗?

应该比他更惊慌失措吧。

应小澄没听见他说话,飞快地偷看他一眼,“你是要我在这罚站吗?”

柏浔没有说话,拉着他的手回去了。

-

太阳下山前应禾勇从县城回来。杨娟给他打过电话,他知道应小澄在家。

在柏浔的印象里,应禾勇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话很少,但非常疼爱应小澄。以前去县城很不方便,他每次进城赶集都会给应小澄带好吃的。现在应小澄成为运动员,在外进嘴的东西很严格,很多东西不能吃,他只好提回来一大兜子新鲜蔬菜。东西刚放下就趁着天没黑去王庆家搬折叠床。

晚上吃完饭,两张折叠床就摆在木头桌子旁,应禾勇进了有土炕的屋就没再出来过。

杨娟进出的时候,应小澄从门缝里偷看到,应禾勇在看病历,眉头紧锁的样子像在努力读懂里面的每一个字。似乎在理解儿子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人看着好好的,却不认得父母了。

农村都睡得早,土炕那屋关了灯,应小澄和柏浔也准备睡了。

躺在折叠床上,应小澄睡意全无,因为心里有歉意。不只对杨娟和应禾勇,也对从前的应小澄。但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想他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不知过去多久,他听到柏浔起身。黑暗中,一团漆黑的人影朝他走过来。应小澄躺着一动不动,以为柏浔在梦游,怕惊醒他也不敢出声。

柏浔像木头桩子一样在他的床边站了一会儿,忽然慢慢俯下身,一分不差地在漆黑里亲到他的嘴。

应小澄吓得直接睁眼,怔怔地看着柏浔。

柏浔好像也没想到他是装睡的,怔了一瞬回神,淡淡地说:“我不是偷亲。”

应小澄难以置信地坐起身,“这不是偷亲是什么?”

“只是不想被你知道,我亲的是爱我的小澄,不是你。”

应小澄觉得他很荒谬,“可你现在亲的就是我。”

“我也很遗憾。”柏浔的语气确实充满遗憾,“我根本不想亲你这个小澄。”

应小澄气笑了,用手使劲擦嘴,“我也不想被你亲!”

柏浔个子高,站直身垂眼看人就有那么点居高临下的意思,“快点睡。”

应小澄的心脏抖了下,“你该不会想在我睡着的时候干什么吧?”

“你睡着了就不关你事,是我和他的事。”柏浔坐在他的床侧,还是那带点命令的口吻,“快点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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