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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拿的剧本不对劲 云初棠 9279 2024-08-16 09:48:46

极度震撼过后,梁煊目光中带上一丝自己不曾察觉的火热,这样的阿槿,他几乎要移不开视线。

内心最隐秘的渴望猝不及防呈现在眼前,梁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愣愣看着前方。

黄金笼子里的谢云槿动了动身体,毛茸茸尾巴跟着动了动。

视线不知觉被吸引,梁煊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控制不住想象毛茸茸尾巴的触感。

谢云槿睁开眼,发现自己又一次做梦了。

这次的梦中地点与之前不同,他伏在榻上睁眼,入目是空旷大殿,与纯金制造的精致笼子。

而他自己,不出意外,身处华丽黄金笼中。

腿上传来毛茸茸触感,谢云槿低头,看到一条毛茸茸尾巴垂在身侧,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尾巴???

谢云槿瞳孔剧缩,难不成这次不是预知梦,而是普通梦境?他变成了什么精怪?

手往后探,摸到尾巴,虽然触感逼真,但不难分出,尾巴是假的。

谢云槿不自觉松了口气。

低头细细打量自己,熟悉的轻薄纱衣,不同的是,腰间系有一根细细的带子,顺着带子往后,与尾巴相连。

——尾巴是绑在腰间的。

抬眸,注意到站在笼子外的梁煊,谢云槿了然,他没有变成什么精怪,这次的梦境和之前一样,只是地点变了。

奇怪,梁煊怎么站在那里发愣?

也好,谢云槿不打算打断他,目光落到其他地方,打量四周。

黄金笼所在的,是一座空旷大殿,里面除了他所处的笼子,再无他物,谢云槿无法分辨出这是哪里。

他试探着站起来,发现脚踝处依然戴着细链,细链一端没入毛茸茸地毯,不知伸向哪里。

手腕上没有东西。

衣服仍然不能见人。

没等站直身子,谢云槿再次伏了回去。

他还是趴着吧。

梦里梁煊怎么就热衷给自己穿这种不能见人的衣服呢?

再看还站在原地发愣的男人,谢云槿一口恶气呼出来:“你看什么看?!”

他的声音惊醒了梁煊。

梁煊走到黄金笼边。

黄金笼很高,大到足够谢云槿在里面活动,侧边有一道可容单人通过的小门,门是虚掩着的,上面没有锁。

推开门,梁煊钻进笼里。

男人很高,逆着光走进来,谢云槿需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不知为何,谢云槿觉得今日的梁煊和之前有些不同。

不等他细究,观棋声音将他从梦中唤醒。

“世子,世子。”

谢云槿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间,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知书取来衣服为他穿上。

看了眼天色,谢云槿奇怪:“天还没亮,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知书脸色有些着急:“老夫人院里来人说老夫人晕倒了。”

“怎么回事?”套上最后一件衣服,谢云槿顾不得将衣服打理好,边整理边往外走,“祖母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昏迷?”

路上,谢云槿遇到同样得到消息的侯夫人。

“娘,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侯夫人隐晦打量了一圈四周:“到了再说。”

很明显,侯夫人知道内情,谢云槿心中着急,不免显露出些许端倪:“祖母不要紧吧?请大夫了吗?”

“世子您放心,老夫人晕倒第一时间已经去请大夫了。”前来报信的侍女开口。

祖母昏迷,谢云槿无心再想梦境的事,到了祖母院子,意外发现长宁侯已经在这里了。

长宁侯的院子离老夫人住处更远,为何长宁侯比他们先一步到这里?

谢云槿心中闪过狐疑。

老夫人依然在昏迷,等了一会,大夫终于赶到,细细给老夫人看过,道:“老夫人无大碍,只是一时怒火攻心,才昏倒了。”

怒火攻心。

好端端的,怎么会怒火攻心?

想到先他们一步出现在院子里的长宁侯,谢云槿拧眉,总不能是被长宁侯气的吧?

老夫人与长宁侯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将侯府掌家权交给侯夫人后,便独居在一边,少理外事,是什么事,让她气到昏迷?

大夫为老夫人扎了针,天蒙蒙亮的时候,老夫人终于悠悠转醒。

看到一屋子脸色焦急的人,老夫人摆摆手:“我们都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谢云槿不肯,来到床边,握住老夫人冰凉的手:“祖母,您把我吓坏了,让我在这陪陪您。”

“知道你孝顺,祖母真的没事,你一宿没睡吧,瞧这小脸,都变白了,听祖母的,回去歇一歇,歇好了再来,祖母绝对不赶你。”老夫人心疼看着唯一的孙儿。

拗不过老夫人,谢云槿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在隔壁歇一会,有什么事祖母叫我。”

“好,好。”

长宁侯始终没说话。

离开时,谢云槿不带感情看他一眼,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怀疑,现在则有七、八分确定,祖母被气晕一事和长宁侯有关。

谢云槿从梦中醒来,梁煊的梦还在继续。

只是,他无法控制梦中的身体了。

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事态发展,做不了任何改变。

他看到自己将阿槿按在软榻上,看到轻纱垂落,与玄色外衫交织在一起……

视线一转,他的意识被困在另一个自己身体里,温香软玉在怀,眼前却是带着恨意的脸。

从梦中醒来,梁煊脸色沉得吓人。

高公公惯例伺候他起身,被太子脸色吓到,大气不敢出。

这是怎么了又?

“备水,孤要沐浴。”梁煊披上外衫起身,湿意明显,不清洗无法出门。

“是,是。”高公公垂眸退了出去。

梁煊走到点香位置,香炉里的香料已经燃尽了,想到梦里发生的一切和惊芜大师说的话,淡淡杀意蔓延。

那些,是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么?

是已经发生过的,还是仅在心中所想?

不管哪一种,梁煊都无法容忍。

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一天没见到阿槿,做了那样梦还有感觉的梁煊隐隐松了口气。

高公公从外面进来:“殿下,谢小公子告假了。”

梁煊第一反应是自己不堪念想被发现,谢云槿躲着自己,继而反应过来,那只是个梦,阿槿不应该知道。

放下批到一半的公务,梁煊问:“原因?”

“谢小公子遣人来说,府里老夫人生病,他想在家陪老夫人几日。”高公公将自己知道的说出。

“也好。”梁煊捏捏眉心,知道另一个自己做的事,他怕自己会在谢云槿面前露出端倪,不见面也好,正好,他先弄清楚那个梦、以及另一个自己的相关事宜。

还要认清自己的心。

“你去太医院,让陈太医给老夫人瞧瞧。”

“是。”

谢云槿派人去东宫告假,老夫人很不赞同。

“你看我都好了,只是晕倒一会,大夫也说没事,槿哥儿别耽误正事。”

“我哪有耽误正事?”谢云槿撒娇,“现在最要紧的是祖母的身体,娘,您说是不是?”

长宁侯没在老夫人院子待多久,借口有事先离开了,老夫人把一众来探望的姨娘庶女打发走,只留下谢云槿母子。

“槿哥儿说的对。”侯夫人感念这些年在府中老夫人的帮衬,真心拿这位老人当母亲尊敬。

“祖母放心好了,殿下很好说话,不会为难我的。”

谢云槿说着讨喜的话,没多久就把老夫人逗得喜笑颜开。

见老夫人眉眼间郁色散去,谢云槿浅浅松了口气。

他单独问过大夫,大夫说,老夫人的病不要紧,但得少受气,再来几回,恐对身体有影响。

待在老夫人院子里,谢云槿没有刨根问底祖母因为什么气成这样,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原因,而是先让祖母心情好起来,心情好了,身体才会好。

没多久,小夏子与陈太医到了。

先与两位夫人问好,陈太医给老夫人把脉。

谢云槿托腮看着,开口:“祖母,我就说殿下人很好吧。”

先前老夫人一直担心谢云槿因为她请假惹太子不快,眼下太子不但没说什么,还派太医过来,可见很看重谢云槿这个伴读。

老夫人心中宽慰。

陈太医给出的结果和之前府里请来大夫说的大差不差,开了些调养方子,让老夫人保持心情愉悦就行。

谢云槿亲自送陈太医出去。

“多谢陈太医专门为我祖母走一趟。”

“世子不必言谢,救死扶伤是为人医者的本分,况且,殿下亲自开口,我怎么也得跑一趟。”

谢云槿又谢过太子,想到什么,叫住打算回宫的小夏子。

“小夏子你等一等,我有东西给殿下。”谢云槿小跑回自己院子,取出一个小盒子,交到小夏子手里。

小夏子没问是什么,妥善收好。

回到东宫第一件事便是将东西呈上去。

刚被安排到谢云槿身边做事的时候,第一次收到谢云槿给太子的东西,小夏子先拿给干爹高公公看,高公公给了他一个爆栗。

“以后有点眼色,小公子的东西,直接交给殿下就行。”高公公语重心长嘱咐。

“可,万一东西有问题……”凡太子吃的用的,无一不是确定完全安全才会呈到他面前,若东西有问题,他们如何担得起责?

“你不用管,按杂家说的做就是。”

“殿下与小公子私交这么好吗?”小夏子喃喃。

“要不杂家怎么费尽心力把你放到他身边伺候?”高公公提点他,“你只管安心把人伺候好,其他不要多想。”

“是,干爹。”

高公公满意点头。

小夏子为人是木讷了些,胜在听话,也没什么小心思,不然,高公公还不敢把人放在谢云槿身边伺候。

谢家小公子,看似只是个伴读,还不怎么受生父长宁侯喜爱,但东宫伺候的,谁不知道,他们太子爷对人不一般?

只小夏子如今的位置,也是高公公耗费一番功夫拿下的。

这可是个肥缺。

从那日起,谢云槿再让小夏子给太子带东西,小夏子都会第一时间直接交到太子本人手上。

梁煊已经准备歇下了。

今日他特意比往常早睡,为的就是想看看,等入夜另一个自己出来,会做什么。

淡淡檀香味散开,高公公轻手轻脚进来:“殿下,小公子给您带了东西。”

梁煊坐起来,掀开帐子:“拿来给孤。”

高公公喊了一声,小夏子捧着小盒子进来。

一个外表看不出什么的木盒。

梁煊接过小盒子,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怔了下。

盒子里,放的是一个小瓷偶。

与先前谢云槿送他的不同,这个小瓷偶做工精致,不到半个巴掌大,栩栩如生。

梁煊小心将瓷偶捧出来,看了看床头,不行,容易摔落,起身走到博古架边,寻了处最安全的地方,把里面原本摆放的东西拿出来随意塞到另外地方,小心翼翼将瓷偶放进去。

高公公暗中记下位置,之后宫人打理寝殿卫生的时候,会格外注意这个角落。

梁煊端详放好的小瓷偶,不知是在与自己说还是与旁人说:“阿槿学东西一向很快。”

高公公附和:“小公子天生聪慧,学什么都快。”

梁煊好心情笑了笑,连身体里多出一个意识的糟心都少了些。

半夜,梁煊睁开眼,闻到熟悉的檀香,挑眉。

披衣下床来到放香炉的桌边,垂眸打量徐徐升起的烟雾,嘴角意味不明勾起。

没管能香料,梁煊来到放信的地方,打开看了眼。

这是两人之前达成的共识,除了在谢云槿一事上,其他地方他们目的一致,可以先合作。

相互留的信息多和朝中各类事情有关,最近两人比较关注的,是顾家的事。

和谢云槿知道的片段式未来不同,梁煊拥有前世完整记忆,前世顾家一事事发之时,顾家四叔已成大气候,早年留下的许多痕迹被清扫干净,梁煊费了翻功夫追根溯源,查到冲州。

顾家四叔最早任职的地方。

前世,顾家四叔回京后,逐渐切断了与冲州的联系,痕迹抹的太彻底,也是这一次梁煊派人去查,才百分百确定,顾家四叔一事,最根源之地,在冲州。

看完密信,梁煊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

现在顾家四叔的布置还不深,若要处理,不难,只是同在顾家这艘大船上,顾家四叔出事,顾家其他人也会受到牵连。

还有一点,现在的顾家四叔在京中根基不深,与那些人的联系不深,只动顾家四叔一人,容易打草惊蛇,让那些人更警觉。

先放任不管吗?

第二日起来,梁煊隐隐有一点昨夜的记忆,另一个自己处理了白天没完成的公务,并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那之前是怎么回事?

只是偶然?

梁煊不信。

不过,顾家四叔的事确实得解决一下。

顾承泽作为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已经入职翰林,其他考中学子,外放的外放,托关系的托关系,还有一个被关在牢里。

谢云辉不想外放,他好不容易考取功名,不想去贫苦之地受苦,想方设法讨好长宁侯,希望长宁侯给他谋一个在京城的职位。

谢云辉父母也是,亲自来了侯府几次,暗中送来不少好东西。

侯夫人清点这些礼物,问站在旁边的长宁侯:“侯爷,这些东西要收下吗?”

若要侯夫人自己说,肯定是不能收,虽出自同宗,殿试前住在侯府备考还能说过去,成绩出来不断往侯府送东西,是想害他们吧。

混迹官场多年,一些忌讳长宁侯还是知道的,皱眉道:“都是亲人,送这些做什么?原封不动还回去。”

他现在自己的前途都拿不准,哪有心力去为一个侄子谋划?

侯夫人松了口气,若长宁侯开口要留下,才让人头疼。

吩咐下人将礼物装好,清点确定无误,悄悄送了回去。

谢家三房家中。

三夫人看着被送回来的东西,愁眉不展:“侯爷不肯收,是不打算帮忙吗?”

“要不我们再去说说?”

“说什么说?”谢家三伯皱眉,“他意思这么明显,云辉来信说要搬出侯府住,不就是侯府不容人吗?说什么马上上任,住侯府影响不好,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影响不好的?”

“那怎么行?”谢三夫人急了,她还想儿子继承长宁侯爵位呢。

“马上是老夫人生辰了,不然我们去侯府贺寿,再问问,能不能把云辉留在京城。”

外放几年,想做什么都晚了。

听说长宁侯因为渝州一事被太子惩罚,与世子谢云槿关系再度恶劣,这是多好的机会?

当了世子又如何?长宁侯一日在这个位置上,事情便一天没有定论。

她的云辉还有机会!

两人商议一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谢云槿不知道,都到这个地步了,谢云辉一家仍在觊觎长宁侯的爵位。

老夫人生病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听说谢云槿为此告假,专门给老夫人侍疾,谢云辉硬着头皮去看望。

他真的怕了谢云槿的问题。

来到老夫人院子,远远听到屋里传来笑声,谢云辉定定神,往前走。

候在外面的下人进屋通传,不多时,出来将他迎进去。

“给祖母请安。”谢云辉恭敬行礼。

越长大,他越知道权势的好处,也越知道,没有足够权势的时候,必须忍耐。

老夫人对他态度不咸不淡,明显不如待谢云槿亲热,听谢云辉说打算搬出去,总算分给他一个眼神。

“搬出去也好,你如今考中功名,一直借住在叔父家,被同僚知晓当心惹笑话。”

“祖母说的是。”谢云辉一言一行挑不出任何错处。

“听说之前槿哥儿找你问功课,没麻烦你吧?”

“没有,云槿弟弟聪慧,是我学问不够,帮不上什么忙。”谢云辉好险维持住脸上表情,生怕老夫人让他继续为谢云槿解惑。

他实在承受不起。

好在,老夫人没这个意思,只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要互帮互助。”

谢云辉没有久待,送完补品,表示完对老夫人的关切之情便起身告辞。

等人走了,老夫人好笑看向谢云槿:“槿哥儿这是做了什么,逼得谢云辉对你避之不及?”

“我没做什么啊。”谢云槿一脸无辜。

只是按长宁侯的意思去问了谢云辉几个问题而已,谢云辉答不上来,与他有什么关系?

在外面寻好住处,谢云辉忙不迭搬出去。

谢云槿从祖母院子里回来,见知书等人一脸喜色,好奇:“你们遇到什么好事了?”

“世子,堂少爷今日搬出去了。”

“这么快?”谢云槿以为再怎么着也得等几天,看来他低估了那几个问题给谢云辉带来的心理阴影。

搬出去也好。

觊觎自己东西的人天天住在自己家里,让人如鲠在喉。

心情大好的谢云槿打算作画。

“观棋,把我的画具搬出来,祖母生辰快到了,我给祖母作一幅画。”

如梁煊所说,谢云槿从小学什么都快,只要他想,唯一的缺点便是思维太跳脱,别的时候还好,做文章的时候,总容易跑偏八百里,一度让夫子哭笑不得。

第四天的时候,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让谢云槿留在院子里了,赶他去太学。

“祖母这就嫌弃我了吗?”谢云槿做出一副被伤透心的样子。

“别贫,”老夫人已经不吃他这一招了,“这几日你也看到了,祖母能吃能睡,身体好着呢。”

老夫人坚持,谢云槿无法,提前去东宫报道。

他赖在家里,认真说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祖母的病,还因为最近几天都是他不喜欢的课,能躲一天懒是一天。

被他唉声叹气的样子逗笑,高公公边将人往屋里引,边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有人惹我们小公子不开心了?”

谢云槿撇撇嘴:“今日是岑夫子的课吗?”

高公公明悟。

岑夫子,太子外家托关系请来给太子上课的大儒,白胡子仙气飘飘,脾气特别古怪。

谢云槿最怕上他的课。

准确来说,最怕他给太子讲学的内容。

太多大道理,听的人脑子发昏。

前段时间,岑夫子家中出了点事,告假了一段时间,正好是谢云槿祖母生病那天回来的。

岑夫子有自己的事,无心入朝为官,每三个月里留几天时间给太子讲学,讲学地点看岑夫子方便。

大多数时间,是在太子外祖家的别院,然后是东宫,再次之,是岑夫子家中。

谢云槿曾与太子去岑夫子隐居的山上住过几次,在那里,什么都得自己做,吃的菜要从菜园子里摘,想吃肉得去山上猎。

谢云槿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与太子上岑夫子的课,是在十二岁那年。

本来他不需要去的,太子离开皇宫时,看了一眼站在路边送他的小云槿,想了下,把人带上了。

听说是去山上,长这么大没上过几次山的小云槿激动坏了,一路上,叨叨叨与太子说个不停。

去了之后,傻眼了。

山上环境简陋,谢云槿从没见过这么简单的住处,伺候的人将他们的行礼搬下来,一身布衣的老者开始赶人。

“既然人送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别影响老头子我清修。”

“这……”送他们来的,是太子外祖的次子,也就是太子的二舅舅,贺玄朗。

他特意腾出时间,打算陪外甥在山里住一段时间,哪想到岑夫子直接赶人。

“我答应教导你们家小孩,这里便只能用你们家小孩,若不能答应我的要求,你们现在就把人领回去。”

好不容易磨得人答应,贺玄朗哪敢把人带回去,可不论他怎么说,岑夫子都不愿他们留下,只好退而求其次。

“我们在山脚住,可以吗?”

岑夫子终于松口。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教的,你们在山下等两日,若这小孩没通过我的考验,你们就把人带回去。”

“好,好。”贺玄朗擦擦额头的汗,不知道他爹是怎么说服这人的,脾气也太硬了。

“既然答应了,你们走吧。”岑夫子道。

贺玄朗为难看着一地行礼:“我们先把东西收拾收拾?”

“这些都是他们的?”岑夫子看过去,诧异,“怎么多了一个小孩?”

十二岁的谢云槿个子不高,有些怕这个老人,躲在太子身后,愣是没被发现。

“这是……”

贺玄朗正要解释,岑夫子打断他:“好了好了,小孩可以留下,你们走吧。”

贺玄朗揣着一肚子担心一步三回头走了。

转眼间,山上恢复空荡。

“你们俩,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岑夫子坐到摆放在外面的摇椅上,“我知道你们身份尊贵,但是在我这里,没有身份之分,你们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养自己。”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小云槿记得自己的伴读身份,一拍胸脯:“我来做!”

金尊玉贵的两个小孩,被扔到环境艰难的山上,没因为他的不合理要求抱怨,岑夫子对两人印象不自觉变好。

他当然知道,个高些的孩子是当今太子,小一些的那位,想来就是太子伴读了。

岑夫子打量两个小孩,他很好奇,锦衣玉食长大的金贵小主子,能不能适应他这天生地养的环境。

岑夫子是故意把第一次授课地点选在山上的,他不欲牵扯进权势漩涡中,若不是欠贺老头一个大人情,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教导太子。

忒麻烦。

如果他们没能通过考验,那也怪不得他。

岑夫子愉悦眯起眼,笃定两个小孩在这待不了几天。

两人带的东西多,小云槿短手短脚的,吭哧吭哧搬了几趟,累得不行,太子默不作声从他手中拎过重一些的行礼,把轻一点的放到他手中。

“你搬这个。”

“哦,”小云槿愣愣接过,“好。”

两人合作,东西很快被搬进屋子。

“我这里只有一间多余屋子,你们两睡一起可以吧?”岑夫子不知何时走进屋,倚在门框上。

他问的,是太子。

太子点点头:“没问题。”

小云槿也说:“我也没问题。”

“那就好,你们会铺床吗?”

小云槿看看太子,再看看只有床板的床,为难:“我不会。”

“我来。”

小云槿星星眼看向太子:“殿下好厉害,这个也会!”

面对小云槿崇拜的目光,太子不好意思说,自己也不会。

好在岑夫子不打算只看热闹,口头指导了一下,太子磕磕绊绊将床铺好,小云槿跟在旁边帮忙。

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搞定睡觉地方,再把带来的衣服收好,小云槿摸摸自己的肚子,他饿了。

“咕噜。”

太子的肚子也传来响声。

谢云槿舔舔嘴唇:“殿下,我们去吃东西吧。”

“在这里不用叫我殿下。”

“那我叫什么?”谢云槿掰掰手指,“殿下比我大,我唤殿下‘煊哥哥’?”

“嗯。”从没被人这么亲密喊过的太子默默红了耳朵。

“煊哥哥,我们吃什么啊?”小云槿想到,这里除了他们只有岑夫子,犹疑,“要去找那个奇怪爷爷吗?”

两人找到午休的岑夫子,岑夫子看了眼天色:“哎呀,这么晚了,是该吃饭了。”

领着两小孩走到菜园子前,岑夫子指指里面的菜:“想吃什么,去里面挑。”

“啊?”小云槿只见过做熟的菜,从没见过生的,无从下手。

太子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份摆在那,注定不可能接触这些。

看出俩小孩的无措,岑夫子大致介绍了一遍各种菜,笑眯眯让他们自己去摘。

小云槿与太子一人摘了些。

摘完菜,岑夫子倒是没让他们自己做饭,动手把饭煮了。

那是小云槿吃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

肚子饿,又没别的吃的,只能泪汪汪往嘴里塞。

吃了个半饱再也吃不下了。

“我手艺就这样,想吃好吃的,你们可以自己学。”岑夫子被两个小孩的表情气笑了。

面无表情吃完最后一口饭,太子转身,擦干净小云槿脸上的眼泪,小声道:“不然我送你下山?”

早知道环境这么恶劣,他不该带小伴读过来。

小云槿摇摇头:“我不走。”

岑夫子看得牙酸:“好了,别传出去我虐待小孩,跟我来。”

太子先起身,然后拉小云槿起来,牵着他跟在岑夫子身后。

变戏法一样,岑夫子拿出一盒糕点:“只有这么些,你们省着点吃。”

甜甜香味从盒子里飘出来,嘴里不自觉分泌唾液,小云槿双眼冒光看着岑夫子手里的盒子。

盒子被交到太子手里,太子一手盒子,一手牵着小云槿,回到两人住处。

太子把盒子放到桌上,打开:“吃吧。”

小云槿咽咽口水:“煊哥哥先吃。”

“我吃饱了。”太子把食盒往前小云槿方向推了推。

小云槿不肯。

岑夫子做的饭那么难吃,太子肯定没吃饱!

太子无奈,只好拿起一块,咬下一口,再用另一只手拿起一块新的,喂到小云槿嘴边:“现在能吃了吧?”

离得近了,香味更明显,小云槿见太子确实吃了,张嘴咬住喂到嘴边的糕点。

记得岑夫子说糕点只有一盒,两人没有多吃,还剩一半的时候,小云槿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还好山上温度不高,不用担心放坏。

第一日,岑夫子只让他们做了各种小事,第二日,开始正式给他们上课。

太子如贺老头所言,是个好苗子,倒是太子的小伴读,给他带来不小惊喜。

岑夫子本性与世俗背离,多年来,总算遇到一个与自己思想有共鸣的苗子,不自觉把泄露出一丝自己隐藏的思想。

太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在教导太子时,岑夫子会刻意收敛,只单独与小伴读讲学时,透露一二,一时间,没来得及发现。

观察两人几天,打破岑夫子不少刻板印象。

比如他一开始以为,太子带个小伴读来,是为了伺候他。

现在看么,伺候是伺候了,但是反过来的。

他眼睁睁看着太子在小伴读一声声“煊哥哥”中迷失自我,什么都抢着做,把小孩伺候的稳稳当当的。

为了方便劳作,两人穿的越来越简单,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伴读才是主子。

两人在山上住了八天,贺玄朗带人来接的时候,看到两个脏兮兮小孩在菜园子里拔菜,差点落泪。

这可是太子,怎么搞得跟小乞丐一样?

太子本人反而没什么感觉,觉得这八天过的非常松快,若有可能,他还想继续。

将人迎上马车,贺玄朗眼尖看到太子手上的水泡,大惊失色:“殿下的手怎么了?”

“无事,”太子把手背到身后,“烧火烫到了。”

“不是来求学的吗?怎么还要烧火?!”贺玄朗险些跳起来,“好个怪老头,不愿意教人就算了,值得这么作践人吗?!”

脑补两个小孩受怪老头各种折磨的画面,贺玄朗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子头大:“二舅舅,我真的没事,岑夫子也没作践我们,是为了做饭不小心伤到的。”

想他刚受伤的时候,小云槿也是这样,眼泪叭叭掉,太子安抚了好久,才把人安抚好。

敷衍安抚几句贺玄朗,太子登上马车,把小云槿拉上来:“阿槿给我上过药了。”

小云槿点头。

他上药可认真了,仔细涂抹每一处,保证照顾到角角落落。

回程路上,全是贺家二舅舅念叨的声音。

小云槿挨着太子,小声抱怨:“贺舅舅好吵。”

太子捂住他耳朵:“这样就不吵了。”

在贺家二舅舅的强烈要求下,两人进宫前重新洗漱,换上干净衣服。

“小云槿总算舍得来见老头子了?”

思绪拉回,谢云槿看到多日不见的岑夫子。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岑夫子招招手,逗小孩一样:“听说你病了一场,亏我还给你带了零嘴,哪想到,小云槿根本不愿见我。”

“我没有……”谢云槿底气不足。

“夫子别逗阿槿了,阿槿祖母生病,不是故意不来的。”梁煊为谢云槿解围。

岑夫子看看太子,又看看谢云槿,若有所思。

谢云槿被他看得发毛:“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没,”岑夫子摆摆手,“就是见你与太子关系多年不变,好奇罢了。”

“这有什么好奇的?”谢云槿不解,“我与殿下一起长大,关系好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正常,”岑夫子笑眯眯,“希望下次我见你们,还是这么正常。”

“好了,不说这些,既然你来了,我走之前给你留的题目,你做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谢云槿知道逃不过,拿出写好的答案。

岑夫子接过来:“你先坐,我看看有没有长进。”

等待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终于,岑夫子看完了:“不算辱没老夫的名声,下次春闱你可要下场?”

“应该是要的。”谢云槿也不确定。

本来这次他就该参加,突然生了病,下次得三年后了,三年能发生的事太多,还有那个关于未来的梦……

按梦里发展,他参加下次科举了吗?

谢云槿暂时不知道。

“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对你反而是束缚,有你和太子这层关系在,参不参加都一样,”岑夫子意有所指,“有从小到大的情谊在,太子总归不会亏待你。”

“阿槿将来可以继承爵位,就算没有爵位,也可以走别的路子。”梁煊不否认自己对谢云槿的优待。

“看看,我就说吧。”岑夫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谢云槿哭笑不得:“我总不能事事都依赖殿下对我的情谊吧?我还没想好将来做什么。”

“要我说,不如你与我一起云游四海,我一定将毕生所学教给你。”岑夫子怂恿。

接收到太子不善的目光,岑夫子耸耸肩,他知道这个要求谢云槿不会答应,就是说说而已。

“那还是不了,我吃不了那个苦。”

之前在山中生活谢云槿就发现了,他对吃住要求高,反而是太子,对这些都没什么要求,再难吃的饭菜都能面不改色咽下,导致岑夫子一度对自己的厨艺有错误认知。

给两个学生讲完学,太子去忙正事,岑夫子把准备偷偷溜走的谢云槿叫住。

“夫子叫我有事?”

“你这段时间可有受什么委屈?”岑夫子问。

“没啊,夫子为何这么问?”谢云槿茫然。

“见你眉间有愁色,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可与我说。”其实是看出太子对谢云槿越来越明显的心思,担心谢云槿被欺负。

和看似光风霁月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太子比起来,他的这位学生纯良多了。

谢云槿再次摇头,梦境的事,实在不好往外说。

不过,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问。

打定注意,谢云槿定定神:“夫子,我看了一个话本,话本里主人公的朋友喜欢上了他,在发生一切不好的事后,两人决裂,主人公的朋友把主人公关了起来,主人公意外得到从来一次的机会,他该怎么做?”

“你想听哪个版本的答案?”岑夫子摸着下巴,思索,“如果主人公痛恨他那位朋友,从来一次,就该趁一切还没发生,直接把他朋友杀了,一了百了。”

“这……这么粗暴?”谢云槿目瞪口呆。

“不然呢?”岑夫子想敲谢云槿脑瓜,“都决裂了,还被关起来,不趁人弱把人解决,等他强大后再次被关吗?”

谢云槿回想自己在做了那样梦之后的念头,错愕有,别扭有,还有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唯独没有杀意。

也没有远离梁煊的念头。

杀是不可能杀的。

“有没有温和一点的法子?如果主人公不恨他朋友呢?”谢云槿斟酌着问。

“温和一点的啊?”岑夫子思考,“主人公知道他朋友为什么会这样吗?一开始两人的关系怎么样?”

“两人关系很好。”谢云槿想也不想回答。

岑夫子:“既然关系好,那么肯定是有什么事改变了那位朋友,找出这件事,解决掉。”

谢云槿:“只这样?”

岑夫子半是开玩笑道:“主人公还可以弄清楚他朋友真正的内心想法,满足他,一个人最想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就不会发疯了。”

“这样吗?”

最想得到的东西。

梁煊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呢?

想到梦中场景,谢云槿脸上一阵烫意。

那……那样,好像不太行……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若他和梁煊再亲密一点,明确让他知道,他不会因为旁人背叛他,他会永远站在他这方,他与梁煊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走到梦里那般地步了?

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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