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酒,初品时口味清甜,后劲却辛辣寒冽。这是他的代号,也是他唯一的名字。
他冲出包围,奔跑在茫茫白雪之中,身后的枪声和子弹紧随其后。此刻,公安的子弹至少在他的身体里已经埋了两颗,而擦伤更是不计其数。
幸好现在的天气寒冷,伤口不至于化脓腐烂,不然那个味道他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夜幕降临,漆黑的山林间偶尔有乌鸦飞过,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俯瞰一切。
就在薄荷酒已经体力不支,扶着树干休息时,身后猛然传来子弹上膛的响动。
“别动。”降谷零举起手/枪。
薄荷酒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背对着降谷零举起双手,转换了声线:“警官先生,真执着啊,这样都追得上。”
还以为公安里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呢,看来是自己轻敌了。
降谷零冷笑一声:“对付你这样的人,当然要执着一些。”
“我的荣幸。”
薄荷酒此刻正慎重地权衡着利弊,自己已经交到了生命中第一个朋友,按照流程就这么被逮捕完成备忘录里的计划也不错。可是,这样Boss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执行不了了。
算了,先看看这个公安长得帅不帅吧。
如果长得顺眼,那就按照备忘录执行。
他在月朗风轻的夜色中转过身来,呼吸出的热气被围巾挡住,向上凝结成冰晶挂在睫毛上,一双深色的眸子带着笑意,却在看到降谷零的长相时,笑意骤然消散。
竟然,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看来安室先生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朋友呢,这真是悲伤的展开。
围巾下的嘴角扯了个自嘲的笑,薄荷酒的目光落到面前漆黑的枪口上。此刻,枪的主人看上去刚正不阿,那么的正气凛然。
“作为一名警察,你真的很优秀。”青年杀手的语气失去了愉悦。
那么,第一个朋友没了。后面的计划也......
这个感觉就像是你终于买到了喜欢的盲盒,可盲盒里的物品被可恶的公安警察掉包了。
“我的荣幸。”降谷零用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话来回击,“你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根本禁不住高强度的战斗。现在,把枪扔掉,公安可以治疗你的伤。不然,你只能死在这里。”
被枪指着,而且对方一副杀了自己也没关系的样子,似乎也没办法了。薄荷酒微微弯曲双腿,把手/枪放到地上,踢给对方,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
降谷零跨过脚边那把纯银定制版沙漠之/鹰走过来,掏出手铐,却在刚触碰到青年杀手的一瞬间,被薄荷酒一个闪身猛击腹部。
降谷零吃痛,朝薄荷酒踢了过去。青年因为力气透支本就身形不稳,为了躲开攻击竟然一脚踩空,坠向山涧。
降谷零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拉他,反而被对方拖了下去。
雪块坍塌,几快巨石跟着滚下来......
-
耳鸣。
四周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
降谷零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只能看见无边的树丛和天边的月亮。他从地上坐起来,盖在身上的灰色围巾滑落下来。
难道是...
那个围巾掩面的组织成员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远处传来了灯光和呼喊声,降谷零起身,吃痛地皱了皱眉头,站起来喊了一声:“在这里。”
风见带人赶了过来:“降谷先生,您受伤了!”
“没事。”降谷零摸了摸下颚的血痕,“被冰块划伤了而已。收队吧。”
“那另一个……”
降谷零看向四周,捡起那条柔软的围巾:“他已经逃走了。”
降谷零向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踩到一个硬物。他弯腰将其捡起,发现正是对方丢弃的那把银质的沙漠之/鹰。此刻枪口已经失去了温度,枪体被冻得冰凉。
他把手/枪收进口袋里:“下山。”
组织中不乏有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不过那个人总觉得有些熟悉,会是谁呢?
山夜寂静,降谷零把几个受重伤的属下送到了山脚小镇的医院里,与其他人商议决定在这里住上一夜,明早再回东京。
一行人来到城镇的主街上,迎面遇上了一个人。
莲野诚站在马路中间,他穿着一身惹眼的白色的长款外套,脖子上的红色围巾看上去就十分温暖。他的手里捧着刚在便利店加热过的豆奶,手指冻得红红的。
天空开始飘雪,雪花粘在发丝上,像是一副圣诞宣传片。
见到众人,他露出惊喜的神色:“风见前辈!没想到真的遇上大家了!”
风见裕也轻咳了一声,心虚地看了眼旁边的降谷零,然后才问道:“莲野,你怎么在这里?”
“前辈不是说明天要来群马县出差嘛,我就提前一天过来喽,刚好去看看父母。我还在想能不能碰到前辈你,原来真的这么巧啊!”莲野诚说完,忽然疑惑地望着降谷零。
“安室先生怎么也在这里,你和风见前辈认识?”
降谷零向风见递过去一个眼神,风见裕也松了口气。是了,莲野这么优秀,也该向他公布真相了。
薄荷酒静静地听完风见介绍降谷零的身份,把豆奶杯攥紧,脸上却笑意盎然:“原来降谷先生这么厉害,我记得您之前还用假身份骗我吗,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降谷零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只是盯着莲野诚的手皱了皱眉,随后突然发问:“你的手怎么了?”
“哦。”莲野大大方方地举起手,“你说这个啊,我帮我父亲劈了点柴,冻伤了。”
“你不回家住吗?”降谷零又问。
“我在家乡时也是独居,去看父母时不会留宿,已经习惯了。”
降谷零不再过问其他,但双眸中的疑色却并未褪去。
最后,众人找到一家温泉旅馆。小店很少有这么多人一起入住的时候,老板高兴的乐开了花。
安顿下来后,薄荷酒换上了店家提供的白色浴袍,来到露天温泉池。
他把双脚搭在池子边缘,躺下来。温泉的水蒸气滋养周身,就连天空飘下来的雪花都没那么冷了。
“呼,好舒服。”
身上的伤还是好疼,不过至少疲劳减轻了。他在下山后用止血药粉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组织研制出来的紧急止血粉好用是好用,但痛也是真的痛。只希望今晚快点过去,等回到东京的家以后,就能把子弹取出来了。
在缭绕的蒸汽中他闭上双眼。大脑放空会让痛觉加重,他只能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比如重新理顺一下任务计划。
降谷零本来就是公安派到组织的卧底,那按照原计划收买他的事情肯定是做不到了。看来自己只能重新物色一个新的猎物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15天的期限已经将近过半,此刻寻找新的猎物必定十分急迫。
要不...做两手准备?
如果完不成Boss交代的任务,就把降谷零是奸细的事情报告给Boss,这样应该也不会被Boss罚了。
就这么办!
从现在开始,这个欺骗自己感情的可恶的公安就是我的储备粮了。
不过他还不知道降谷零在组织里的代号,下次找机会朝贝尔摩德套套话。
降谷零走过来时就看见莲野诚躺在木板上扒拉着指头,闭目养神。隐约雾气中,还隐约能看到莲野诚微微跳动的眉心。
感受到有人经过,薄荷酒睁眼:“降谷前辈。”
降谷零觉得莲野诚身上那件半穿半脱的浴袍下裸漏的前胸十分刺眼,皱严肃地提醒他:“身为警察,要时刻注意衣着的整洁。”
“哦。”
莲野诚起身,不情愿地系好衣带。其实他并非故意不好好穿衣服,只是伤口太疼了,衣服宽松会更舒服一点。
降谷零也走到温泉边坐下,凉淡的气质让这里温度都要下降几度。薄荷酒不由得把浴袍又裹了裹。
怎么他一来,连水都冷了。
降谷零现在的气质就像是...黑麦。
薄荷酒摇摇头。
其实也不全像黑麦威士忌。黑麦像一座不会融化的天然雪山。而降谷零更像是漫无边际的雪原,偶尔吹过一阵风,都像刀子在割肉。
“你不下水吗?”降谷零突然冷声问。
“不了。”莲野诚笑着回答,眼睛也被染上一层温泉的水汽,变得湿润泛红,他环顾四周:“说来奇怪,怎么这么冷的天大家怎么都不出来暖和一下,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降谷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莲野大概也猜到了。
上司在场,下属们泡温泉肯定会放不开,不如避一避。这么想,降谷君也有点可怜呢。
可是接下来降谷零说的话却让他大跌眼镜:“你现在下水去泡温泉。”
莲野诚从地上起来,一脸茫然:“前辈,我刚刚不是说我不想......”
“这是命令。”
!
所以永远不要可怜男人!
莲野诚见降谷零的目光仍然不依不饶地追随着自己,赶紧从木板上站起来,嗓子中发出一声细腻的:“哈?”
他半开玩笑地向后退了两步,裹紧衣服:“如果前辈继续要求我脱衣服,我可是会去内事审查机构举报您职场性骚扰哦。”
“什么?”还是处男的降谷零似乎没意识到对方会把话题扯向这个领域,一时间有点懵,“你误会了,莲野。”
“降谷前辈命令我下水,不是想看我没穿衣服的样子吗?如果这么想看的话......”莲野诚红着脸,咬了咬嘴唇,用十分纠结的口吻说道:“至少也要私下里再问嘛。”
“???”
“竟然在随时有可能有人闯入的公共场合就......前辈你玩的好变态,难怪你的其他下属都那么怕你,这个程度我是不接受啦。”
莲野诚留下这句话后,光着脚朝门廊跑去,降谷零注视他的背影,决定还是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等一等。”
青年杀手一顿,自己在山上应该没留下什么证据呀。
他缓缓转过身来,低着头抓着衣角,将怯懦演的惟妙惟肖,就算是伪装大师贝尔摩德在这里,也不得不为薄荷酒鼓掌。
“前...前辈还想做什么?”说完后,薄荷酒甚至抖了一下。
谁让术业有专攻呢。这样的漫画剧情他不知道看过多少,可比谍战戏码要熟悉一万倍呢。
“莲野君的身形与某个案子的嫌疑人相似而已,不过我确实不该怀疑你,抱歉。”降谷零从容地说着,用微沉的嗓音证明自己是正经人。
“这样啊...”莲野诚赤着脚走过来,在木板上留下一个个的脚印,看降谷零的眼神仍然带着几分胆怯,“那希望前辈能够对下属多一点信任,这样也对开展工作有好处,是吧。”
“我会注意的。”
让有才华的下属对自己失去信任也是件麻烦事,而降谷零也并没有更深入的证据了,也只能就此罢手。
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自己与新下属的共同记忆不能只有这么尴尬的内容。
于是,他从宽大的浴袍口袋拿出一把银色的手/枪,“这把枪是在山中追捕疑犯时对方所遗弃的。枪体表面涂抹了全氟聚醚的防指纹油,无法获取手/枪主人的信息。”
“听风见说你在侧写方面很有天赋,你怎么看待它?”降谷零对上莲野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薄荷酒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爱枪在对方手中被来回把玩,眼睛都快酸掉了。要知道上面的雕花都是自己亲手刻上去的,落在公安手里好可惜。
他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说:“按照我的推理,这个人应该很有钱,可能是个热衷收藏,冷酷优雅,同时具有极高品味的艺术家。”
降谷零掂了掂那把枪的重量,只评价了四个字:“华而不实。”
青年杀手觉得自己被暴击了。
降谷零接着补充:“我的分析与你相反,对方心智低幼,沉迷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并且很可能有自恋倾向。”
青年杀手被连杀了。
“...是...是吗?”
降谷零静静地观察他的反应,神色温和下来:“这起连环杀人案你的确展示了很高的才能,不过看来仍有不足。还需要多加强。”
“是。”青年杀手发出违心的声音。
哪个侧写师会给自己做侧写,完成后还要被批‘仍有不足’啊。难道不是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吗?
降谷零的侧写一定是错误的,自己的才是正确的。
一定是!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疯狂吐槽的英明神武的长官,在结束与新人下属的对话后就回了房间。
此刻,降谷零找到风见,让他立刻出发去莲野家的家附近调查莲野诚到底有没有回去过。
在他刚离开不久,之前聚在房间里猜测上司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的一种社畜们终于松了口气,通通从房间出来。
“莲野,你竟然和降谷先生聊了那么久,都聊了什么啊?”一个公安走上前,好奇地问。
还在生气的莲野诚语气漫不经心,“哦,降谷先生说他更喜欢粉嫩嫩的女士浴袍,却没有勇气让店家拿给他,我鼓励他要坚持做自己来着。”
他懒散地再次躺下,嘴里嘟囔着:“想不到长官看着严厉,实际上却蛮害羞的,喜欢女装又没什么......”
“啊!”这名警员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转身离开了。
十分钟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上司喜欢女装了。
莲野躺在温泉池旁的木板上,听着身边同事们嬉笑打闹。此刻他没有那种初到警察厅绷紧神经的紧张,反而升出一种松弛的安全感。
就在他快睡着时,穿着和服的店家进来高声呼道:“请问哪位是莲野先生?外面有个叫山村操的人说是你朋友...好像还是本地的县警呢。”
“山村操?”薄荷酒立刻诈尸般坐起来。
山村警官和莲野诚共事过。如果山村操见自己根本不是莲野诚,那就麻烦了!
店家大大咧咧地接着说:“我看外面挺冷的,就把他带过来了。”
外面传来一声热情的:“诚君,好久不见啊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