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绥垂眸看着周鹤被风吹起的袖袍,上头黑金色的鹤随风飞舞。
随着归灵经念到最后,周鹤的周身也萦绕了一圈金色的经文。
宁绥的眼睫除了在眨眼时会落下时,第一次有了别的动作。
它轻微的颤了颤。
当周鹤念出最后一句经文时,他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回头看向了宁绥。
男人面上有些寡淡的温和在瞧见宁绥的那一刹那便绽放成了笑容,就连眉眼都弯了起来。
而他周身流转的经文也是飘向了玉素。
宁绥听见他身后的几个毛头小子呢喃:“周师真的好像神一样……”
他难得的心里起了点念头。
的确像。
从他第一次见周鹤起,他就觉着周鹤不该被这世间所绊住。
哪怕他见识过他说“傻逼”骂“蠢货”,他还是那个不染凡尘的天神。
不像他。
宁绥垂下了眸子。
随后玉素朝他们拱手,神色平淡的迎接了自己的消散。
再然后这幻境便被一点点的跟着消失。
天恰好微亮。
灰蓝色的光笼罩着落败的戏园,遍地的枯叶和空气中腐败、沉闷的气味叫提起的心都重重落下。
他们离开了幻境。
不知是哪家的鸡开始打鸣,带动着别家的一起,一声又一声的叠加在一起,这几个少年却不像以往那样被扰了清梦在被窝里大骂,反而是互相抱在了一起几乎喜极而泣:“我还以为我要死在那里面了……我还以为我要尸骨无存了……”
实在是他们哭嚎的声音有些大了,惹得宁绥都偏头看了他们一眼。
玄师瞧着光鲜亮丽,厉害的玄师还能活个一两百年,但其实这就是个把脑袋放在刀尖上跳舞的行业。
妖邪有好有坏,这点是不假,但总有失去理智了的厉鬼和冤魂,也总有靠吸食人的精气、阳气,甚至靠吃玄师的骨肉修行的妖物。
更遑论本就需要靠不断的念力,在念力断了后就只能吸食玄师的精气活下去的魅。
这些在入门时,每个玄师便都知晓。
有人退却,但更多的是他们站在了妖邪面前。
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和原因,可他们的确没有逃。
这些能够感知到灵力的孩子,大多数都没有逃避自己的命运。
哪怕他们真的很害怕死亡
周鹤瞧着他们,温声道:“你们且先回去吧,剩下事交由我们来就好。”
这几个玄门弟子犹豫了一下,纷纷离去,唯有那位矮个子玄师迟疑的问道:“……周师,我待会可以不可以同你们一道?我想知道是谁杀了玉素姑娘……再者我已正式拜师,潭州毕竟是玄门地界,如若有人故意杀人,我也可以帮上点忙。”
玄门作为唯一的玄师门派,作为宁朝皇室亲创的门派,无论是规矩还是制度都是十分完善的。
这里头的教育和课程也不差,只是因为到底涉及了朝堂,阶级划分过于明显。而玄门中的玄师,大部分都可以插手朝堂之事,只分大小而已。
周鹤倒不在意这个,他也知道宁绥无所谓,便点了下头。
矮个子又忙谢过,随后说:“我姓谢,单名木。那我便先回玄门备点符纸了,您若是有什么发现叫陈寡通知我一声就好。”
他拱手:“多谢周师了。”
说完,矮个子便在周鹤的点头下离去了。
等人走了后,陈寡才说:“宁哥,先前我问了李锦城东那边的事,他留了东西给我在客栈……许是和这事有关系。”
宁绥没接话,陈寡也不在意:“之前也是他带我来梨花院听戏的,我觉着他同玉素姑娘有些什么。”
“那我们先回你们的落脚之处瞧瞧他给你留了什么吧。”周鹤话音落下时,脚底下又亮起了太极八卦。
陈寡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他们身侧出现了一道裂缝,黑漆漆的,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
宁绥头也没回的就扎进去了。
陈寡:“?”
他茫然的看着宁绥消失的背影,就听周鹤道:“进去吧。”
陈寡一脸懵逼的进去了,等他进去后,他再看,人便已经到了城西的小巷子里头。
不远处便是王婶家的豆花摊。
陈寡:“???”
他正惊讶着,就见周鹤从他身后走出来,随口对宁绥道:“等这事解决了回无归山一趟替你取雪峰乌金木?”
宁绥的木偶是在幻境里做成的,幻境消失后,木偶便也没了。
那雪峰乌金木着实难得,偏生周鹤曾经为了他去取了几棵树,现如今无归山里还封存了一份。
这玩意儿结实,说是木头,其实完全就是刀枪不入,也能承载大量灵力,经得起折腾,宁绥喜欢用这样的木头做木偶。
但他却是平静的说了句:“不用。”
周鹤看着他毫无波澜的侧脸,轻轻出了口气。
小朋友还是没打算放过自己。
算了。
周鹤跟着他出了巷子,现如今急也没用。
左右他身上的法衣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褪去。
如若真说服不了这头小倔牛,周鹤不介意用特殊手段。
陈寡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客栈到柜台前,这时候天还未亮全,客栈里头也没什么人,还是小二在柜台前打盹守着:“李锦留给我的东西呢?”
小二忙弯腰去找:“可是怎的了?陈师您先别急,我找找……”
他边说边看陈寡,眼角的余光却是瞥见了不急不缓走进来的宁绥,还有宁绥身边跟着的男人。
这令他愣了一下。
但更令他呆滞的是那男人抬手捻了捻自己的耳廓,惹得宁绥抬眸看了眼。
宁绥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男人却低头逗他:“怎的?会心疼我了?”
宁绥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小二顿在那不动了。
他还是头一次瞧见有人敢这样同宁师说话。
宁师那气场那长相过于逼人凌厉了。
“看什么呢。”陈寡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你快些,事关人命!”
听见陈寡这么说,小二也不再分神去瞧他俩了,忙低头继续翻找。
这时宁绥同周鹤也走到了陈寡这边。
周鹤的视线在这客栈里头转了一圈,陈寡心里一紧。
这客栈便宜,说不上什么富丽堂皇,客房也就是勉强干净整齐,再加上掌柜和小二好说话,也就这两点好处了。
以前不晓得他宁哥的身份,陈寡就觉着有个地方给人睡觉就很不错了,尤其对比一下清明那天的那个全身湿透跟河里捞出来的水鬼一样的人。
现在知晓宁绥就是那个宁师了,陈寡就没法淡定、随意下去了。
就在他以为周鹤要评判这老旧的客栈时,周鹤忽的问了句:“你们这地方,会做石锅鱼吗?”
陈寡恍恍惚惚:“……啊?”
周鹤的指腹摩挲着下巴:“先前我便吃过一次潭州的石锅鱼但那还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如今那家店应当没开了……没有石锅鱼的话,或许近来兴起的生熏黄鱼也可以?”
陈寡:“……?”
他迟疑了一下:“鹤哥你要进食的呀?”
“倒也不会饿。”周鹤捻着手指道:“但既然生了张嘴有味觉,就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
陈寡顿时觉得周鹤身上带了点烟火味了。
哪像他宁哥……
小二将一个包裹翻了出来递给陈寡,一边冲周鹤露出了笑容:“有的有的,本店都有。客官您要上吗?”
从表情上来看,周鹤是心动了的:“唔……等我们处理完了这事再吧。”
这下小二便知晓他也是玄师了。
陈寡在那头将包裹打开,便见里头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
他本以为会是信封什么的,故而疑惑的挠了挠头,直径打开了。
里头躺着一支白色的、类似哨子一样的东西,上头还穿了红色的丝线。
陈寡这下更加疑惑了。
他将其拿出,放在手里摸了摸:“这手感不太像陶瓷啊,这是哨子?”
小二瞧了眼:“这是骨哨吧?我瞧之前有个富商买了个这个给他家公子,可贵了呢。不过李公子留给您的这个做工要精致、要更为漂亮。”
骨哨这东西,一听就令人毛骨悚然。
更何况玄师本就是同邪物打交道,总是会多想。
就听小二补了句:“骨哨都是鸟禽的骨头做的。”
陈寡心里的那点恶寒顿时消失了。
他把玩了一下:“活的吗……?活的硬生生弄死的话……”
少年抿了一下唇,面上有些不忍。
“应当不会吧。”小二说:“李公子可是个大好人呢!”
他话音刚落,宁绥就淡淡说了句:“放下。”
两人一愣。
他的声线本就冷硬,不带感情的时候更叫人脊背生寒。
陈寡下意识的就将骨哨放回了盒子里:“……宁哥,怎的了?”
宁绥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那截骨哨,漆黑的眸子还是那样不带一丝的感情。
周鹤眼里的温和有些凉:“也没什么,就是这东西不是鸟类的骨头做的。”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陈寡也不是二愣子,能让宁绥和周鹤这样的,怕根本就不是动物的骨头。
陈寡再看那截漂亮的骨哨,顿时就手脚冰凉了。
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
还是周鹤神色如常的问他:“你是怎么同那位李公子说的?他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陈寡讷讷道:“我问他城东最近出事了知不知道……因为他父亲是玄师,虽早已亡故,但之前是潭州这边挺有名的一位李师。他……他没回我,只说会给我看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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