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陈寡茫然的看着两尊神:“那个……宁哥是被什么盯上了吗?”
“无事。”周鹤随意道:“仇家而已。”
陈寡没多想:“哦哦哦。”
他们玄师,有仇家正常。
别看陈寡这样,他其实都有仇家。
因为他的姓氏和他背后的家族。
他拿自己一举例,就觉得宁绥有一两个仇家都不算正常了。
他宁哥这本事,这身份,应该要有一城不死不休的敌人才酷嘛!
宁绥和周鹤并不晓得这倒霉孩子究竟在想什么,周鹤只道:“回头你拿了银钱便回客栈等我们罢。”
他这话虽没看着陈寡说,但陈寡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周鹤在同自己说话:“……鹤哥,我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吗?我不怕的。”
“卦象是大凶。”
周鹤诚恳道:“晓得你胆子大,但我和你宁哥不一定能分神照顾你。”
陈寡:“……”
他安慰自己好歹周鹤没有直接说明他拖后腿了,他还是可以顺着台阶下来的:“好的鹤哥知道了鹤哥。”
待得杨母领着另外四名受害者聚集在院子里的时候,周鹤扬了下眉。
就连宁绥都多看了一眼。
因为另外四位公子是被自家人五花大绑绑来的。
这四户人家不同于杨母对杨平安的百般和呵护,生怕杨平安受半点伤。
他们一边用轮椅推着被绑的死死的男子走进来,一边跟杨母嚷嚷——
“杨姐,你说这次来的玄师晓得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要加价吧?”
“这些玄师比玄门的玄师还要厉害,定是要坐地起价的!”
“我们可说好了的哈,这钱不要我们出的!”
“是啊!就算要加价,我们也不会出钱的!”
“实在不行……我家孩子不治就是了!这样也不是不好,放他去考个功名回来也挺好!”
“对对对!”
……
陈寡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嘈杂声,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个站在远处算盘打得精光响的中年人。
玄师的听力和视力都超出常人,他们以为他们听不见,其实他们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压低了声音,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去问周鹤:“鹤哥……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周鹤轻声说:“他们面相写着呢,这几个孩子都不是他们的独子,本身也没有多出息。他们家里都有个厉害的能干的孩子。”
人总是偏心的。
这点谁都不例外。
周鹤是看得多了,宁绥是切实感受过。
但他俩一个从不为世俗困扰,一个从不在意这些,故而两人都是冷眼旁观着。
直到有个小姑娘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位男人的手:“爹,求求你一定要叫玄师大人救救哥哥吧,就算要加钱……我们也出好不好,求求您了……”
那男人松开轮椅,低头去看小姑娘,没回她,只说:“兰妹几乖,这些玄师会尽力的。”
小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宁绥他们,正要撒开脚丫朝他们这边跑来,就见男人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手:“乖,你先回家。你的嫁衣不是还没绣完么?明儿开春就是你的婚期了,可别误了吉日。”
小姑娘看了眼被捆的死死的兄长,红着眼抹泪:“不,我要陪着哥哥!”
男人无奈的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到底是自己的心尖宠,只能由着小姑娘去了。
等他们穿过对面的回廊朝他们这里走来时,争吵便消失了。
陈寡松了口气,心道要是他们敢直接在他面前嚷嚷那些……
好吧他也不能怎么样。
最多把自己气死。
就在陈寡为自己的废物而感到自闭时,宁绥忽地开了口:“五百两。”
众人一愣,就连周鹤都看向了他,只见宁绥站在那,神色平淡:“不多不少。”
杨母反应过来:“好好好……我早就命人备好了,只要您能出手,我立马奉上。”
而那位方才还在揩泪的小姑娘吸了吸鼻子,也停止了抽泣,她感激的看着宁绥,站在男子身后郑重的向宁绥鞠了一躬。
宁绥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周鹤看了看小姑娘,这才发现小姑娘长得不差。
眼睛又大又水,巴掌大的脸白皙好看,还有颗泪痣,瞧着娇俏可人。
原本泪汪汪的小姑娘因为宁绥这句话松了口气,嘴角已经没忍住勾了起来,小小的梨涡可爱得不得了。
她看向宁绥的视线也不似杨母那般带着畏惧和惊恐。
而且这小姑娘的面相……
周鹤偏头看向宁绥,捻着手指微微一笑:“做的不错。”
宁绥没半点反应,在宁绥旁边的陈寡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莫名的觉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以周鹤的本事要超度书生的魂魄,并不难。
他也不需要准备什么,一个意念,脚底下便亮起了阴阳,随后八卦迅速展开。
亮光闪烁一瞬又消失,周鹤张了张口,出口的音节打了个转,变成了:“我需要安静。”
杨母忙点头,那几个人也住了嘴不再说什么自家也是倒霉这些话了。
周鹤背诵归灵经,灵韵的经文唱调十分动听。
金色符文慢慢形成浮在空中,同秋风一起拂动了周鹤的衣袖。
鹤擎的袖子总是是宽大的。
上头黑金色的仙鹤也总是是栩栩如生的。
随着风扬起时,便像是要从那松绿色的袖子中挣出踏上云端翻飞。
宁绥的视线落上去后就移不开眼了。
尤其是顺着那袖子一点点往下就能瞧见周鹤的手。
那是一只漂亮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没有半点的伤痕和瑕疵,完美的叫人想要将其捧在手心里献上虔诚的一吻。
正巧这时风有些大了,周鹤凸出的腕骨展露在宁绥面前,叫宁绥的视线微微一凝。
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周鹤左手的腕骨上有一道很浅的、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的伤痕。
可在无归山时并没有。
是他死后在哪受伤了?
跟北方那条黑蛟交手留下的?
宁绥的右手微微蜷曲了一下。
提线紧了紧,也叫他对那条还未谋面的黑蛟生出了点难以察觉的杀意。
不多时,周鹤吟唱完了归灵经。
随后符文在空中消散,化作点点金光洒落在五位先阴之体的公子哥身上。
他们眼里的痴呆也慢慢消散,最终陷入昏迷。
杨母忙扶住了杨平安,焦急的唤着他的乳名,周鹤温声宽慰:“夫人莫急,待得杨公子醒来,一切便恢复正常了。”
杨母虽然恨不得现在就听杨平安喊她一声娘亲,但她也知晓自家儿子自从嚷嚷着要做状元后,便再也没有入梦上/床,故而强忍着难捱的心冲周鹤行礼:“多谢大人……”
她一招手,候着的小厮便将银票取了出来交到了陈寡手里:“这是报酬……多的算是我的谢礼。”
杨母到底还是没忍住道:“您师从何处?可比玄门那些个玄师有用多了!”
玄门陈家陈寡:“……”
虽说他也不怎么喜欢玄门但也没必要再说一遍吧?
玄门太子爷宁绥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周鹤本想随意含糊过去,在瞧见宁绥低垂的视线时,话到嘴边改了口:“哦,我亦是玄门的。”
杨母:“……啊?”
陈寡:“……?!”
周鹤笑吟吟的摸了摸不知何时退了半步站在他身后的宁绥的脑袋:“不过我是京城玄门那边的人。”
宁绥一顿。
“哦、哦哦,”杨母讪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有些奇怪,但又没敢多问,只看着周鹤从陈寡手里抽出杨母多给的一百两放到杨母手里:“这个就不必了。”
他弯着眼:“我听他的。”
陈寡震惊而又心疼的看着到手的银票又被退了回去。
杨母还想再坚持,周鹤便补了句:“你收回去吧,既然我徒弟都开口说了,我这师父总得坚持一下他的愿则。”
杨母看向宁绥的视线终于不再带有敌意了。
她再次诚恳的向三人道谢,宁绥觉着他们一来一往繁文缛节着实事多,直径拍下周鹤的手转身走人。
他还有人要去抓。
这事对于杨母他们来说是解决了,可以就地散去了。
但对于宁绥来说没有。
宁绥追上推着轮椅离去的男人和小姑娘,在周鹤的注视下问了小姑娘一句:“你哥的生辰与名字?”
他嗓音虽然清冷,但其实也是很好听的,小姑娘对他心怀感激,又听他开口,到底还是有些扭捏:“……您、您问这个作甚?”
她问完后,又报上了自家兄长的生辰与名字,还多嘴说了句:“其实兄长本应早几日生的,是一位方士说那日生好,给了娘亲一方药,推迟了兄长的日子。”
小姑娘垂着头不敢看宁绥:“这些是月姐姐同我说的,月姐姐打小就服侍我娘亲了。”
宁绥的视线在一瞬间变得冰冷:“那你知晓其他人么?”
小姑娘花了点时间去理解宁绥这话:“……我听娘亲说过作孽,说是我们五家都服了药或推迟或提早临盆,就因那方士所言,说是这般生下来的孩子必将有无上荣光,平安顺遂一生。”
周鹤留了陈寡在那扯皮,摆脱杨母朝他们这走来,他嘴角的弧度有点淡,眼里的笑意有些凉。
他在心里计算,十六个字。
他的小朋友已经同旁人说了十六个字。
同一个才见面不超过一刻钟的人说了十六个字。
还为了这个小姑娘主动开了口。
周鹤捻不动手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
鹤鹤啊。
我闻到了。
我隔着屏幕闻到了浓浓的醋味。
注:妹几是地方话,一个代表女孩子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