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余宸明就爬起来收拾行李。他要带走的不多,也就是几件外衣内衣和鞋子,拉着小行李箱经过客厅的时候,迟疑片刻,还是把扔在沙发上、原来他很喜欢的那个毛绒鲨鱼给带上了。
鲨鱼夹在行李箱的上头,被扶手卡着长大了嘴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余宸明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恼火:啊,当初是谁把它买回家的?想要把这个没良心的扔回去,但是已经走到玄关了,实在不想要又回去,好像显得他很留念一样,就只好咬着牙带走了。
上车后他给孟理发信息,有点怕对方还没醒——好在孟理秒回,十有八九又是通宵写曲了。云颢打着方向盘转进一个幽静的中高档小区;孟理原来也是在外租房子的,进梦端没多久之后在这里买了房,余宸明还一次都没来过。
车停在楼下,余宸明把手放在车门上,想了想,还是回头说:“要记得好好吃饭。”
云颢望着他,刚要开口回答什么,就被余宸明截断:“不许说什么吃除你以外做的菜都没有味道——你的病明明好很多了。”
云颢便笑了起来;清晨的阳光勾勒出男人落拓的轮廓,又从敞开的车窗里吹进来微凉的风,轻轻撩动发丝。可惜,这么好看的东西,余宸明现在都不敢多看,一咬牙就推开车门下车,低着头从后车厢拉出小行李箱。
云颢也下了车,要帮手,却被余宸明躲过,便站在车旁看着他。
“在我想清楚之前,我不要和你说话了。”余宸明闷闷地说。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那么久,”云颢回答,“在你下一次情热期来之前。”
这句话听起来又像是个威胁了。余宸明气得瞪他,差点立刻要打破自己刚说的话开口骂人,好在这时候孟理顶着个鸡冠头出来接他了,深重的黑眼圈下戴着口罩,还不住地呵欠。
孟理一见余宸明还拖着个行李箱,很惊讶,第一反应是这人忘记带家门钥匙了?然后第二眼看到道上停着的车,车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余宸明见着他就像见着了救星,立马登登登跑过来,拉着他往电梯走,孟理迷茫地问:“啊?你干嘛带行李箱——怎么了?那是送你来的人吗?”
电梯门在他俩面前关上,远远见那个男人仍然站在车的旁边,看着这边:只不过,他没有看孟理,从始至终,视线都只落在余宸明身上。
孟理一个冷战,猛地清醒过来;他知道那男人是谁了——明明就在一个公司,他却一次都没见过那男人的正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梦端的老板,也就是余宸明的结婚对象。
电梯到了楼层,余宸明拖着行李走出去,回头看孟理。孟理掏出钥匙开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和你老板,吵架了?”
余宸明小脸惨白惨白的,像是被丢掉了的小狗狗,垂头丧气地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孟理当即很不符合酷哥性格地骂了一句脏话;余宸明看他熬夜青白的脸显得特别不高兴,做错事了一样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他知道这么忽然拖着行李上门来麻烦人家挺不好的,或许他还是应该去他哥那儿,于是小声说:“是不是打扰你了?因为没有什么地方能去,能不能让我先住两天,之后我再想办法......”
孟理赶紧伸手把他行李箱提进房间,推着他进去:“瞎说什么!住,住多久都可以——”
单身男青年的房间勉强能说得上干净,但是无法强求整洁,客厅到处都是碟片,纸张和书,吉他和电子琴被丢在一旁,孟理还给自己搞了个隔音工作室,就在自己的卧室旁边,里头也都是电脑,碟片,麦克风和乐器。走廊尽头有个靠墙边放了一圈衣服鞋子的、看起来像是衣帽间的客房,靠窗的那面空落落地摆着一个床垫——孟理看自己的狗窝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才惊觉有点太简陋了,于是立刻挽回说:“你睡我卧室吧,我去睡沙发。”
但余宸明倒没觉得有什么,之前在外头租房的地方差不多也是一个床垫了事,摆手说不用,这样就可以了。
孟理还要坚持,但被余宸明用“我老板估计不想让我睡别人的床”的话堵了回去。他去拿了一套洗过的床单被褥枕头给余宸明铺上,想着家里还缺什么日用品,赶紧要下单买点——但问余宸明,发现余宸明能带的都带了。
他看小孩蹲在打开的行李箱面前,行李箱不大,衣服鞋没带多少,倒是带了一个巨大的毛绒鲨鱼,被丢在床垫上翻着肚皮,可怜兮兮、像是被赶出家门一样。
孟理一堆话堵在嗓子里,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想当初听说余宸明找了金主的时候,他就总觉得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事儿,但俩人平常甜蜜地好了挺久,都特么结婚扯证了——可现在却又忽然闹矛盾。余宸明是什么好脾气,孟理又不是不知道,这都拖着行李离家出走了,闹得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孟理想着事儿想得两道眉毛都打架了,就听到蹲在行李箱面前的余宸明忽然吸了下鼻子,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他瞬间一激灵,谨慎地走过去,侧头一看,果然是哭了。
——余宸明本来是真的在收拾东西,最多也只是在心酸自己似乎没什么行李,但正往外掏睡衣,就看见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掌心。
一枚戒指,他们的婚戒。
余宸明没有印象把这东西放进行李箱;和云颢会每天戴婚戒的习惯不一样,他不戴,一般就放在床头柜里头,所以这一定是云颢趁他不注意放进去的......他一下就想起他们当时去挑戒指的天,那也是他第一次确定,原来这个男人是小说里的反派的日子。当时他心里不是不没有纠结,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云颢,所以快刀斩乱麻地应下了这枚戒指......他做了错的决定吗?但他都能回忆起那一刻自己百般陈杂的苦涩心情,如此真实......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家。可是现在,他却要离开——余宸明抓着那枚戒指,又忍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把戒指套在手指上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说出“我爱你”其实并不难,可是他现在好像真的察觉到这份情感——哪怕是假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沉重,不知不觉地占据了他的心,压得他的胸口喘不过气来:难道这也是那男人所计划、所预想好的一部分吗?
他已经分不清了,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此刻终于离开了云颢的身边,余宸明终于放松下来,却难以自抑地崩溃了。
孟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余宸明哭,吓得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安慰的话笨拙地全都堵在嗓子里了,不得不把小孩抱住,拍着他的后背,给一些支撑。
孟理看着心疼极了,毕竟是前团队友,相处了这么久,觉得小孩这么些年来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还刚刚分化成了omega,放在外面哪家不是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到底为啥得受这种罪——于是情绪很快就从难受变成了愤怒:妈的,管他是不是老板,下次见到了,他一定要上去给一拳头。
余宸明哭了几分钟,终于慢慢地停住了。孟理拍着他的后背,小声问:“......要不要喝点水?”
余宸明点了点头,孟理就准备站起来去厨房拿杯水,但没想到余宸明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跟在他后面,跟缺乏安全感的小狗似的亦步亦趋——孟理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对方;余宸明擦了擦眼泪,说:“......还有点饿了。”
孟理一愣,一看时间,居然都十点多了,早上什么都没吃,他自己也是饥肠辘辘,赶紧掏手机出来:“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点外卖。”
余宸明想吃垃圾食品,孟理就下单点了炸鸡汉堡。但余宸明还是想看看厨房,如果要住得久,也不能天天吃外卖,他可以做饭。
打开冰箱,看到里头除了酒和饮料外几乎啥都没有,便让孟理也下单一些生鲜,孟理很惊讶:你还会做饭?
余宸明刚想说,是啊在家都是他做饭——但话到嘴边,又噎住了,因为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云颢。
孟理一看他脸色变了就知道说错话,赶紧转移话题,问他下午还要不要去上班,小孩这两天一直都没来过,他听柠柠说积压了好多事。这方面他俩的观念倒是非常一致,投入工作能忘记不少事——但余宸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能很好地在其他人面前隐藏起情绪。
再说,去上班不也是要回公司,回公司就很可能会见到云颢。
......做什么都躲不开啊。余宸明深深叹了口气,又用手揉了揉眼眶,说:“我没事的。哭了以后情绪发泄出去了......没啥事的。”
孟理心想看你哭的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没啥事。他从厨房冰箱后面摸出矿泉水递给余宸明,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想和我说说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自家门铃响了。他惊讶地去开门,还想下单外卖这么快的吗,然后就震惊地愣住了。
门外可不是外卖员,而是Jo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