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裴景收回视线,思绪也跟着倒退,在混乱拥挤的人群跟记忆中,一个名字尤为显眼。
——beleth.
好耳熟的称呼。
到家后,段裴景随手递了个纸袋子过去。
江馁拿出那个跟段裴景同型号的手机,好奇地抛了抛。
“祖宗,别玩了,等下摔坏了——”段裴景瞥过去一眼,立马制止他,耐心教学,
“这里是通讯录,第一个电话就是我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事无巨细,事无巨细的意思就是,就算是出门被门槛绊住摔了一跤,出门买菜从不打折的超市突然打折了,也要跟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哦。”
段裴景放心了:“那你玩,我先走了。”
江馁疑惑道:“去哪儿?”
“你住这里,我换地方住。”
段裴景咳咳,“虽然哥知道我们江馁是非常舍不得哥的,但ao授受不亲,传出去不好听,我没所谓,哥还是要顾忌点你的名声的。”
“不用顾忌。”
段裴景:“嗯?”
“没关系。”江馁歪头,“谁说就杀谁。”
段裴景对他的基本常识认知有点头痛:“……这个,涉及到道德跟异能者法律层面,搞不好哥要逮捕你的,咱们换个办法。”
江馁真的换了个办法:“那我杀了你。”
段裴景差点喷了:“…………”
无数带着问号跟茫然的乌鸦接踵而来,从他的头顶飞驰而过。
段裴景霎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在我家威胁我?”
“嗯。”忽然两侧脸颊贴上来冰冷柔软的触感,江馁掐住他的脸,扭转过来,挑起了眉。
怎么看都像威胁地笑了,“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段裴景:“……试试?”
“嗯。”这声尾音仿佛有钩子似的在他的心口处撩拨了一下。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二次被omega主动亲密接触。
第一次是被勾住了肩膀跟脖子在格斗时放倒,姑且算他是逝去的青春,不提也罢;
第二次也就是现在,被放倒的可能性甚至比第一次要大。
但段裴景大脑还是“铛——”一声,宕机了。
江馁见他没反应,屈尊纡贵地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你不信?”
omega再靠近了点,近距离间双目对视,段裴景全身上下所有器官都拉满警报,太阳穴因为他的动作开始突突狂跳。
只听江馁无辜地说:“你要是不信的话……”
“……嗯咳!!!”
段裴景欲盖弥彰用力咳嗽几声,抓住江馁的肩膀,把人往后一提溜,拉开了距离。
“……”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眼前的人好好科普一下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正常社交距离。
他非常不想背上关于诱拐心智不成熟的实验体的罪名。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段裴景心中犹如万马奔腾,无数离奇古怪的猜测天马行空般相继冒出,呼啸而过。
威逼利诱也得先利诱再威逼,这样成功率才高一点吧!这算什么!色诱吗!不成体统,没有规矩!
他是谁?多少次相亲,多少次寿宴酒宴生日宴上被长辈掐着脖子都没相中看对眼的千年老铁树,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屁孩儿有情绪波动。
太小看他了,他不吃这一套!
段裴景先是自己自顾自地发了一通根本没人知情的火,一口气哽在脖子处不上不下半天,思绪陡然回归茫然。
那……现在该怎么办?
“……”
霎时段裴景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恨不得穿越回去把爱因斯坦的脑子花钱借两分钟安自己脑袋上。
直到自顾自地违心唾骂了无数遍这种企图动摇他钢铁般意志的行为后,才稍稍冷静下来。
自诩严肃地转过头,视线微微变了:“…………?”
他自诩威严正直的声音在下一秒就像崎岖的山路一样一百八十度拐了个歪。
只见江馁看似静静望着他,可那双妖异的灰蓝色眼眸像是蒙了层水雾。
像颗晶莹剔透的上等异色珍珠,沁着水珠要掉不掉地看着他,原本死死抓住段裴景衣袖的手也渐渐松开。
想起从前种种,段裴景逐渐升起警惕——
只听江馁哑着声音说:“我会很害怕,哥哥。”
段裴景可疑地沉默了:“……”
还在说服自己:
他害怕什么,害怕有人来劫财劫色然后被他一巴掌拍死吗?
装的,他是装的。
接着听江馁垂着头,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我一看到那些东西,想到没有人在我旁边,我就很害怕。”
这话就跟感觉有人拿针在他的心口扎了一下,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痛。
段裴景一下子就怔住了。
……
……江馁偷偷瞄他一眼,见Alpha没反应,也没有注意他的动作,更加来劲。
学着琼瑶剧里的,抹着小眼泪:“哥哥……”
段裴景神色微凝。
……那句在奔走中无意间听到的话犹如细雨般细细麻麻渗入进了段裴景的记忆。
那副画。
到底是什么?
邹平安,胡放的失踪、江馁的失忆、布锐斯的态度,无数阴谋接踵而来。
黑沉的疑云聚集成黑压压的一层,压在了他的心底。
而这一切的始终,似乎都建立在江馁的失忆之上。
可他本不用承担这些,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他至少也能够……
段裴景踟蹰着,几次抬起手又放下,最后叹气。
算了,他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吃亏的又不是他,况且这房子本来就是他的。
于是乎刚刚还斩钉截铁义正言辞的人无奈妥协:“行行行,不走了。”
得到了心满意足的回复,江馁抬手把眼泪一抹。
刚刚跟躲饱受摧残的小白花似的的表情一扫而空,美滋滋转身,宛若一个拔x无情的渣男。
那句低声嘟囔的自言自语飘进了段裴景的耳中:“果然很管用。”
“……”段裴景盯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嘴角泛上微不可查的笑意,
“……死小子。”
学这些倒学得快。
段裴景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装的,只是他自己也不怎么想搬而已。
江馁的存在,驱散了他规范化的办公室生活方式,就跟家里突然多了一抹烟火气一样。
他第一次觉得,如果非要结婚,而另一半就找江馁这样的就很不错。
“……!”
段裴景被自己这发散思维然后突如其来冒出的冒犯性比喻,吓了一大跳。
幸好江馁最近迷上了宝宝巴士,干点什么都要找教学找科普,并没有闲暇的功夫管他。
段裴景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说:“我发什么神经……”
半分钟后,他后知后觉,悚然色变:“江馁!刚刚那些话你可不能随便对人说啊!”
……
他强制把电视暂停,拉着相当不耐烦的江馁语重心长地交代了半天。
又不能明说别人会觉得你这是在求爱,防止某些如狼似虎的渣男对你上下其手。
只能迂回曲折地旁敲侧击,搬出毕生所学的所有词汇绞尽脑汁地交代。
最后在江馁敷衍到快要失去所有耐心,不断“嗯嗯嗯,好好好”中绕开了江馁,去了阳台。
点开了某个搜索软件,搜索:
beleth.
瞬间,无数条资讯相继跳了出来,而第一行则是一串需要点进去才能看的作品集。
他点了进去。
这时,一条通话来电的弹窗中断了他的视野,上面跳跃的备注名称是:蓝池。
段裴景接通:“喂?出什么事儿了?”
“卧槽老大,该说你料事如神还是乌鸦嘴啊,真的出事儿了!”
蓝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伴随着些稀稀拉拉的吵闹声,似乎是在外面,“胡放死了!”
段裴景微怔:“死了?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在大马路旁边碰到的!”
蓝池压低声音,“你说难得放个假,我寻思出门买个麻辣烫回家打两把LOL享受享受宅男的假期呢,结果出门就碰到车祸了。”
“好家伙,那叫一个惨烈啊,那哥们直接被一辆黑色的SUV撞成了英雄碎片,血流了一地,撞完就跑了,我隔着老远就觉得眼熟,凑近一看,你猜怎么着?就是胡放!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段裴景脸色一变:“查到肇事司机了吗?”
蓝池猛拍大腿:“没有!那辆SUV是个套牌车,警察已经派人顺着监控追了,我估计够呛……”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到。”
蓝池:“诶,好。”
二十分钟后,芙蓉大道交警站不远处疾驰来一辆银色的奔驰大G。
迎着几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交警羡慕的眼光中车尾甩出一道漂亮的银色弧线。
不久,驾驶位上推开车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比例很好的长腿,一个英俊高大的alpha朝这边走来。
有个beta一挤旁边的人,“嗳”一声:“这小富二代谁呀?”
“……我们老大啊,刚跟你说过又忘了?周队你您这记性。”蓝池朝段裴景的方向摆了摆手,“这儿,这儿。”
段裴景微微颔首,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风衣,头发造型一丝不苟,加上他那张看着就生人勿近的脸,一时间没多少人敢跟他搭话。
beta:“你们老大看着不太好相处啊,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谁知道呢。”蓝池随意地说,“更年期来了吧。”
beta古怪地嘟囔几句,转身便走,岂料走到一半就被叫住。
“哎呀!这就是周队吧?你好你好,我是异调组的段裴景,久仰大名了。”
段裴景大步走来,不容拒绝地拉着beta的手一通乱甩,体贴道,“来的时候没买什么东西,也就买了几箱车厘子给贵队当零嘴做伴手礼,放后备箱了,蓝池!叫几个人去搬一下——您不会见怪吧?”
蓝池应下:“好嘞!”
……被叫周队的beta还没来得及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姓周的,整个人就被一通乱摇给打乱了思绪,稀里糊涂地说:
“……哪里哪里。”
“要我说还是你们辛苦啊,大过年的都要值班。”
段裴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案子怎么样?肇事司机抓到没?”
周队也缓了点神回来,纵使段裴景跟他的第一印象有点出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何况都是过年要加班的岗位,不知不觉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叹声气说:
“老弟啊,你是不知道,我们人少,像这种案子比比皆是,更何况还是辆套牌车,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故意杀人呢。”
“这档口故意杀人,为了什么呀,私仇旧怨?还是为了钱?”段裴景不动声色试探,“说来这胡放也是个放高利贷的,说是为了钱也不足为奇哈。”
“感情这人你认识啊。”
周队被勾起了点好奇,随即恍然大悟,“我听说胡放是C级的异能者,他犯过事儿?”
“也不是。”两人边走边说,走过走廊,一路进了休息室。
段裴景说,“就是跟我们逮到的一个走私非法药剂的药贩子有关——哎哎老哥,茶就不用啦。”
“客气什么。”这小富二代没想到还挺接地气的,周队被唠起了点兄弟情,在烧水壶的声音中继续问,“难道就没查到什么?”
“查什么呀,没得查!”段裴景一摆手,“我们上头有个领导,办事儿也……所以才卡这么久——你懂得。”
周队顿时面露同情,不甚唏嘘:“我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