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裴景还想从中切断:“江……”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妇人在快要断裂的理智边缘徘徊。
“什么叫不想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儿子是不是死了?好,我现在告诉你,是!他是死了!坟头的草再养养都三尺高了!满意了吗?!”
“要说几遍?一遍,两遍、三遍?!不想查就直说!用不着反反复复地往我身上戳刀子!”
说着她再也忍不住,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带着男人就要走:“走!我们自己想办法,对方要钱还是要命,我都赔给他!”
“哎——女士!等一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齐莎连忙追上去。
“用不着!”男人抬手环住妇人,硬邦邦地说,“我们自己处理。”
“……别介。”段裴景上前,“我这小兄弟是新来的,讲话是没什么规矩,但他也是担心不是?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儿一般计较。”
妇人一抹眼泪,说:“段组长,我们也不是想为难你,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来打扰你们。是,我知道,说到底这事儿其实在没定性之前,也不归你们管。但你跟我都是知情人,您也看过照片了,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了,我,我实在是……”
她呜咽的声音传了过来,江馁的神情明显有了波动。
刚动一下,段裴景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拦住他,警告似的把他往一边推,面色不变,
“是,我知道,您二位要是不相信我,也不会来找我,我明白。生气归生气,我也能理解。但还得考虑考虑孩子不是?万一就在耽误的这段时间,孩子出事儿了,那咱们是追悔莫及了。”
可能是听到了“孩子”两个字,触及了当父母的心,两人真的就冷静了下来。
段裴景松了口气,吩咐齐莎安抚安抚两位,顺便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线索。
做完这一切后,他心情也跟着差了不少。
段裴景使了个眼色,示意江馁跟上。
江馁垂下眼,没有反驳。
“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儿?哥是不是跟你说过,在跟受害者谈话前,要提前问过我?”段裴景把他领到了一个狭角,这个地方是监控的死角,来往的人也少。
江馁沉默着,迟迟不说话。
段裴景难得有些疾言厉色:“他们刚刚死了儿子,又丢了女儿,你就算再着急,也得缓一缓!”
“你想问什么?到底为什么不提前跟我通气?如果刚刚他们动手打了你怎么办?你要怎么做?也打回去?我早说了,杀人不是解决一切的办法!你脑子是装的全是水吗?!”
刚说完最后一句话,段裴景就后悔了。
他几乎是在质问江馁,他明明知道江馁的思维跟一般人不一样,却没有间接性地考虑到这一点。
正准备硬生生挨江馁一记眼刀跟军体拳的段裴景万万没料到,他只是沉闷地说:“我知道了。”
“……”段裴景一下子就哑了声,他说,“江馁,哥刚刚气疯了,哥不是这个意思……”
“没所谓。”江馁平静地说,“是我做错了。”
在这个位置的隔壁就是一条必经之路的走廊,因为隔音很好,所以没人注意。
江馁的声音就像是坠子一样,沉沉地压在了段裴景的心底,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也知道是自己言重了。
他轻轻地说:“生气了?”
“没有。”
“……还没有呢。”段裴景说,“气的跟个河豚似的……哥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情绪上来了,没控制得住嘛,你……”
“啪——”一下,江馁扬手把段裴景伸过来捏他脸的手拍开,冷冷道,“不要碰我。”
“……”段裴景收回手,“好。”
“我不知道你把我之前的话曲解成什么了,但是我现在必须要说清楚。”江馁的脸绷得很紧,“我们不是一路人。”
“……”段裴景磨了磨后槽牙,显然已经忍到了下限。
他撑住江馁头顶的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要笑不笑地说,
“这位年轻的新同事,这话你上次已经说过了。”
江馁有点不自然地想往后退,却退无可退,憋着一口气说:“……那我再说一……”
“不用再说一遍,我懂你的意思。”
段裴景一只手撑着墙,“但一码事儿归一码事,你先说说,刚刚为什么要这么追问胡放的家属?重要到让你能不顾及家属的感受,差点把他们活生生气死?”
江馁:“……不告诉你。”
“为什么?”段裴景淡淡地问,“哥跟你道歉,是因为哥的态度不好,但你呢,道歉就不用了,解释也不肯?”
江馁瞳孔颤动,脸色变得青白,可段裴景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问个明白,一步也不肯退让,任凭omega有多害怕也不松口。
“……他们或许是来找我的。”
“万一……”江馁偏过头,似乎很难把下半句话说出口,但在对方紧迫的眼神示意下,还是说出来了,“万一是来杀你的……”
“……”段裴景缓缓睁大眼,因为他的话一股暖流流进了四肢百骸,这股情感仿佛化作了细细麻麻的电流,泛起酥麻的痒意。
他脸上突然浮现一阵薄红,轻咳一声微微压下去,说:“哦……哦,原来是为了我啊,呃……好吧,害,不用担心,他们也是受害者家属,说不定是你误会了……就这个事情你就跑来了?”
江馁摇头:“还有。”
段裴景略微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代谢了,问:“跟哥说说?”
“……”江馁抿着嘴不说话。
段裴景低声问:“很重要?”
“很……”
“嗯?什么?”
“很,重要。”江馁手心冰凉,嗓子发干,一字一句重复,“重要,非常重要。”
段裴景内心柔软了一下,小声说:“出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江馁扯了扯嘴角,长睫微垂,他极其微声重复,“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段裴景顿时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不能问了,他想。
“不问了,哥不问了……”
江馁被收进怀里,被安抚般地拍了拍。
他下巴搁放在对方的肩膀上,鼻尖处是那股熟悉又安心的松木香味,特别好闻,几乎要把他溺毙进去。
在闭眼的最后一刻,他骤然惊醒,一把把人推开,尽力往后移。
“……”
段裴景见他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自己,莫名其妙:“不是,哥又犯什么事儿了……”
“你这个人……”江馁身体僵硬,“你,不要抱我。”
段裴景感觉自己被冒犯了:“我干什么了?”
江馁固执地说:“总之……你别过来,我们不是一路人。”
“……哦。”段裴景笑出声,“哪有你这样的。”
江馁绷着身体,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的想法,但被拒绝的感觉确实不好受。比如蒙着被子偷偷哭啊之类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蓝池之前就这么干过。但我不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馁:“……你脸皮厚。”
“是吗?”段裴景不生气反而还挺开心,“好吧,你说的都对,谁叫哥喜欢你呢。”
“喜欢”两个字就跟戳到了江馁的某处柔软的地方,泛起针扎般的疼痛。
他嘴角轻颤,条件反射地说:“你别喜欢我。”
“干嘛?为什么不能喜欢,你是部落的大祭司还是庙里的老和尚?我喜欢喜欢怎么了?老天爷要降雷劈死我?”
段裴景微微低下身,眼底闪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的光:“这么说吧,你别说是什么大祭司,老和尚了,你就算是块石头,我都喜欢——我就要喜欢。”
“…………”
说不上是反骨作祟就是为了气一气江馁还是怎么的,段裴景的最后几个字咬字特别清晰。
几乎是故意在齿间转了一圈,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拆分开灌入他的脑子里。
高阶alpha的信息素不知是有意无意,细水流长般地占领住了这片狭小的区域。
对方把他整个人困在了墙角,江馁想逃也逃不了。
只能被迫感受这股陌生的信息素,跟强盗一样,渗进他的每一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江馁骤然蒙了,脑袋有一瞬间的宕机。
“……你……”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有些呼吸不过来。或许是因为那句话,又或者是段裴景几乎是压倒性地高阶信息素。
江馁微微喘息着往后摸索着,却只摸到一堵没有棱角的墙。
“我怎么?”段裴景故意使坏,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仿佛浑然不知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般的,眯眼一笑,“江小宝,你怎么出汗了?难受吗?肚子不舒服吗?”
江馁抽又抽不开,又不能真的一巴掌把段裴景拍死,简直要气疯了,幽深的瞳孔里闪烁着光暗不明地怒火。
“你敢……”
“嗯,我敢。”段裴景淡化笑意,黑沉的瞳孔里酝酿着江馁看不懂的情绪,缓缓说,
“我之前觉得,爱情嘛,不得双向奔赴,才算尊重。结果有一天,这事儿居然轮到哥自己了,你猜我什么想法?”
“……”江馁的薄唇紧紧抿着,看着相当不想回答,但又无处可躲,只能从缝隙中侧过脸,出了点汗的脸在光线的笼罩下呈现出一种瓷白的美。
他蹙着眉,拼尽全力遏制住自己因为被信息素强行压制而不断腾升的怒火,冷硬地说:“说。”
段裴景说:“哥也是一样的啊,不然你以为我是强盗啊。所以,江馁,你喜欢我吗?”
你跟强盗也没区别了。
……江馁猝然后退,尽量把身体往缝隙里钻,紧紧贴在墙上,咬牙:“……不喜欢。”
“这话可真不中听。”段裴景并没有失望的神情,反而笑了,“要是你早几天跟我说,我说不定就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那天产生了一个美丽的误会。”段裴景轻叹,“我以为你是oo恋。”
江馁的知识储备很显然还没储备到这块去,烦躁里夹杂着一丝疑惑:“什么恋?”
“不用在意,都过去了,咱们不提这个,伤感情。”段裴景突然松开手,“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请我们小江同学发表听后感……啊,刚刚那句我当没听见,不算。”
“…………”
听个毛。
这个无赖。
江馁怒火中烧。
因为长时间的被强行抓着手腕往对方胸口上放的动作,江馁尝试了几下又没能立马挣脱,可对方陡然一松开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两根手指还紧紧揪着对方的衣领。
“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了?”段裴景故意说,“就算流连忘返也得先互表互表心意让哥开心开心吧,嗯?”
“……!”江馁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惊弓之鸟般地收回手。
隔着薄薄一层衬衫布料传递过来的皮肤的温度还在指尖留有余温,指尖微微发着抖。
江馁从齿关里艰难地说:“你……”
“嗯?”段裴景反问,“我怎么?”
江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你……呃……”
“你……总之……我不能……”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段裴景很难从这少之又少的组词里拼凑成一条完整的句子,他仍旧乐此不疲。
“怎么?”
那股松木香的信息素不知何时,早已经淡了不少,所以段裴景觉得这怪不了他的信息素,理不直气也壮地说,
“我什么都没干。”
江馁:“……”
长睫下遮掩着一双因为陌生的情绪侵蚀进心口而紧紧缩着的惊疑不定的瞳孔,跟只刺猬似的。
一有人靠近,就蜷缩起来把刺竖起,拒绝所有来自外界的一切。
强行掰开他的外壳,无非就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相安无事,各干各的。
但段裴景哪里是能相安无事,成全各自的主?
更别说自从在训练场那天,见到江馁被学员簇拥的时候,他恨不得立马往自己身上装俩车轱辘百米冲刺冲上去,把这群敢当着自己面儿抢人的学渣通通打回娘胎里去。
最后全靠仅剩的理智才能勉强劝住了他的脚步。
段裴景第一次意识到,江馁他,好像还挺受欢迎的。
想通了这一点的他,怀着莫名的心情偷偷摸摸地移过去了一丝视线。
……余光下,omega为了避开他的视线,始终偏开了脸。
乌黑的发丝下那双平日里凌厉果决的双眼,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无措,江馁把身体紧紧贴住后面的墙壁。
眼眶周围有几缕微红,薄唇轻轻抿着,眉头蹙紧,神态绷得很僵硬,就好像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一样。
他在紧张?
因为他?
“……”段裴景控制不住狂跳的心脏,喉结滚了滚,说:“……要不,哥还有一个选项。”
江馁眉心一跳:“……什么?”
“在做这个选项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段裴景说,“如果有人想亲你想搂你,你会怎么办?”
江馁:“为什么?”
“你别管为什么了!!你就说你会怎么办!”
“我为什么不能问?”江馁被吼生气了,他原本就在紧张的边缘游离,这下脑子彻底混乱了,“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要亲我搂我?拍电视剧?还是你耍我!”
“谁说耍……”段裴景抹了把脸,突然意识到什么,指着自己,“你觉得哥在耍你?!”
江馁绷着脸不说话,但直勾勾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要耍你还偷摸地把你拉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耍给谁看?”段裴景恨不得上手晃晃他脑子里的水,
“就你这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话的样儿,耍你还不如去耍隔壁前台那只淘宝二十九块九买的陶瓷招财猫!”
江馁:“……”
看样子他是快气晕了,奈何脑容量储备还没有到可以跟人大战三百回合的辩论赛的能力,脸都憋红了硬是没憋出一个字儿来。
“好了别气来,正事儿要紧。”段裴景单方面休战,迫切地不行,“你快说,你会怎么办?”
江馁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快灼热到变成激光把他身上烧出一个大洞,咬重声音说:“杀了。”
段裴景:“……”
“好吧,意料之中,你就用你想杀人的欲望来打我一顿,我要是能扛过去,咱们要不就……就……试试?”
段裴景咳咳两声,越说越不好意思,“当然,你要是非不能接受太奔放的,柏拉图式我也是ok的。生理需求,打打手枪,忍忍就过去了。老了还能一起漫步夕阳什么什么的,想想就很浪漫……”
江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段裴景被他那种看认知以外的生物才会有的眼神伤到了,恼羞成怒:
“你这是什么眼神?还不是你跟个刺猬似的,不让你消气你怎么肯认真听我说话?那不然怎么样?哥束手就擒,就此放弃?我告诉你,不可能!”
“在哥回来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跑!知道没……越和!越和人呢!”
还没等江馁把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输出彻底消化完,忽然感觉头重脚轻,视线颠倒,天旋地转,他整个人都被段裴景给单手扛在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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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双更,下午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