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到异调组,江馁下车就走,头也不回,段裴景跟个心虚的小媳妇似的,坠在最后。
越和眼角抽了抽,目送着这诡异的一幕几秒后,捂着还在晕的头追上了江馁。
“……你没事吧?”
“没事。”
越和复杂地说:“感觉不像。”
江馁面色冷硬。
“你在想什么?”
江馁终于停下了,冷冷道:“在想什么时候暗杀段裴景。”
越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为,为什么?”
江馁抿着唇,似乎难以启齿,脸色红了青,青了白,最后重重冷笑一声,扭头彻底不理他了。
……越和愣愣盯着他远去的背影,一个足以惊得他鸡皮疙瘩起一身的猜测冒出水面,他一个冷颤,感觉这个世界变得玄幻起来。
“太吓人了……”
“越和!”蓝池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勾住对方的肩膀,“看什么呢?怎么了?”
越和忽视肩膀处的重力,苦笑:“没什么,就是感觉我要被暗杀了。”
“暗杀?谁暗杀你?”蓝池一头雾水,完全没能理解,扯着他往另一边走,“走了走了,别胡说八道了,跟我去接个人。”
越和踉踉跄跄地被他勾着走:“接……接谁?”
两人经过上次在地下室的那件事儿后,凭借着蓝池这见谁都能唠嗑唠几句的性格,两人本身就多了点儿不多不少的交情。
更何况这次绑架案,蓝池帮了大忙。
那两个异能者应该是跟迷惑类的精神系异能有关,趁着人多的时候,溜之大吉了。
媒体那边的舆论跟采访一下子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涌来,到了现在都没有记者跟媒体的身影,想想就知道是谁的功劳。
就这一个举动,避免了越和第二天成为新闻头条,凭借着这一层人情,越和也不会对蓝池冷脸。
“就上次那个关于‘异变’的研究,发展的速度虽然不快,但研究速度也慢啊。查不到药剂来源,就解决不了,跟个恶性肿瘤似的摆那儿恶心人。一直留着不除掉,别说上级了,我都感觉心里不舒服。”
蓝池说,“这不,江局就委托自己一个医药专业的老朋友,调几个人过来研究研究。正好江川枫也出院了,就他孙子,你应该不认识。据说,还带了个专家,现在就在组里跟江局喝茶呢。”
“这样啊。”越和对这些事情并不如何感兴趣,在他看来,那些“异变”的家伙,无非就是为自己的野心跟贪婪买单,如果不是贪恋更高的权利跟力量,也不会上J的当。
不过J到底是想干什么?
如果他不再听命于布锐斯的话,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越和视线一转,停留在刚好迈进异调局大门的江馁的背影,若有所思。
难道是……?
“叮铃铃……”电话提示音突然传来,蓝池低头一看手机,脸色突变,火急火燎地说,“别接了别接了,或者你有空你去看看,特么的媒体又来了,我去处理一下!”
蓝池怔怔看着他奔驰远去,诧异地想,
这件事难道不是作为当事人的他去更为合理吗。
异调组。
走廊里omega的背影寂寥又有些怀疑人生,看着有点离奇的出神。
刚刚尴尬到恨不得钻进地缝的场景还在一幕一幕地回放在江馁的脑海里,就连被人叫了好多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江馁?你是江馁吗?”
江川枫看他背影实在眼熟,在背后试探地唤着,却没得到回应。
他在原地踟蹰片刻,上前几步拍拍他,“喂,你还记得……”
风声将至,肃杀凌厉,他话音一顿,瞳孔紧缩,一句“我艹”刹在嘴边。
江川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手指刚放上omega的肩膀,就感觉对方迅速警惕起来。
他急剧缩小的瞳孔里清楚映出了那只直戳他门面的手指,与他的瞳孔只差毫厘。
“……”
我去。
江川枫咽了咽口水。
江馁冷冷看着他。
他对陌生的Alpha突如其来的接触一向厌恶,尤其是一个趁他不备意图偷袭的Alpha。
他姿势不动,冷漠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你是谁。”
“我……我是……”
这种恐怖的压迫感跟一击必杀,甚至是可以说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杀气快要化作绞肉机把他搅碎,然后投入深不见底,幽深如墨的深海里。
江川枫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时的那个梦,那个在水中企图扼杀他的海妖,强烈到让人难以呼吸的窒息跟死亡预感,无比清晰。
他支支吾吾的,一瞬间就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那个……我,我不是故意……”
看他这怂样,江馁皱起眉,收敛了气息。简直提不起想杀的欲望。
他视线往下一转,那张印着江川枫名字的铭牌还挂在Alpha的身上。
好耳熟的名字,谁来着?
“住手!!!”
震喝云霄的声音见此一幕瞬间苍老十岁,江局险些在门口驾鹤西去。
在晕倒的最后一刻被一双手温柔地扶住了,而那双手的主人低声嘱咐了句“小心”后,抬眼间,恰巧与不远处的江馁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是一张面容柔和,眉目含情的美人坯子。
尤其是那双蓝色的深色眸子,就像是沁了水一样,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江馁,忽然一笑。
江馁的瞳孔微微一怔。
嗯?
他刚想说点什么,但被人打断。
“……小江啊。”江局被搀扶着上前,眼底的警惕还没消散,试探道,“这是,这是干嘛呢?”
“……没事!”江川枫三步并做两步,无视江馁的拒绝,一把抓住他的手,讪笑道,“爷爷,我们开玩笑呢……”
江馁丈二头上摸不着头脑,看看江局,又看看江川枫,一个猜测几乎要呼之欲出。
“……”江馁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是你啊。”
那天在实验室的傻瓜蛋子。
“……嗯嗯。”江川枫笑着流下宽条面泪,感激不尽地心想你总算想起来了,“是我,是我。”
江馁:“哦,你找我干嘛?”
江川枫又想起那个梦,脸唰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想找你打个招呼……”
“哦。”
江川枫见江馁神情淡淡,以为他还在想刚才的事,连忙道:“你不用为刚才的事感到抱歉,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咱们就……”
“我为什么要感到抱歉?”江馁转过头,“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你。下次表明身份的时候趁早,不然来不及救。”
江川枫:“……”
江川枫:“好的。”
江局还想说点什么,被一旁的年轻人轻声打断:
“年轻人开玩笑,局长您就不要当真了。”
omega的声音温柔如水,又有点像跗骨而上的常春藤,江局一下子就被这声音安抚下来,眉目舒展。
倒是有点像是某种精神系异能,江馁余光扫视了他几眼。
“行了行了,别闹了,这是希诺,上面下派下来的医学专家,你们俩有时间的话,就代替我带给小庄吧。”
江川枫本来就是来干这事儿的,当然没什么问题。倒是江馁听到这话之后,直接转头大大方方地瞥了希诺一眼。
希诺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情绪,顺手还打个招呼:“你好。”
……江馁眨了眨眼。
长廊里的其他人都被撤走,各忙各的,只有江馁跟希诺留下,一左一右相对立地站着。
只不过比起希诺看似闲适却绷紧了后背随时准备攻击的样子,只不过江馁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就只留下了个背影。
“能等等我吗?”希诺笑着,“好歹也是第一次见面。”
江馁停下脚步,疑惑地蹙起了眉。
第一次见面?
他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江馁想着,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但有时候人的记忆就是这样,越想记起什么,越是挖不出个所以然。
“干什么?”
“没什么。”希诺说,“就是觉得,你和我想象中的稍微有些不一样。”
“什么?”
“长相,还有性格。”希诺转而问起,“我听说你失忆了?”
……江馁没说话。
“被药物刺激所导致的记忆衰退一般情况下等到药物稀释得差不多,自然而然就会恢复,但时间方面就挺……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
“等一下再说。”江馁凑上来,皱着眉端详着他。
希诺有些不好意思,“……啊,是我说得太多了吗,不好意思,因为再次见到你,有些激动。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以你的……”
脸颊忽然传来一阵触感,意识到江馁干了什么后,他顿时瞪大了眼。
江馁收回捏完他的脸的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希诺:“……”
希诺:“……我不是很明白……”
江馁注意到了点不对,脸上浮现出了点迷惑。
“你是谁?”
希诺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点询问的疑惑:“嗯?”
“……算了。”江馁拧着眉,又问,“你喝牛奶吗?”
希诺:“……嗯??”
“糖呢?”
希诺表情微动:“不吃。”
江馁再度沉默了。
这段无人能听懂的对话好像就要就此结束,江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神情明显有些厌厌的。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是不一样。
“——等等。”他再次被人叫住。
……
希诺说:“我还以为你还记得我呢。”
江馁摇头:“不记得。”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希诺说,“你知道我是实验室的人吧。”
“知道。”
“那为什么问我喜不喜欢吃糖?”
江馁拧着眉:“……不知道。”
“真是奇怪。”希诺敲了敲手指,“你忘的有点太快了。”
江馁跟他遥遥对视着,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希诺:“我是说,对你这么做的人,太过分了。全忘了吗?连你的异能都不记得是谁的了吗?”
“……”江馁倏地定住脚步,
“你说什么?”
“异能。”希诺点点眼睛,“除了这个,其他的异能,都不记得是谁的了吗?”
江馁眸光闪烁,阴影勾勒出他有些冷硬的轮廓,有更深一层的情绪在眼下闪动。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咒加持一般,困住了他的动作,他顿时想到什么,下意识回头——
无数昏黄陈旧的书页在这一刻被人翻开,被镜片隔住的真相就在这一刻被一颗毫不起眼的小石子轻易击了个粉碎。
他倒退了一步,灰蓝色的瞳孔微微有光闪过,对面的人就像是知道他的异能一般,选择不直接对视,避开视线。
……
江馁神情微微僵住。
什么异能?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头越来越痛,像是被这几句话强行挑起了尘封的记忆,他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先走了。”
江馁脚步一顿,潮水般的记忆来的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眼前冗长的走廊忽然变得漆黑,甬道像蜿蜒盘旋的毒蛇,朝他呲呲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你必须履行义务,这是你的宿命。】
【Dusa,你是否愿意跟……进行异能移植?】
【说话!回答我!】
尖利的咆哮几乎像是在他的耳边疾冲而来,用一种快要震碎他的耳膜的巨大的分贝。
他甚至分不清是被折磨中的身体更加痛苦,还是这源源不断,日日夜夜永不停歇的质问更加痛苦。
“我……”
江馁感觉自己脑袋嗡嗡作响,甚至开始后悔放江川枫两人离开,否则自己也不用在这里因为希诺的一两句话而头痛欲裂。
接着,江馁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重复回响:
【是的,我愿意。】
【我愿意。】
太复杂了,混杂在一起,加上因为记忆突如其来的头痛,让他好像从四面八方都看到了这种重影,重复地在他的耳边聒噪。
……或许段裴景说的是对的。
江馁昏昏沉沉地想。
这种记忆,想不起来更好。
希诺抬起的视线与他相撞。
那双跟他及其相似的幽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江馁读不懂的恶意,有点像是嫉妒,又有点像是极度的不甘。
他在嫉妒他?
直觉告诉他不像,实在是不像。
那他……在嫉妒谁。
希诺说:“Dusa.”
他在叫他。
“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个语调轻柔温和,好像曾经也有这么一道声音在他耳边笑着说过。
一个纤细窈窕的背影,那抹璀璨的金色在阳光下快要灼伤他。
……大脑处的疼痛缓缓变成了一种更深层的愤怒,那股愤怒像沼泽,轻而易举侵蚀掉了他的理智。
他捏紧了五指,骨节处都发出了瘆人的声响。
“……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