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裴景悄悄翻看过江馁的手腕,洁白如新,没有任何纹身的痕迹。
四肢、躯体上的伤痕,加上江馁的自愈异能,皮肉很快就能重新更新换代,崭新如初。
只有一处地方是致命到不能够随意剜去的,腺体。
……段裴景的瞳孔微微缩紧,手指无意识地掐入了手掌心。
他记起来了。
他记起来那日在那间虚构的赌场里,那只响尾蛇茶宠像什么了。
霎时,眼中的光景好像水波纹一样荡漾开,因为发情期而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大喇喇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段雪白的脖颈,再度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几朵挨着的迤丽旖旎的木芍药里,那条毒蛇仿佛活了过来,恶意地吐着猩红的信子,血色的蛇瞳正隔着不远的距离与他遥遥对视。
“……”
不是的。
那道纹身,根本不是江馁想要纹上去的。
美则美,但却让人恶心。
那是一道耻辱的标记,一个无法言说的关于恨意的代名词。
对方把江馁当做是所有物,或者一个完美的作品。
至于在他身上所付诸的痛苦跟残忍到疯狂的伤害,恰巧正是布锐斯迫切地想要证实这件事的证明。
他想要的,是属于他最接近无瑕的缪斯。
可当这个作品开始脱离囚笼,挣扎着甩开了那一亩三分地的桎梏,布锐斯又开始用他的方法对江馁开始惨无人道地折磨,像一个变态一般妄图聆听对方的求饶跟哭诉。
但是江馁没有。
但就是因为没有,所以这种忍耐更加激发了这种人的凌虐欲,布锐斯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变本加厉。
……段裴景闭了闭眼。
这种接近恶心到极点的事实几欲让他作呕,他颤抖着的手险些没能拿稳手机。
江馁这个人很倔,他是知道的。
他不肯低头,段裴景也不奇怪。
布锐斯或许一开始并不是用这样的态度接近江馁,诱哄也好、欺骗也好,他想得到这个人,就不得不用尽所有办法。
在经历了背叛后,顺从无非会让自己的恨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哈……”段裴景短促地冷笑了一下,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泄出几个字,“我操你妈的……”
这下,几人都发觉了段裴景的不对劲,蓝池先一步询问:“老大?你没事吧?”
段裴景半张脸陷到了阴影之中,看得出他的情绪已经绷紧成了一根直线,颇为头痛地撑住脑袋。
“老大?”
“……别叫了,又没死。”段裴景扶额,“我有件事儿要办。”
蓝池懵了,半晌才说:“你说。”
“你把两位安置好,我自己解决。”
蓝池抓抓脑袋:“啊?说走就走啊?那这边……”
男人连忙接话:“我们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了!”
妇人也连忙点点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蓝池也无话可说,半晌后,“那你路上小心?”
“好。”
段裴景没有再多说,出门就立马拨通了通讯录里的最近的一个联系人。
“滴,滴,滴——”
接通中的声音不断回响着,段裴景一直耐心等着,直到响了十来声,无人接听然后自动挂断,然后继续打。
电话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仍旧重复响起。
不会接?
他退出通话页面,点开了浏览器,从浏览记录里点开了第一个,
“beleth作品集总览。”
这个名字总给段裴景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但具体也说不上来,只能暂且搁置。
……
网页加载的很慢,导致他反复下滑查看了几回网络信号,都是满格。
段裴景执着地等着,他直觉这个作品集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幸亏网页没崩,好歹加载出来了。
下一秒,他蹙起了眉。
只见上面所有内容全部高斯模糊掉,只有一行字清晰映入眼帘:
“非邀请人员不可查看,请移步画展。”
接连换了几个渠道都没有查到相关讯息,统一都是这么一句话。
搞张画展的邀请函对他而言确实不难,毕竟他还有俩当市里首富的爸妈。
虽然他在查案方面极少走后门,但是不可改变的一件事实就是,这世上最靠谱的后门就是靠背景。
不对。
段裴景倏地一惊。
既然网上没办法查到,那那天江馁为什么会在大街上有这么大的反应?
又或者说,那个姑娘是怎么查到的?
段裴景拨通商场经理的电话:“喂,对是我,我是裴景,春喜路往东走的那条道的监控能帮我调出来吗?对,我现在过来!”
挂断电话后,段裴景立刻马不停蹄地到了商场。
将车停好后,却见商场经理早就在车位那儿翘首以待,活像个以人体霸占车位的无良路人。
远远瞧见那辆漂亮的银色大G从通道驶来时,跟个招财猫似的喜气洋洋地朝他招手。
段裴景:“?”
下车后,商场经理立马搓着手上前:“少东家,是不是有啥案情发现?”
“没有。”段裴景随手摁了下钥匙,“有事儿,你别管了。”
“忙点儿好,忙点儿好啊。”商场经理笑如一朵花,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你累不累?需不需要先喝口水啊?”
“……”段裴景斜过去一眼,“你闲不住?”
“没有没有哈哈哈……”经理心说真不愧是干异能调查的,踟蹰片刻终于憋不住,第六次把视线往车里徘徊收回后,说,“少夫……少,不是,那个帅哥呢?”
段裴景明知故问:“哪个帅哥?”
“就那个带墨镜长得特好看的omega。”
“怎么?”
经理讪笑:“关怀关怀嘛,毕竟是少东家你的朋友……”
“薛经理。”段裴景似笑非笑,“我活了二十八岁,这是我们的第二次接触见面吧。”
薛经理:“……”
“第一次是我十八岁那年半夜酗酒把鞋子跑丢了来这儿买了双鞋,也就在前台小妹那儿一块打了个招呼,全程见面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段裴景充满耐心地反问,“请问我们是有何等深刻难忘的经历跟友谊值得你如此挂怀?”
“哈哈哈哈哈少东家真是贵人多忘事,是三分钟。”
经理的声音在段裴景的死亡凝视下越发薄弱,沉寂十秒后,终于破罐子破摔,实话实说,“是老板娘叫我拍几张照……给她,顺便做做人文关怀。”
“我妈?”段裴景心生疑窦 ,“哪方面的人文关怀?”
经理清了清嗓子,背着手悄声问:“就是吧,这桩……能不能成?追到了吗?”
段裴景“哦”一声:“你这么好奇,我俩换换?”
“换什么?”
“工作啊。”段裴景皮笑肉不笑,“我替你管商场,你去异调组上班得了,别说照片了,你就算把他绑了送我床上拍订婚照也成啊,这样你的年终奖不也就有着落了?”
经理:“……”
那就是成不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走没两步,段裴景突兀停下,惊得经理心如擂鼓,差点一蹦三尺高。
然后就听他紧盯着经理,看的他心里直发毛后,才听他仿佛后知后觉般地反问:“为什么非得是我追他?他就不能追我?”
经理:“……”
他心说你自己平时对omega什么样情商有多低心里没点数吗,怎么敢问的。却仍旧佯装无事发生,违心道,“也不是不行。”
“嗯哼。”段裴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心态由阴转晴,就连着刚刚在医院的不愉快也跟着烟消云散,越说越有道理,
“我老段家的媳妇儿,要钱有钱,要房有房,他就算要座小岛当彩礼,也不是问题啊——当然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不还得是我这个人。”
经理:“……”
从业二十多年,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真正的向资本主义被迫低头,诚恳道:“是,少东家说的对。”
要说段裴景长得帅,那的确是毋庸置疑的。
光看他的五官跟脸型,这个段家独子基本上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良基因。
长得帅就算了,还破天荒是S级Alpha。
每当见到这张脸时,薛经理的脑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冒出八个字:
硬件满分,情商负分。
而屡战屡败的相亲大会上,段裴景就颇有发言权。
管他贪财好色的小网红、或者十八线天糊小明星,又或者挑剔一点的门当户对的豪门子弟跟事业有成的年下梗:
段裴景都能精准找到对方的芝麻粒大小的错误,然后无限放大。
说白了就是找茬。
所以薛经理其实还挺怀疑他其实是故意的。
段裴景还曾扬言自己实在不行就为组织奉献自我,不结婚了。直到差点把段父段母气进医院,才只能被迫罢休。
不过话又说回来,情史虽然栽了,段裴景的人品却真的没话说。
他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少爷,不摆架子,也不跟圈里的同龄人去喝花酒耍朋友。
还靠着自己考进H大,虽然是低空飞过吧,好歹是没走后门。
硬是凭成绩跟强大的体能的加持,挤进了异调局,成立组队,光着一点就有不少人发自内心地敬佩他。
所以基本上大家也不会真的把他当什么脾气不好的大少爷来看。
这次眼见着段裴景头一回这么对待一个omega,还是紧巴巴地凑着送人过来,没跟一个拔X无情的渣男一样直接摔钱,薛经理真的忍不住热泪盈眶,终于在奖金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之光。
所以段母一吩咐,离的最近的他自然而然乐意首当其冲。
钱啊,有钱拿谁不乐意??
但这是在段裴景没说刚刚那段自恋宣言之前。
段裴景见状注意力被吸引,关切问道:“怎么了?没吃早饭低血糖呢?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我跟你说啊,你得多向我学习知道吧。瞧瞧我们家江馁,当然我不是非得指他啊,我是说omega嘛,就喜欢我这样的,你看你一把年纪了……”
薛经理无力吐槽:“有志者事竟成,少东家,电梯到了。”
段裴景说起劲了,临上电梯还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补一句:“我真的不是在说江馁。”
薛经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