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间,沈淞易看见对面的男人视线落在他身上后,眼神轻微变了下,眼里浮现出复杂却又了然的情绪。
他应该是认出了他,可似乎并没有见到老同学的欣喜,宋砚珩轻挑了下唇,莫名让沈淞易感觉到了敌意:“原来是你。”
沈淞易怔然两秒,不知是该为他还记得自己而开心,还是为他此刻冷淡的态度而失落,半天才艰涩道:“好久不见。”
“是啊,”宋砚珩拉开椅子坐下,手懒懒撑在下巴上,并不在意地移开目光,重新落回了他身边人的身上,“确实是好久不见。”
明明是老友见面,许知礼却从里面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暗流涌动,他尴尬地冲门口的服务生扬了扬手,试图打破这奇怪的氛围:“我们点餐吧?午饭吃的早,现在有点饿了。”
服务生将三份菜单递上来,许知礼埋着头点了几道,戳戳身边一直沉默的沈淞易:“我点剁椒鱼头了?你爱吃的。”
沈淞易冷漠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菜单翻过一页,心不在焉的模样。
宋砚珩听见这话,却抬了头,仿佛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
许知礼点了几道菜,大多是沈淞易喜欢的,沈淞易只要了份红豆冰,他合上菜单,问对面的宋砚珩:“你呢?点些你喜欢的吧。”
宋砚珩低声“嗯”了句,补充道:“再来一份糖醋鱼和咖喱虾就好,还有柠檬汁。”
许知礼微微挑眉——沈淞易和他向来吃不到一块儿去,他喜欢吃甜口的鱼,沈淞易却对此深恶痛绝,对于他最喜欢的虾也经常一口不动,导致他俩一起吃饭时,许知礼习惯性地不会点这些,而宋砚珩竟然和他的口味这么像,倒是便宜他了。
点餐完毕,气氛依旧很僵硬,许知礼如坐针毡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沈淞易从内里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盒子和那串手链,一齐递给对面的宋砚珩。
宋砚珩接过手链,很客气地道了声谢,却没急着去接过那个盒子,只微微扬眉,无声地询问。
“是胸针,”沈淞易不疾不徐道,“是我和许知礼一起挑的,当送给你的见面礼。”
宋砚珩略垂眸,终于伸出手,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设计简约大方的胸针。
许知礼盯着那枚胸针,暗暗惊讶——现在沈淞易情商这么高了吗?记得提前给老同学准备礼物,还顺便带上了他的名字。
只是这胸针尽管看起来简单,却设计轻巧,做工精致,不像是随便在商店里买的,倒像是很早预定的手工订制款。
不过他没多想,顺着沈淞易说:“感觉很配你,怎么样,喜欢吗?”
宋砚珩轻轻拨弄了下胸针后面的按扣,抬眼和他对视,漆黑的眼里浮现笑意:“很喜欢,谢谢你。”
“不用不用,主要还是沈淞易挑的。”
宋砚珩将盒子合上,似乎并不在意到底是谁送的,只是很敷衍地冲沈淞易笑了下,话锋一转:“你们情侣之间都互称全名吗?”
许知礼顿了下,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沈淞易桌下的手紧握成拳,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顾全了点许知礼的面子,模棱两可地回应:“有点不习惯叫昵称。”
“是吗,”宋砚珩眼角眉梢都染了点笑意,像是勾人心魄的狐狸,“为什么会不习惯呢?”
他撑着下巴,直视对面茫然的许知礼,声音又低又轻,像是暧昧的私语:“阿礼。”
“明明这么好听。”
许知礼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看着沈淞易忽然转变的脸色,实在搞不懂他干嘛要突然整这一出,就像是情敌见面的挑衅似的。
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像是高中好友,宋砚珩对沈淞易的敌意明显得都快要溢出来了,许知礼严重怀疑沈淞易话的真实性。
沈淞易同样不太明白,他们之前的关系虽说算不上亲密,但总归算是聊得来的朋友,在宋砚珩去英国的那几年,自己还给他寄过几封信,偶尔还会收到宋砚珩的节日祝福——但沈淞易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群发的。
如今却莫名态度冷淡,话语带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砚珩似乎对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并不排斥。
本以为会生气的沈淞易却只是沉默了几秒,很快将这个话题揭过:“你从英国回来以后,在哪里工作?有继续画画吗?”
宋砚珩对他故作熟稔的疑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挂着一副温和礼貌的笑脸:“就按着我父亲的安排进公司了,没什么特别的。”
“画画呢,不继续了吗?”沈淞易似乎格外重视这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甚至没顾得上宋砚珩逐渐变冷的脸色。
宋砚珩冷淡地扫他一眼,语气变重:“一个爱好而已,没时间自然就放弃了。”
气氛很快再次冷下来。
幸好菜很及时地上来,许知礼恨不得把头都埋在碗里,偶尔应和一两句宋砚珩抛来的问题,剩余时间都在埋头苦干。
期间餐厅还送了杯饮料,许知礼大口喝完之后才发现那是杯含酒精的,并且度数不低,他喝完之后没多久就感觉脑袋发晕。
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听见宋砚珩站起身出去的声音,应该是去洗手间,没过多久,沈淞易也跟着出去了。
许知礼用手撑着脑袋,一边喝水缓解,一边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等人。另一边。
宋砚珩站在镜子前,微倾了身子去洗手,晦暗的灯光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脸,以及身后那个紧跟过来的男人。
他将食指上的银戒摘了下来,放在一旁的瓷砖台上,冰凉的水落在手上,微微抚平了他心里翻涌的躁意。
“阿珩,”沈淞易小心翼翼地喊他,“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为什么你好像不太愿意看见我的样子?”
宋砚珩转过身,刚才在包湳沨间里那副温良的样子彻底消失不见,他嗤笑一声,语气尖锐:“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叫我阿珩的地步吧?”
沈淞易被噎了一下,又不死心道:“我真的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
“你当然不明白,”宋砚珩冷笑,“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在撒谎。”六年前。
沈淞易向学生会提交了申请表,许知礼自然跟着他进了学生会,不过他并不在意,就当帮宋砚珩完成了一个招新指标。
沈淞易被分到了后勤部,而许知礼则分到了纪律部——是宋砚珩统管的部门,两个人平常见不到面,许知礼后来就懒得来了,经常找人帮他代开会议。
当时正值学生会主席换届,宋砚珩一升入高二就要接替上一任的主席职位,忙得不可开交,每周的例会总是副部长来开。
直到那次整个学生会召开集体会议,各个部门的人都来了,宋砚珩拿着报告单在台上站了一会儿,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一个角落里的男生身上。
他校服胸前挂着名牌,上面刻着几个字——许知礼。
但仅仅停留了一瞬,宋砚珩很快移开目光,开始讲解这个季度的工作报告。
例会结束后,沈淞易拿着文件打算离开,却意外地在门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半低着头,懒懒地靠在门边,夕阳昏黄色的光撒在他的侧脸,美好得让沈淞易觉得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也不错。
沈淞易和他一起走回教学楼,他难得地话多了点,路上宋砚珩似乎一直心不在焉,但依旧很认真地回复着他。
到分开时,宋砚珩像是不经意道:“麻烦你提醒一下许学长,下次的会议不能找人代开了哦。”
沈淞易有点诧异:“你认识他?”
“嗯,”宋砚珩敛眉,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来,语气却很郑重,“认识。”
——也是因为那次,沈淞易知道了宋砚珩和许知礼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家境相仿,或许是因为家里有交集。
后来,在一个雨天,沈淞易发现了独自在体育馆发呆的宋砚珩,没了往日常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少年低垂着头,眼角发红,漂亮脆弱的模样,让他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沈淞易将手里的草莓牛奶递给他,看见宋砚珩抬头扫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似乎并没有倾诉的想法。
那时沈淞易只坚定地认为自己讨厌同性恋,可一看见宋砚珩,心底就在不断叫嚣着,想要再靠近一点、再多看他一会儿。
所以他鬼迷心窍地撒了第一个谎,告诉宋砚珩牛奶是许知礼送的,为了感谢他前几次的包庇,因为今天临时有事,才拜托他来。
宋砚珩动作顿了顿,竟然接了过去,将牛奶包装撕开,慢慢地抿了一口。
有了这样一个既可以名正言顺接近宋砚珩,又可以不被人发现自己心里那肮脏念头的理由,沈淞易撒了一个接着一个的谎,把事情全部推到许知礼身上,而他则享受着和宋砚珩越来越亲近的关系。
可那时十七岁的宋砚珩,只以为许知礼或许记起了自己,又或许是注意到了努力站到他面前的、长大后的自己。
于是在被宋城旭逼迫着去英国时,宋砚珩只能拜托沈淞易帮自己交给许知礼一封信,就独自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远赴重洋。
那封信他写了很久,并且留下了他在国外的手机号码,期待着许知礼给他的回应。
可沈淞易却害怕信里写了什么东西,会暴露他从前的谎言,只把那封信随手塞进了自己家的衣柜里。
而宋砚珩自然从没收到过许知礼的消息,甚至因为多次卡点给许知礼发生日祝福,被他拉黑了好几个号码。
很多年后,宋砚珩再次遇见许知礼,看见他茫然的眼神,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每一次许知礼看向他的目光,都只是落在了身边的沈淞易身上,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许知礼高中时代的背景板。
而那个打着许知礼的名义、仿佛格外厌恶男人的沈淞易,却在多年后,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许知礼挽着他的手臂,眼里是盛不下的笑意:“这是我的男朋友,沈淞易。”
【作者有话说】
沈班长:我得编个理由让他发现不了我喜欢他。
小宋:情敌竟敢背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