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被带回天牢,一场庭审也落下帷幕。
青时噙着笑问冷无尘:“如何,他认罪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认罪。”冷无尘质问的目光莫名触怒了青时。
或者说,冷无尘的态度让青时愤怒。鹿鸣都亲口承认了,冷无尘不愤怒鹿鸣的无耻,反而来质问她。
越是心虚,青时越要装的底气十足:“他自己行恶,需要我跟他说什么?”
冷无尘抿唇无话,他没有立场责怪青时,过了许久,冷无尘道:“与你退婚,我很抱歉,恳请你放过他。”
青时只觉得这场对话可笑无比,原本属于她的丈夫,如今像个陌生人一样,满眼心疼的恳请她放过别人。
青时抬起下颌:“我偏不放过他,我偏要他偿还我十倍百倍,你能如何!冷无尘,你能如何?”
冷无尘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他能如何,他只能陪着鹿鸣一起十倍百倍的偿还。
冷无尘朝青时作了作揖,一言未发,退步离开。
青时在原地站了许久,那一揖,分明恭敬有礼,却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冷淡疏离。
都是九色鹿的错。
她会亲手剔去九色鹿的佛骨,让九色鹿把欠她的还回来!
纳魂鼎中几乎让光影气泡吞噬,澜止用手拨开气泡,看到鹿鸣被人去了衣裳,只穿了件白色的长衫,拖着锁链,赤着脚走在天界的刑阶上。
“不要……”澜止追过去想牵住他的手,把他拽回来。
“不要……”
澜止一次次的去抓鹿鸣的手,却只在幻影里抓到虚空。
“澜止!”真正的鹿鸣走出虚空,找到纳魂鼎里的澜止,却发现前世的那些记忆,澜止已经看到大半。
“快跟我出去。”鹿鸣攥住澜止的手,用力的向后拖,想把他从记忆里拖出去,“不要再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就会看到剔骨刑,看到他在人间的惨状……
他不想让澜止再看一次他凄惨的样子,也不想回忆起那些痛苦无比的回忆。
鹿鸣无助又哀求的喊他:“不要再看下去了!”
“跟我出去,澜止!”
“我们还要赶去无极池!澜止!”
澜止根本听不见他说话,眼里只有幻镜里那只即将走上刑台的九色鹿,疯魔似的想拦住他。
“纳魂鼎想碎你金身,快跟我出去,澜止!”鹿鸣拼命拉着他往回走,澜止纹丝不动,好像根本没看见鹿鸣,一点点从鹿鸣怀里挣脱。
“澜止!”
情急之下,鹿鸣拽住了澜止手中的菩提佛珠,却发现那串菩提佛珠上布满了细碎的裂纹。
这怎么回事……
澜止连佛珠也不顾了,根本不管佛珠的另一头握在鹿鸣手里,着魔似的,只知道拼命的往前走,扯断了佛珠,佛珠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
“你不要佛了!”鹿鸣的声音回荡在纳魂鼎里,澜止根本听不见,也不理他,只知道往记忆深处去。
鹿鸣慌忙蹲下去给澜止捡佛珠,却一颗完整的珠子都没找见。
落到地上的珠子好像是瓷片做的一样,摔的粉身碎骨。
“怎么会这样……”鹿鸣难以置信的把佛珠的碎屑捡起来,佛珠怎么会摔碎了,这明明是菩提木的佛珠,怎么可能一摔就碎。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也进了什么幻镜里。
怎么会碎呢!
鹿鸣一点一点的想把地上的碎裂的佛珠捡起来,胸口突然像被重击了一下,竟被一股力道逼退出来。
鹿鸣跌出画面,按着胸口干咳了两声,看见画中妖放大的脸。
画中妖比他还惊奇:“你被那个法器扔出来了?”
“嗯。”鹿鸣总觉得不安心,“怎么会这样。”
画中妖也窥探不破:“许是天意吧。”
鹿鸣手心里还攥着一把木屑,不是幻觉,澜止的佛珠真的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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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魂鼎里,澜止眼里心里只有九色鹿,其他所有声音都听不见,更想不起什么佛珠。
澜止一路追着色鹿,却根本拦不住他,眼见着他纤瘦的脚腕拖着锁链,一步一步踏上刑台玉阶。
画面中,鹿鸣站在刑台上,仰头看着飞檐画壁的刑场,天界真是富丽,连刑场都这样金碧辉煌的好看。
他素净孑然,白衣黑发的背影在刑场显得那样渺小,生出遗世独立之感。
众目睽睽之中,铁索自天际垂下,毒蛇般的缠上他,吊起他的双臂,固定住他的脚腕。
怒目刑官自天边现形监法,青时也已就位刑台上,准备亲自执刑。
观刑的人站满了云头,剔骨刑是仙界极刑,千年不见一次。
有的是来看热闹,但更多的,是被邀请来观刑,仙界想以此警醒众仙,约束自我,谨遵天道,不要落得这般下场。
在众人注视下行刑,也能让受刑的人更加耻辱。
青时深谙此道,特地把最佳观刑之地留给了冷无尘。
她要让鹿鸣一抬眼就能看到冷无尘,把他最痛苦,最挣扎,最丑陋的一面暴露给他心爱的冷无尘。这对鹿鸣来说,才足够煎熬和耻辱。
她更要让冷无尘清清楚楚的看着鹿鸣受刑,听到鹿鸣的惨叫。她要让冷无尘知道,他跟鹿鸣在一起就是错的!
天道,天命,都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刑柱上的法文缠到鹿鸣身上,卸下他周身的防御功法,让他如同一具再普通不过的肉体凡身。
青时将剔骨刀破进鹿鸣体内,一声闷响,鹿鸣感觉到一把发凉的利刃在他体内游走,一路游走到他的佛骨上。
锋锐的刀刃落在他骨与骨的衔接处,割烂周遭的血肉,在骨缝上来回的磨挫,发出的磨骨声被刑台放大,刺耳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悚然立起寒毛。
起初鹿鸣还竭力的咬牙忍着,第三根骨头被折断取出的那一刻,鹿鸣倒吸了口气,两眼发黑,险些昏死过去,监刑官眼明手快,捏决强行唤醒他。
剔骨刑不能中断,也不允许昏迷。
“啊——!!!!”
鹿鸣不可遏制的发出极致痛苦的哀嚎,痛不欲生。
剧烈的疼痛让鹿鸣控制不住的挣扎,玄铁链发出碰撞的巨响,手脚处都被磨破,洇出血迹。
鹿鸣膝上的佛骨也被剔除,连站立对他来说都变成了难事,全凭铁索吊着。
血迹顺着他的小腿流下,染红玉阶,他白皙美妙的双足踩在艳红的血迹里,别样的鲜艳。
他抬起眼来看冷无尘,冷无尘刚好也在看着他。
冷无尘看不出是什么神情,鹿鸣又垂下眼去,不敢再跟他对视。
身与心的煎熬让他苦痛无比,他既想求青时仁慈些,下手利落一点,不要再用这种磨骨的法子折腾他,又想求冷无尘不要再看他了。
求求冷无尘,不要再看着他这样狰狞的挣扎了!
“啊——!!”
痛,浑身都痛的抖。
青时控制着剔骨刀,有意要给鹿鸣教训,不紧不慢的磨他的骨,鹿鸣痛的喘息,挣扎,沙哑的鸣叫,汗流如水,眼泪无法控制的大颗大颗往下落。
不少观刑的人已不忍心看下去,不知道九色鹿到底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这道极刑实在太残忍了。
剔出的十二颗佛骨整整齐齐的摆在观刑台上,虽然过程残忍,但从鹿鸣体内取出的佛骨泛着金光,干净的不带血污。
鹿鸣的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虚弱的好似一张白纸。
为什么还不结束。
这场刑罚比千万年还要漫长。
鹿鸣连攥着铁链的力气也没有了,没有昏死过去全凭着一遍又一遍的唤醒咒决。
最后一根佛骨被剔出,在场的人却是齐齐的倒吸了一口气。
那根骨跟刑台上金光熠熠的佛骨孑然不同,带着黑气,俨然是一根魔骨!
鹿鸣还不知道自己被剔出来一根魔骨来,锁链松开后,像片枯萎的树叶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与死了无异。
他身上好似被拆碎了,分成了很多块,疼的无法忍受。
刑官命人把他架起来,给他注了一缕灵力到体内,让他有力气醒过来说话。
刑官问道:“你有何话要说。”
刑官问的其实是关于那根魔骨,他有什么要分辨的。
但鹿鸣根本不知道他身上剔出了魔骨,心里只记挂着鹿族,涩哑道:“我……已受业报……放过鹿族。”
青时答应过他,会放过鹿族,判官也说过,他一人之罪,不及全族。
“放过鹿族。”鹿鸣感觉浑身都要碎了,痛的说不出更多。
高台之上,青时漠然才垂眸看他,冷笑道:“勾结魔族的罪鹿,还想求得恩赦!大家亲眼所见,九色鹿身怀魔骨,已然堕魔!”
声音掷地有声的落下,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就连鹿鸣自己都陷于震惊。
他堕魔……
他生来佛身佛骨,怎么会堕魔!
直到鹿鸣看到刑台上最后那颗佛骨,满是魔气,看起来是魔骨无疑。
青时高昂着头,众目睽睽之下从他身上剔下魔骨,这次还有什么可分辨!
青时扬声道:“诸君亲眼所见,九色鹿是魔!灵鹿一族也早已投奔魔族,祸害人间!请雷公诛杀!”
天界众人面面相觑,鹿鸣挣扎着直起身来:“你说过,一切罪责,只归于我!”
青时蔑视的垂着眼:“可你是魔。”
“我不是!灵鹿一族更不是!”
青时厉声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罪证确凿,你还出言狡辩!”
青时面向判官和各方帝君,铿锵有力:“天理昭昭,若不惩处,天道何存!恳请诸天神君,降罪灵鹿族!”
“不!不要降罪鹿族!请降罪于我!请诸天神君,降罪于我!!”
根本没有人理会鹿鸣。
几名判官紧急商讨,周围也响起窃窃私语声,鹿鸣被人反缚在刑台上,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冷无尘。
可冷无尘却始终未发一言,他是战神,不能干预天界执法。
滚滚天雷声自脚底传来,鹿鸣骤然睁大眼,雷公受令去诛灭灵鹿一族了!
“不……不!不要!你答应我不会牵扯我的族人!”
“你答应的!”
“你答应我的!!”
鹿鸣喊得嘶声,可就算他喊破嗓子也无人理会。
“不要。不要!”鹿鸣心口绞痛,不顾浑身伤痕,拼命挣扎,伤口汩汩的往下流血,将他衣衫染成血衣。
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周身竟迸出一道金光,闪了天宫侍卫的眼,他借机挣脱看押他的侍卫,从刑阶上滚了下去,手脚并用的爬向冷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