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门宫主的真身在鹿鸣眼里无所遁形。
鹿鸣只看了一眼,便看出那位宫主身后晃的快要开屏的孔雀尾巴。
宫主提着衣摆,款款的迈着步子走到鹿鸣跟前,修长的手指按在鹿鸣胸口上:“一个臭和尚而已,这么生气干什么。他偷了人家的东西,人家还不能惩罚他一下?”
浓厚的脂粉味钻进鹿鸣鼻子里,让他一阵难受。
不言眼紧盯着落在鹿鸣胸口的那只手,差点就要忍不住把孔雀妖的手腕子掰断。
到处发|烧的死孔雀。
句门宫主越看越喜欢鹿鸣这张脸,几百年了,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他眼珠子一转:“小官人,不如你留在这陪我,我饶了那个和尚,让他给咱们两个烧水洗澡。”
孔雀朝着鹿鸣一阵眨眼,扭着身子要往鹿鸣胸口上贴,鹿鸣挑起孔雀的下巴,对上他的眼。
孔雀猛地吓了个愣怔,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这只鹿的眼睛竟然是异瞳!一只金佛眼,一只黑魔瞳,两股气息互不相融,却又神奇的交合在一起。
天空霹雳一声巨雷,句门宫的半妖惊弓之鸟一般惊叫四散。
就算是道行最深的宫主,心里也让雷声吓得发颤,本能的抬起袖子后倾躲避。
妖最怕天雷,更何况只是一群尚未大成的半妖。
孔雀震惊的指着鹿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唤来天雷!”
鹿鸣诚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对付你,应该绰绰有余。”
天雷接二连三的劈落下来,偏殿大门眨眼裂成几块碎木,发出焦糊味道。
孔雀气急败坏的跟鹿鸣对了一掌,只感觉自己像是一掌撞在了岩石上,伴着骨折声,孔雀惨叫着后退,嘶声力竭的喊着:“抓住那只鹿!抓住他们!”
无人上前,全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要是不小心被雷劈了,以他们的道行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雷鸣不止,角楼燃起熊熊大火,沿着梁木蔓延,几乎要烧进正殿。
孔雀急的跳脚:“灭火,快灭火!!”
无人理他。
孔雀一个人冲上前去想救一救他的殿宇,又被炙热的火焰逼退回来,再回头时,眼睁睁看着鹿鸣带不言离开。
不言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孔雀一眼,孔雀内心一阵胆寒。
那和尚好像在说:你该感谢鹿鸣仁慈,不然现在句门宫可就不是烧了宫殿这么简单。
可是当和尚转头看向鹿鸣时,又成了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孔雀气的牙快咬碎,两面三刀、臭不要脸的和尚!
“他们都走了,还躲着干什么,救火!”孔雀恼羞成怒的尖叫,“救火啊!!”
*
鹿鸣捞着不言离开句门宫,就近找了一处镇子落脚。
不言手上的伤不能耽误,鹿鸣立马请来镇子上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
“怎么样?”鹿鸣紧张的问那位大夫。
和尚鼻尖上都是冷汗,眼巴巴的看着鹿鸣,让鹿鸣心里像扎了根针一样。
大夫认真检查过不言的手指:“虽然看着严重,但好在只是骨裂,骨头没有断,他还这么年轻,只要好好将养,一定能恢复的很好。”
鹿鸣算是松了口气,请大夫务必要用好药,早日将不言的手医治好。
“放心就是。”大夫从药箱里拿出纱布药瓶,给不言清理伤口,“会有些疼,不要乱动。”
不言点了点头,可怜巴巴的看向鹿鸣。
鹿鸣一下就懂了不言的小心思,不言想让他抱着。
但碍着有外人在,鹿鸣不好意思这样肉麻,只抚了抚不言的后背当做安慰。
不言只好没得逞的转过头去,垂着他的大脑袋等包扎。
他是做好了会疼的准备,药水浇上去的那一刻,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计了。
像是辣椒水灌进了骨缝里,不言控制不住的面容扭曲,额角青筋暴起,差点连哑巴都装不下去,想要喊叫出声。
可他不想让鹿鸣这么早就知道他是个小骗子,硬是把喉咙里的惨叫吞了回去,把自己咬成了三瓣唇的白兔子。
鹿鸣眼见他快要咬烂嘴唇,捏开他的嘴把自己的食指放在了不言齿间,顺势把不言搂进了自己怀里。
有外人看着就看着吧,鹿鸣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
不言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鹿鸣竟然会让自己咬着他的手。
鹿鸣还是在乎他的吧?不言不忍心真的咬伤他,鹿鸣的手指那么细,要是咬断了怎么办。
那他会恨死自己。
直到不言的手指全都包扎完,鹿鸣也没感觉到疼。
他拍拍不言的后背:“好了。”
不言这才把埋在他身上的脑袋抬起来,鹿鸣刚要把手指拿出来,不言忽然咬了他一口。
鹿鸣猝不及防的“嘶”了一声,声音很轻,不大疼,就是留了个牙印。
鹿鸣揉揉他的和尚头:“都包完了你咬我做什么?”
不言又把头埋回鹿鸣胸膛里,就是想咬一下,到嘴的鹿肉怎么不咬一口。
包扎的时候他怕控制不好力道会咬伤他,包完了当然要补回来。
不言靠在鹿鸣身上不肯起来,大夫哈哈的笑:“这位小师父还很孩子气呢,这么大的个子了,还要抱着。”
鹿鸣拿了银子给大夫:“您见笑了。”
大夫瞧见竟然是个金豆子连忙推脱:“用不了这么多。”
“以后还要麻烦您来换药。”
大夫看着两人的气质穿着,也不像缺钱的人,便也不再推脱:“您放心,我一定把小师父的手治好,这些日子还请小师父不要碰水,不然伤口容易溃烂。”
不言把头埋在鹿鸣身上点头,鹿鸣笑了一声,替他道:“知道了,谢谢您。”
大夫对这两人的关系已然心知肚明,识趣的收拾好医药包离开了。
鹿鸣拍怕不言的后背:“还痛吗?”
不言点头。
鹿鸣拿起不言包的跟小棍子似的手指,有些担忧。
不言急忙想给他打手语,问他是不是害怕自己手好不了,会变成小残废。
他听见鹿鸣问了好几次他会不会好。
是不是怕他变成小废物,就没什么用处了,会再次成为他的累赘!
他不会是累赘了!
可他手指包成这样,根本打不成手语,反而牵扯的一阵锐痛。
鹿鸣按下不言的手,不让他乱动了:“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怕你手好不了会怎么样,我是觉得你本来就是个小哑巴了,不能说话言语,手若是还这样伤了,后半辈子会过得更不容易。”
鹿鸣认真的看着他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你手真的好不了,我也会养你一辈子。”
不言环住鹿鸣的腰,把脸紧贴在他身上。
鹿鸣有些自责:“说到底也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是个什么不会的小和尚,还没护好你。”
不言眼底神情微变,鹿鸣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鹿鸣会不会生气?
他骗了鹿鸣,还骗了很久。
其实他从小就会说话,只是嗓音很难听,发音也会断续。
还有他的身份,他没立即坦白只是怕鹿鸣不能接受,他不是故意的,他……不言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千万的理由借口,却还是不能预知鹿鸣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冲动之间不言就想把所有真相都告诉鹿鸣,告诉他自己学坏了,从回到佛寺的第二年,他就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傻笑的小和尚头。
可话到了嗓子,理智又让不言闭住了嘴,就算要坦白,他也要挑个好些的时机坦白。
鹿鸣感觉到不言的身体有些僵硬,拍了拍他的后背:“还难受吗?”
不言摇头,没有那么疼了。
“饿了吗,我去给你蒸个鸡蛋膏吃好不好?”鹿鸣语气哄小孩似的温柔,让不言几乎脱口而出的真话又咽了回去。
不言笑了笑,他最喜欢吃鹿鸣蒸的鸡蛋膏。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鹿鸣在床头挂了个小铃铛,“如果你有不舒服,就碰一下这个铃铛,我能听见。”
不言点点头,乖乖坐在床边。
鹿鸣走了之后,他还盯着那只铃铛看了许久,不知道鹿鸣知道真相之后,还会不会这样温柔。
但不管以后如何,他现在只想要眼下。
鹿鸣怕不言在屋里等他久了,动作很麻利,端着蛋羹上去找他的时候,不言还在盯着那个铃铛发呆。
听见有人来了,又笑着看向鹿鸣。
不言板板正正的坐在了椅子上,等着鹿鸣来喂。
他现在伤了手,反正是不能自己吃了。
鹿鸣还想着这个和尚坐这么端端正正的干嘛呢,然后就看见他包的基本动不了的八根小棍子。
他还以为这和尚现在定力这么好了,能看见蛋羹无动于衷,原来是在等着他喂饭。
鹿鸣只好端了碗,把蛋羹跟酱油香油一起搅拌碎,递到不言嘴边。
不言喜笑颜开的张开嘴,他小时候鹿鸣都没有喂过他。
到了晚上,鹿鸣帮不言铺好了床。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有些尴尬,鹿鸣打心里觉得不言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直没跟不言同床,两人向来是要两张床的房间。
不言也没什么理由提出一起睡,他明白鹿鸣接受他的转变需要有个过程。
分开了这么久,总不能刚见了面就睡在一张床上。
至少要让鹿鸣过了他自己心里那关,鹿鸣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可他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是一个有欲望,也有能力保护他的男人了。
不过现在他有了进一步亲昵的理由。
不言在他那张小窄床上坐了一会,一骨碌钻进了鹿鸣的被窝里。
鹿鸣一下子就被挤到了墙边上。
两人间的客房,床总是比一人间的小些,一个人住还是足够的,可再塞上个大和尚就……有些拥挤。
鹿鸣的胳膊已经紧贴着墙,不得不侧过身子,撑着脑袋看那个庞然大物:“不好好睡觉,挤我这来做什么。”
不言抬起自己的手,吹了两下。
“很痛?”鹿鸣皱了皱眉,这种伤越到了晚上越疼。
不言点头,想让鹿鸣帮他吹吹。
鹿鸣轻轻握住了不言的手指,将自身的灵气渡给他:“好些吗?”
不言怔怔的点头。
“那我握着你的手睡。”鹿鸣拍了拍他,“快睡吧。”
不言听话的闭上眼,鹿鸣看着他睡了才侧身躺下去睡觉。
后半夜,不言轻轻睁开眼睛,月光刚好落在鹿鸣的侧颜上,将他脸上的轮廓雕刻的刚刚好,柔和静美。
不言悄悄的凑近他,闻见鹿鸣头上的发香,像是冷梅的香味。
鹿鸣呼吸沉稳,该是熟睡了。
不言很轻很轻的挪着身子,呼吸越来越炙热,想趁着无人知晓,亲一下鹿鸣的嘴唇。
只偷着亲一下,碰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