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止当真凑过耳朵去,阿炎轻轻说了两个字。
澜止微微睁大眼睛。
阿炎挑眉道:“不信你自己去看。”
澜止揣摩不透阿炎为什么跟他说这些奇怪的话:“你爱慕他?”
“我的确爱他。”阿炎神色坦然,却绝非拘泥于欢好的情爱,“我敬他如神明,爱他如生父,绝非爱慕两个字可以囊括。”
澜止透过阿炎的眼神,感受到这句话沉甸甸的重量。阿炎怎么肯把一个视为神明和生父的人,轻易的托付给他。
如此想来,澜止竟很理解阿炎。
阿炎步步逼近他:“你看过鹿鸣的记忆吧,不然你怎么会做糖葫芦哄我呢?我在来的路上,听过一些画中妖的传闻,只是没想到说的就是你。”
澜止记得鹿鸣说过,阿炎这个孩子是非常聪明的,如今看来,他不仅很聪明,而且心细敏锐。
澜止没什么好掩饰的,坦然承认:“是。”
“那你就应该看到,鹿鸣因为你吃过多少苦。我其实很早就想杀了你。”阿炎冷冷的注视着澜止,语气里却是对鹿鸣的心疼,
“你用镇魔符折磨他的时候,我想杀你,你要把他带去无极池的时候,我更想杀你。你折辱我的神明,还要杀我的养父。我非常,非常,讨厌你。”
阿炎每一个都咬得很紧,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诚挚的杀意和怨恨。
澜止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他发现面对鹿鸣的家人,任何辩驳都苍白无力,只能颔首应道:“是。”
“如果你再伤他,我会替他杀了你。”阿炎眸色在锋利,“不管你是谁。”
“好。”澜止应得诚恳。
阿炎目视着眼前的人,把鹿鸣交托给澜止,他心里是不情愿的。但鹿鸣喜欢,他想要鹿鸣过得开心。
阿炎把手里的水盆递给澜止,澜止才发现这并不是洗脚盆,这盆热水是阿炎准备好了,用来清洗鹿鸣的。
阿炎把热水交给了澜止,自己一个人进了澜止暂且住着的偏屋里睡觉。
澜止端着一盆热水进屋,鹿鸣还惊了一下:“你偷着进来的?”
鹿鸣趴在门口做贼似的东张西望,竟没瞧见阿炎。
澜止笑道:“我或许可以回来住了。”
鹿鸣眼里亮了一下,用手指撩着盆里的热水:“他准备的?”
“嗯。”澜止凑在鹿鸣耳侧低声道,“他还告诉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澜止声线低沉:“他说你身上有一颗很好看的痣。”
鹿鸣隐隐感觉不妙。
下一刻鹿鸣便双脚离地,让澜止扛到了榻上。
于是那一夜鹿鸣被人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把身上每一颗痣都找全了。
阿炎没说瞎话,在鹿鸣胸口上真的有颗痣,只因那块肌肤颜色深如染晕,不那样显眼。
澜止对着那颗痣摩挲了许久,他常自我开解阿炎是鹿鸣的养子,亲昵些也正常,可这样隐私的地方,阿炎竟然也知道……
灯影摇曳,在如此暧昧的氛围下,澜止不由醋性大发:“他怎么这里也看过。”
鹿鸣:“……他跟你说的?”
澜止用指腹揉了揉:“嗯,他说你身上最好看的一颗,长在这里。”
鹿鸣在心底恨骂了一句小混崽子,下一刻澜止就不由分说地咬了上去,鹿鸣哆嗦了一个激灵,脚背绷地笔直,险些叫出声来。
“不行……”鹿鸣仰起头,将脖子拉得修长,指尖抠着澜止的后背,“不能咬!”
澜止醋劲还没下去:“为什么他知道这么多。”
“他小时候总把我当娘,老想钻进来吃奶,后来我吃麻叶,吐得厉害,晕得天旋地转,也是他照顾我,给我洗澡擦身,知道也没什么稀奇……”
澜止本以为他修心修的还算不错,可他此刻竟然跟个孩子疯狂的吃起醋来:“他钻你身上吃奶?他吃奶的时候瞧见的?”
阿炎抱着鹿鸣睡了几百年,给他洗脚,洗澡,擦身体,还能钻进他怀里吃奶……这般待遇。
澜止嫉妒的眼尾都红了。
鹿鸣:“……”
正常情况下澜止不应该只听到这半句。
但在特殊情况下,比如现在,澜止完全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鹿鸣忙用手掌按在了澜止意图不轨的唇上:“不不不,不曾,他钻进来我就把他拎出去了,我一个男人,哪来的奶水喂他……”
澜止已经听不进去这些了,他都不曾抱着鹿鸣几百年,也不曾一颗颗数过他身上的痣。
鹿鸣让他咬得浑身打颤,却又觉得好笑:“你……你莫名跟孩子吃什么醋。”
“几百年的光阴,你都跟旁人在一起,那人还钻你的被窝。”澜止想起小阿炎日日都赖着鹿鸣睡觉,心里就醋的能拧出酸汁来,“你是不是还搂他睡。”
“嗯…”鹿鸣道,“他小时候非要搂着才不哭的。”
澜止心里酸炸了:“你怎不搂我。”
“你这么大只……”
澜止带着醋劲亲上鹿鸣,非要从鹿鸣身上讨回一些来不可。
于是那一夜,鹿鸣身上的痣被嘬得红肿,连同其他好多地方也一起红肿起来……
第二日鹿鸣身上散了架,要吃晌饭了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瞧瞧自己身上,先骂了一句混蛋澜止,又骂了一句臭崽子。
阿炎接替了澜止的活,在院子里劈柴,瞧见鹿鸣松垮垮的穿着衣裳出来,抿笑道:“腰不疼了?”
“小崽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揶揄上我了。”鹿鸣抬起脚来想踹他,扯到某处,又呲牙咧嘴的把脚放下来。
阿炎劈着柴:“你找我算什么账,还是先保重好自己的娇臀。”
鹿鸣一指头戳阿炎脑门上:“好端端的,你跟澜止胡说八道了些什么,险些害死我了!我昨晚上差点就……”
鹿鸣及时闭住了嘴。
“就怎么?”阿炎把砍好的柴扔到一边,“要不要给炖点五黑汤补补。”
鹿鸣嘶得一声抱胸道:“小东西,别以为长大了我就不揍你了。你最好把你以前那些光屁股打滚的光荣事迹也说给他听。”
阿炎瞪他一眼:“谁光屁股打滚!”
“是谁一百多岁了还不穿裤子,光屁股在我眼前打滚的。”
阿炎转过身去不想理他,他的一百多岁,也不过就是相当于人族三岁多而已。
鹿鸣这个人,就是不见的时候想他,见了之后气死,恨不能他闭上嘴快滚。
阿炎恨恨的把斧头劈到柴上:“我没跟他说什么,就让他心里有数。”
“我为难他几天,你就心疼了。”阿炎瞅他一眼,化怨气为劈柴,
“他以前把你害得那么苦,我当然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你是有后盾和依仗的,不是能随便他欺负的!”
鹿鸣听得心头一热,一时间跟喝了热汤似的,五脏六腑都沸腾着暖起来。动容间,鹿鸣伸手去揉阿炎的脑袋。
阿炎挡开他那只讨厌的手:“我说话很有分寸,倒是你,不准跟那个和尚说什么光屁股打滚的事!”
“好好,阿炎长大了,男子汉大豆腐,也要脸了。”鹿鸣嘻嘻的笑他。
“你才大豆腐!”阿炎哼的一声抱着柴火生火烧饭去了。
阿炎跟澜止的关系虽然没有多好,但也渐渐的会跟澜止说两句话了,至少饭桌上不会那么尴尬。
有了阿炎,鹿鸣更是两手不沾阳春水,事事不用他操心动手,阿炎跟澜止在这方面倒是很默契,主动把所有活都分着干了。
鹿鸣大抵就是坐在桂树底下的摇椅上,看看天,望望云,看够了就侧过身去看澜止和阿炎两个人干活。
有时候鹿鸣觉得阿炎跟澜止更像父子,都是细心会照顾人的,本质上也都是寡言的人。
阿炎偶尔会逗鹿鸣,瞪他,说他懒死了。
鹿鸣就拿桂树叶子盖在眼睛上,架着二郎腿幽幽道:“命好,这就叫命好~”
找的男人是个爱收拾的,养的儿子也是个利落人,什么都不用他插手。
但有时候也会因为这事吵嘴,因为澜止太干净了,屋里、桌上总是整洁有序,鹿鸣喜欢把东西这摆那摆,他觉得桌子就是用来摆东西的,收那么干净还要桌子干嘛。
澜止给他做了一个又一个箱子,但鹿鸣好像有种本事,不管有多少个箱子,他都能装满,然后摆的到处都是。
鹿鸣每次都理直气壮,指着桌上说:“东西就是要摆来摆去才有活人气儿的!”
澜止争不过他,也就随他了,无非就是多收拾几次而已。
后来澜止也当真觉得,若是日子过得井然有序也挺无趣的,反倒是要有个鹿鸣这样随性的人,把东西弄乱,再等他来收拾,生活才变得有趣起来。
阿炎回来之后,澜止更想要多赚些钱,接的活计也多起来,到了年底,给鹿鸣和阿炎都买了新衣裳回来。
阿炎嘴上说着不要,新年那天还是把衣裳穿在了身上。
恰逢落了大雪,院子里堆了厚厚一层,阿炎跟澜止忙着铲雪,鹿鸣蹲在树根底下捏雪球,捏捏捏,团起个大的来,嗖的一下砸到了阿炎脑袋上,乐的前仰后翻。
阿炎气急败坏的扑掉脑袋上的碎雪,下意识的看向澜止告状:“你看他!!”
澜止怔了一下,阿炎好像也意识到不对劲,抿住了嘴。澜止展颜笑起来,走过去细致的给阿炎弄掉身上的雪。
阿炎把新衣裳脱了放进澜止怀里,一头撞向鹿鸣的肚子,把人撞翻进了厚雪里。
“小崽子你学本事了。”鹿鸣让阿炎压在雪地里,父子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在雪地里滚成一团,好像缠着玩耍的小鹿和大鹿。
澜止看着眼前的一景止不住想笑,将阿炎的衣裳挂起来,一个人继续铲雪,让他俩玩去。
三人间的感情不知何时,就像壁炉里的冬火一样,渐渐暖热起来。
山中岁月容易过,日升月落,寒来暑往,一晃又是数年光景。
立秋那日,澜止在桂花树下架了桌子吃饭,这一年的桂花开的特别好,金灿灿的缀了满树,余晖一照恍若金花。
树下只坐了澜止跟鹿鸣两个人,阿炎已经一连三日没回家吃饭了。
“阿炎还不回来?”鹿鸣怪道,“他干什么去了,不回来吃饭,也没个消息。真是崽子大了管不得。”
澜止温笑了下:“我听斑鹿说,阿炎惹上风流债了,一时恐怕回不来。”
作者有话说
当时写这部分的时候,我的酷狗在放星月神话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