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仙阁, 月初白。
这几个字一出来,沈沉渊的脑子里便立刻知道了他是谁。
月初白,最近刚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年仅二十四岁的合体期, 修炼速度史无前例, 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天才。
这样的妖孽, 几乎可以说未来必飞升。
虽然自己也从小被称为天才,如今更是中洲合体期第一强者,但与月初白比起来, 依旧自惭形秽。
沈沉渊眼眸深沉地望着月初白,道:“月道友来此所谓何事?你若也想得一二好处,我们愿意与浮仙阁五五分。”
宝库内,之前本在装箱的聚云宗弟子被吓得不敢动弹,全部都躲在沈沉渊后面, 心惊胆战地看着月初白。
幸好他们在宝库里面。
否则的话,尸体已经与外面的师兄弟一样,碎成渣渣了。
“不。”月初白摇头,黝黑的眼眸望向沈沉渊, 道:“你没听见我的话么, 我是来拜访我家师兄的。”
“我是尊贵的客人,而你……”月初白扫了眼四周散落的宝箱, 和被抢夺得随地都是的宝物,抿唇笑道:“而你是贼人。”
沈沉渊眉须直颤,道:“月道友说话未免太难听, 你拜访你师兄便去拜访他, 来我们这里作甚,还要清高地踩别人一脚。”
说他是贼人。
这沈沉渊可不承认。
哪怕他们做的就是这样的行径, 也从来没人敢当他们面直接说出来。
沈沉渊不理解,现在得东洲修士风气都这么好吗?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
月初白低低地笑了起来。
沈沉渊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剑气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沈沉渊一惊,急忙闪躲,却仍旧被削掉了一截半黑半白的头发。
但沈沉渊躲得开,他身后那群聚云宗弟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突如其来的一剑,直接将他们拦腰斩断,至死,他们都没能反应过来。
大脑停止运转的最后一眼,他们看见的是哪个白衣青年手持长剑,剑端指着他们的方向。
沈沉渊一回头,看着自己手下的众人身首异处,怒不可遏:“你这道友,不讲武德!身为合体期修士竟对我宗门这些炼气金丹境界的小辈出手!”
而且还是偷袭!
沈沉渊的话出口,月初白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肩膀剧烈地颤耸着,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
沈沉渊愤怒地盯着月初白。
真该死。
这些人死了,他该如何收纳搬走问天宗的宝贝?
让他亲手搞?
他堂堂合体期修士,纡尊降贵地做这些杂活他才不愿意。
但这些宝物是不可以舍弃的。
聚云宗现在已经没有了,他与樊鹰在西洲落脚需要一大笔宝物和灵石作为重启宗门的资金。
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平白给他添了麻烦。
沈沉渊身上杀意旺盛起来。
“我本就是是顾虑手下弟子的安危,才按捺住心中怒意,与你攀谈这般久,既然现在人全部死了,便也别怪我对你出手!”
抬手间,本命翻天印便瞬间出现在手中。
他往天一扔,翻天印暴涨数倍,竟直接将整个宝库从内往外撑裂。
巨大的翻天印下,前方身子单薄瘦弱的青年好似一粒浮游。
沈沉渊以手捏诀,心意涌动。
翻天印便嗡鸣着狠狠朝月初白撞去——
月初白站在原地,尘埃四起,他盯着眼前坍塌的废墟,瞳孔骤然紧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毁了师兄的宝库……
他不断喃喃道:“很好,很好……你还是去死吧,你不死的话他一定会不开心的,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而沈沉渊听不见月初白的低喃,在他地眼里,月初白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呆愣地站在原地。
年轻又如何?
年轻是他的优势,他有漫长的时间成长;但同时,也是他的劣势,未见过大风大浪,这般斗法便将他吓傻了。
沈沉渊操控着翻天印,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仿佛看见了那讨人厌的家伙被碾成肉酱的场面。
然而预想中的场景被没有出现——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一道身影便陡然出现在月初白的身前。
那是一个气质冷酷,面容英俊犹如刀凿般的男人。
他看了沈沉渊一眼。
只一眼,沈沉渊却觉得心神都被震慑了一瞬。
紧接着,青年化作一条巨龙,撞上翻天巨印,龙吟声响彻云霄,震得方圆百里的禽鸟妖兽全都瑟瑟发抖。
翻天印被撞,与本命法器神识相连的沈沉渊也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立刻收了翻天印,神色忌惮地看向盘踞在月初白身下,将他整个人托起的巨龙,不敢置信道:“青龙,你的灵宠竟是一条青龙!”
还是一条已经化形成人,实力比自己高许多的青龙。
它的境界,至少也得是合体境大圆满……或者更高的大乘期。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便接下自己的翻天印,并且还伤到自己!
这青龙竟自动认他为主,愿意以自身修为助他,所以他才能这么年轻便进入合体境界。
沈沉渊眼红地盯着青龙,内心充满不甘。
一个月初白,他尚且能应付,再多一个境界比自己高的化形青龙,他根本吃不消。
凭什么?
凭什么这弱不经风的青年,也能拥有这等传奇灵宠?
褚千秋有相柳,月初白有青龙。
东洲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吗?一个两个都拥有泼天的机缘。
天道不公!
它们瞎了眼愿意选他们,而不选自己。
他沈沉渊到底差在哪里!
沈沉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契约到过一只合适的灵宠,他年轻时候也曾捡到过一只不错的攀山魔猿。
但当时年轻气盛,眼高于顶,攀山魔猿这种灵宠上限最多合体初期。
他看不上,便将它送了人。
与其滥竽充数,不如不契约,宁缺毋滥。
于是一缺就缺到了现在。
沈沉渊眼睛红的滴血,现在看见他们的灵宠,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谢君洹巨大的龙头凑到月初白的面前,铜铃般的龙眸紧紧盯着月初白,冰冷质感的磁性音色在月初白的脑海中响起,关切地道。
“阿白,你没事吧?”
月初白压抑着肆虐的杀意,对他勉强露出一个笑,故作坚强道:“我没事,师尊。”
谢君洹。
他的师尊,如今是……他的灵宠。
“师尊,他想杀我,你替我杀了他。”声音弱弱的,像是受了委屈找大人告状。
谢君洹抬头,望向那边的老东西,眼中的温柔关怀不见,一股强烈的杀意从眼底泄出。
他答道:“好。”
龙神毕竟是龙神,哪怕只是人间的一副分身,实力也强得可怕,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沉渊便败下阵来。
而沈沉渊到底是中洲第一修士,并且还是个身怀多宝的炼器师,一堆法宝不要命地砸下来后,竟硬生生地抗住了谢君洹致命的攻击。
沈沉渊完全不恋战,抓到一丝机会后直接跑路——
“月初白,我沈沉渊记住你了!”
声音在废墟中回荡,很快便消失不见。
谢君洹从龙身变回人,他走到月初白的身旁,“让他跑了。”
月初白垂下眼皮,在眼皮掩盖住的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悦。
他轻声问道:“师尊,您是故意放走他的?”
谢君洹动作一滞,他定定地看向面前的白衣青年,道:“阿白为何一定要他的命?”
“当然是因为他也想取我的性命。”
错的。
当然……是因为他毁了师兄的宝库啊~
月初白抬眸,盯着谢君洹,黝黑的眸子闪过各种难言与莫测的情绪。
“师尊怀疑我什么?”
“我与您说的您都忘了,您从未相信过我?难道您以为我仍旧对褚千秋余情未了?”
谢君洹抿唇不语。
对月初白的话却没有否认。
不然,为何他一忙完,就要来问天宗……并且在看见问天宗被人强占后,更是大开杀戒。
这一路过来,人全被他杀完了。
月初白紧紧盯着谢君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原来您竟是这么想?那你竟然这么想我,为什么又愿意接受我!”
“我恨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说你会帮我,如今却又不信任我。”
“那人他想伤我,您却因为不信任我而放了他,您明知道我想要您杀了他!”
谢君洹的心一紧,他急忙抱住月初白,“对不起,阿白你不要激动,对不起!”
“……阿白,对不起。”
月初白剧烈地发抖,想要推开谢君洹。
谢君洹反而抱得更紧。
“不要推开师尊,阿白……”
紧接着,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谢君洹闷哼一声,却仍不愿松手。
“是师尊错了,师尊错了,阿白要怎么罚师尊都可以。”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体弱想要件护身法器吗?师尊的护心鳞给你,好不好?”
“好不好?”
不该是这样的,前世今生镜中,他的阿白本不是这幅疯样。
是褚千秋害了他。
谢君洹的心都在一阵阵的抽疼。
他抱着月初白,轻声哄他。
“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能恢复……”
他的怀里,月初白垂眸看着谢君洹残破的肩膀,缓缓将口腔中的血肉,咽了下去。
血肉的腥气中,蕴含着一丝微妙的玄奥之力。
月初白轻轻舔了舔嘴角的血,露出一个笑来,然后安静地靠在了谢君洹的肩膀上。
“师尊,救救我,您说过最疼阿白……”
似是承载了太多浓郁的感情,声音那般轻细脆弱,宛如一触即碎的泡沫。
然而在谢君洹看不见的位置,月初白的脸上,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