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真君在褚千秋的面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的追求大张旗鼓。
就像是历史重演。
所有人看褚千秋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越来越避讳。
甚至就连四季神女，也状似无意地对褚千秋道：“要不然，你就接受他吧？我真的很担心你步香绫的后尘。”
褚千秋摇头。
看似是追求，其实每一次他靠近, 自己身上被施加的虚妄就更重一分。
但别人不知道, 于是四季神女继续劝他,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说他喜欢你，愿意与你结契, 这是仙域多少仙子求而不得的恩赐。”
褚千秋奇怪地看向神女，“恩赐？”
神女也奇怪地回视褚千秋，“难道不是？虽然我们与他同为正神，但正神与正神也是有诧异的……你我地位确实比他低。”
“看来今天不适合喝茶聊天。”褚千秋放下手里的茶水，微笑着告辞。
四季神女表情冷了几分, 但还是耐着性子劝，“千秋，我是为你好。”
褚千秋平静地看着她。
噗嗤——
四季神女的脸色瞬间苍白，她低头看, 一柄白色骨伞从她的前胸贯穿她的身体。
四季神女不敢置信：“你、你……”
假货。
褚千秋将万骨伞收回, “四季神女”亦化作湮尘，消失不见。
随着四季神女的消失, 周围环境亦变了，褚千秋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何处。
不过，自从那日元真“放话”之后, 这种幻觉褚千秋已经经历过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次。
他习惯了。
周围有许多路过的仙和精灵, 各个都神情惊恐地看着褚千秋。
视线全都汇聚在褚千秋身上的某处位置——
褚千秋循着他们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而自己的手里, 万骨阴阳伞正滴答滴答往下淌着血……
“千秋，你怎么了？”关切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玄衣青年扶住了褚千秋，“你这是怎么回事？”
褚千秋偏头，眼眸幽沉又冷厉“元真。”
元真扶着褚千秋走，垂着眼眸面上关切，说出口的话却讥讽：“褚千秋。我的追求，热烈吗？”
说罢，手中刀子狠狠扎入褚千秋的腹部。
褚千秋抬手一掌。
然而依旧是虚妄，自己被自己折磨得够呛。
元真再度出现，这一次，褚千秋闭眼不作抵抗。
直到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刺入心脏，元真的笑脸在他的眼前逐渐放大。
“这一刀，是真的。”
褚千秋一掌拍出，元真哈哈大笑着溃散，然而那淬了毒的刀，却深深地插在心口处。
褚千秋垂眸，平静地道：“你杀不死我，这些寻常的器物和毒素伤害不了我。你我神力权柄一致，天道不会允许它的代行者们互相残杀。”
元真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无比讥讽的看着褚千秋：“是吗？你好自信。”
褚千秋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身体里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消退……
他猛地低头，盯着心口的刀刃，这神器上散发出可怖的天地规则之力，那股力量强大可怖，似乎掌管着万物始灭。
这是，只有仙主才拥有的权柄。
【叮！解锁线索（2/2）：为虎作伥的伥鬼。修罗为天道青睐的下任管理，但那位似乎在高位习惯了，并不愿意放弃手中权力。线索二：推手。】
褚千秋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吗。
哈哈哈……
“大人！”
一名兔耳朵的小仙惊叫了一声，朝褚千秋跑来。
她扶起褚千秋，看见他胸口的匕首，捂着嘴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褚千秋将意识从虚幻的对话中抽离，他手紧紧地捂着自己心脏处，对她艰难道：“送、送我回修罗……”
“我知道了，您先别说话……”小图急忙扶起他，将他背在身上往修罗行宫的方向赶去。
因为主神受伤，四季如春的行宫开始飘雪。
叩叩叩！
段林玉打开门，看见了熙熙攘攘的行宫仙人和他们簇拥的一只长着兔耳的人形兔仙子，以及她背上唇瓣发紫、满身寒气的褚千秋。
“小师兄！”
……
九霄之上，仙域之主宝殿内。
仙主问：“事情处理干净了吗？”
元真道：“放心，当然。”
仙主按了按眉心，道：“以后你消停些，你的行为太肆意了，这仙域的所有人对你都有怨言。”
元真闻言，皱眉道：“有您撑腰，外面谁敢说我不是……”
仙主道：“我觉得你不适合再继续做这个虚幻真君，我为你寻了处舒服的行宫，你觉得如何？”
元真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仙主，您与我开玩笑吗？”
仙主皱眉道：“我与你何时开过玩笑？我有更好的人选了，而且你身上的业力太深了，再继续做下去天道会降罪。”
元真立刻跪下道：“仙主，我若离了，谁还给您当牛做马，谁给您……取信仰之力？”
啪！
元真感觉自己的半边嘴被狠狠一掌掠过。
血滴答滴答落在了凌霄宝殿上。
站在仙主身旁的青年冷声呵斥：“我看你是疯了，仙主何时让你窃过信仰之力？”
元真垂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倒是忘了。
那游尸出现的刚好，把视界处的那一堆烂账全平了。
如今大家都是清清白白的神。
而且最近仙主有了新宠，做事滴水不漏，说话也极圆滑。
比起自己用捅娄子泼自己一身污秽的方式给他解决问题，无双上神的手腕更合他胃口。
他确实是不需要他了。
仙主拥有管辖群神的权限，那是天道的至高权柄。
自己除了接受，没有任何选择。
元真低下头，缓声道：“我愿意。”
一枚黑雾凝成的神格从他的体内缓缓浮出。
仙主抬手，落入他的手心。
斥退了凌霄宝殿上的众人，仙主缓缓走下神座。
他语气依旧慈悲，“元真，我也不得已，你身上的业力太重了……等天道降罚，会牵连到本尊。”
“你知道我的，我也是知道你的，你我知根知底。我不愿意伤你，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元真弯身，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谢主，不杀之恩。”
元真被流放了。
他的行宫一点也不适合养老，甚至比下界的极寒之地都还要艰苦。
陪同者：无。
当真是如何来到这仙域至高的位置，如今便是如何离开。
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风雪夜中，元真推开了鄙陋的宫殿大门。
年久失修的大殿，屋顶坍塌了一片，雪从那洞中飘进来，这里连精怪地仙都没有一只。
元真苦笑着摇头。
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以仙主平日里让自己处置别人的手段，不死……已是重恩。
他苦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直到他停下笑，那大笑的声音依旧不停，元真看向大殿阴暗处，质问：“谁在那里？”
“哒、哒、哒……”
靴底撞击生冷地面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响起。
一个黑影踩着覆了一层积雪的台阶拾级而上。
他缓缓坐了下来，高高在上地看向站在大殿里的渺小玄衣人。
月色透过破洞的大殿，洒落在他身上。
飘雪落下。
一把伞瞬间在他头顶撑开，无形的幽魂站在他身侧。
元真瞳孔骤缩了一瞬，“……褚千秋？你是人是鬼？”
褚千秋十指敲敲这冰冷地座椅，奇怪地问：“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神啊。”
“不可能，你被我杀了……那匕首是仙主给我的。”元真连连后退，却突然闭了嘴，眼神震惊地看着褚千秋。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底升起。
“你好自信，现在反应过来了？”褚千秋将元真曾说过的话还给了他，哂笑道：“怎么觉得仙主会放过你的？”
褚千秋抬手，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
匕首旋转着，上面沾染的始灭力量，让它看上去那般神圣、令人恐惧。
而这把匕首，曾被元真亲手送进褚千秋的心口。
青年清冽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像是玻璃渣子，扎得元真支离破碎——
“如果你是上位者，在能清清白白退场的时候，会留着自己当初沾满血的利刃让别人抓住把柄吗？”
“元真啊，你信他的情谊，可是从始至终，他就没打算留你一命。你猜，这能夺一仙生死的匕首，到底是用来杀谁的？”
元真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那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刺入自己额头。
他没了虚妄之力，完全无法躲避。
褚千秋缓缓从高座上走下来，风雪中，他衣袍猎猎、墨发飞舞，被碎发遮掩的眼眸垂落，眸子里印满了浓郁而疯狂的血色。
“元真，你真蠢。”
元真死在了无人知道的寒夜里，临死前，都带着不敢置信和对仙主的恨。
恨他不念旧情。
恨他如此心狠。
褚千秋看着他死不瞑目，血流不止，心生怜悯。
空寂的大殿里。
褚千秋站在血泊中，雪花下，语调诡异地笑着说：“其实，我是骗你的。”
仙主真的想要褚千秋的命，也真想要放元真一条生路。
“哈哈哈哈哈，真可怜，死也没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