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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封建糟粕 花卷 2498 2024-11-12 10:41:40

北平城里李公馆的老爷子瘫了。

年纪大瘫了不足奇,稀罕的是这位爷年前还纳了一房小,金屋藏娇,把人藏在外头的院子里,宝贝得紧,后来从台阶上一头栽下来,瘫了,偏瘫了,色心却见长,谁都不要,就要那房养在外头的小。

李家上下没辙,只好将那金屋里藏的娇从小门拿一顶轿子抬进了李家。

有人传,老爷子的这新欢生就一双狐狸眼,身段似韧柳,一摇一摆,比勾栏里的浪荡妓子还勾人,简直就是妖精转世,专来这世上吸人精魂的,不然怎么李老爷子好好的人,和他好了半年,人就瘫了呢。

甭管外头怎么传,李老爷子的这房小却是实实在在地进了李家的门,成了李老爷子的第九房姨太太。

九姨太进府那一日,正是六月的天,一过午后,浓云罩顶,黑压压的,不多时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李公馆挂的是公馆,可宅子还是老式旧宅子,打前清遗贵手中买下的,院中芭蕉树被风雨打的左摇右晃,鹅卵石小路被雨水浸润透了,积出水滩。

李老爷子的几房姨太都杵在廊下,伸着脖子要见一见那位老爷心心念念的狐狸精,揪帕子的,咬牙的,纵目看去,尽是花色姝丽,姹紫嫣红。

门是拱门,一柄江南的油纸伞自拱门涉水而来,廊中的人都来了精神,就见伞下的不是摇曳的裙摆,而是青色的衣袍。

几根手指修长白皙,握在竹骨伞柄上,风大了,伞也晃了晃,抖落了绵密的水珠。

不过几步远,伞下的人就映入几人眼帘,顿时,所有都愣住了。

没想到外头传得风风雨雨的九姨太,竟不是个千百娇媚的姑娘,而是个男人。

这人生得年轻,约摸二十四五岁,穿着身青布衣袍,肤色白,身姿挺拔瘦削,通身俊竹似的好气度,却生了双风情的狐狸眼,嘴唇薄红,盈盈望来,先有三分情意。

这让人怎么说呢?

三分狐狸精的风情,竟还有几分书生气。

男人止步在檐下,目光对上一众审视的视线,微微倾身行了一礼。

李夫人年过天命,是李老爷子的原配,自见了男人伊始,细细的眉毛就拧着,就没有松开,她做后宅的主很多年了,不怒自威,道:“你就是……”

没想到老爷荒唐至此,一个男人也往家里引,她那两个字嫌脏似的,说不出口。

男人开了口,声音轻缓,在雨声里显得柔和,不带半分烟火气,“兰玉,见过夫人。”

李老夫人出身官宦世家,最不喜一个男人娇娇娆娆,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是老爷子养在外头的姨太,简直活似嗓子眼里梗了鱼刺,冷哼一声。她还没说话,就听里头李老爷子的声音传来,“是兰玉来了吗?”

李老夫人脸色一沉。

李老爷子说:“进来……咳,兰玉直接,直接进来。”

兰玉抬起眼睛看着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甩袖子,没有说话。

兰玉朝她行了一个礼,就抬腿迈上了石阶。

他一进去,几个姨太太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夹杂着不可置信和气恼。

“……一个男人怎么能进李家的门,传进去还不贻笑大方。”

“就是,大姐你说句话啊,”六姨太揪着手帕,“如今老爷子满心满眼都惦记着这个狐狸精……”

……

李老夫人喝道:“闭嘴。”

她抚着胸口,丫鬟忙上来搀住她,半晌才道:“我还没死,这家就乱不了!”

李老夫人缓了缓,道:“都各自回去。”

她发了话,其他人虽有不满,却不敢再说话,没多久就散了,空留脂粉香。

李夫人握着腕子上的翡翠手镯,吩咐道:“等大少爷回来,让他来我院子里一趟。”

丫鬟应道,“是,夫人。”

李鸣争一回李公馆,就被李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叫了去。

他迈入院中,李老夫人正躺在黄花梨木贵妃榻上,丫鬟跪坐在一旁,伸手按着她的太阳穴。

李鸣争开口道:“母亲。”

李老夫人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李鸣争道:“应酬,回来得迟了。”

母子一问一答不咸不淡的,李老夫人说:“坐吧。”

李鸣争穿的是旧式长衫,斜扣一丝不苟地锁着脖颈,他波澜不惊地落了座,就听李老夫人说:“你爹这是越老越糊涂了!”

李鸣争没有说话。

李老夫人摆了摆手,丫鬟知机地退开两步,福身行了一礼当即退了下去,屋中只剩了母子二人。李老夫人坐起身,脸色难看,道:“你知道他养在外头的九姨娘是什么人!”

“那是个男人!”李老夫人气道,“一个妖里妖气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勾栏腌臜地!”

李鸣争说:“母亲消消气。”

李老夫人说:“我要怎么消气,这事传出去,北平城的人都会怎么看咱们李家?”

李鸣争淡淡道:“不过就是父亲一时兴起养的小玩意儿,进了李家,还能翻天不成?”

李老夫人看着儿子冷静的神情,神色稍缓,她吐出一口气,道:“你说的有道理,”她冷笑一声,“这儿是后宅。”

李鸣争抄起矮几上的茶杯倒了杯茶,递给老夫人,老夫人饮过茶,顺了气,看着李鸣争,道:“老爷子如今瘫了,家中的事,你要多上上心。”

“我前几日和你说过的张家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李鸣争随口道:“母亲,父亲病后底下人心不稳,我现在无心想亲事。”

李老夫人不赞同道:“成家立业,哪样不是大事。”

李鸣争不置可否。

兰玉入李家的事如一颗巨石,砸入李家这滩死水里,李家上下莫不背地里议论纷纭。李家老爷子虽说是个风流种,家里的姨太太娶了一房又一房,可从来不好龙阳,临了临了来了这么一出。

李家上下都将兰玉视作蛊惑人心的狐狸精之流。

狐狸精兰玉却安分得紧,他住在李老爷子的院子里,鲜少出院子,只偶尔穿出清脆悦耳的琵琶声,夹杂着李老爷子的笑声,竟显得精神大好的模样。

这一日,夜已经深了,缺月挂树梢。

兰玉前脚才出院落,冷不丁地就被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撞了个正着,是个男人,个子高,走路摇摇晃晃,满身酒气。

兰玉被撞得退了几步,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听对方醉醺醺地骂道:“没长眼睛吗,就敢往你二爷身上撞!”

兰玉顿了顿,看着对方,男人背了光,看不清面貌。

兰玉微微倾身,道:“二少爷。”

男人半眯着眼睛,饮过了酒,脑子有些迟缓,过了几息才认出这是他爹的院子,他目光落在兰玉身上,慢吞吞地说:“眼生啊,”他冷不丁地笑了声,突然凑近了,道,“你就是我爹新弄进来的——九姨娘?”

九姨娘三个字说得玩味,丝毫不掩饰个中恶意。

兰玉退了一步,说:“二少爷喝醉了,我让人送您回去吧。”

李聿青抓住他的肩膀,酒气熏人,裹挟着满身脂粉腻香,吊儿郎当道:“躲什么?少爷还能吃了你?”

他比兰玉高了一个头,逼得近了,兰玉才看清这人的面貌,毫无疑问,李家这位花名在外的二少爷生了副拈花惹草的好皮囊。

李聿青说:“都说我爹找了个狐狸精,还是只男狐狸,”他掌着兰玉的脸颊,道,“让二爷看看,让我爹那张老脸都不要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兰玉皱了皱眉,反倒定了心,看着李聿青,不紧不慢道:“二少爷,无论如何,我也是你们李家的九姨太,是你父亲的人,您这么着,让人看见了,只怕不合适吧?”

李聿青没想到兰玉还是颗软钉子,瞧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笑了声,浑得很,在他耳边道:“九姨娘,那你喊啊。”

兰玉定定地看着李聿青,突然提高了声,说:“来人啊,有贼人!”

他一亮嗓子,李聿青就捂住了他的嘴,可已经喊出了口,二人对视着,李聿青盯着兰玉那双狐狸眼,月洒清辉,倒真有几分狐狸的意味。

身后小径上有仆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李聿青松开了手,站直了身,仆从一见杵着的二人,愣了愣,道:“二少爷,九姨娘……”

兰玉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无事,方才见了一个黑影,幸有二少爷,贼人就往那边跑了。”

他信手一指,又道:“二少爷喝了些酒,有劳,你们将二少爷送回去吧。”

兰玉看着李聿青,慢慢问道:“您说呢,二少爷?”

李聿青抬手抚了抚额头,笑道:“好,好的很。”

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兰玉的呼吸,和脸颊柔腻的触感,他意味深长地道:“九姨娘,那我就先告辞了。”

兰玉客客气气地说:“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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