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戚寒一生中度过最快乐的二十六天,是真正的二人世界,没有任何人插足打扰。
傅歌全程都陪在他身边,没有争吵、没有厌恶、没有冷暴力,就连任何一丝压抑的情绪都没有。
他把所有的温柔和爱恋都留给了小熊先生,那双像蓝冰海一般清澈深邃的的眼眸里满是alpha的身影,戚寒每每和他对视,都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溺亡其中。
他们一起去雪山顶看日出,傅歌把他的手放在自己颈窝里捂热。
他们一起在格聂之眼露营,傅歌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读德文绘本哄他午睡。
他们一起沿着冰封的溪流跳伦巴舞,傅歌不知道从哪找到了没有加核桃碎的青稞糖,用和那天同样的方式喂他吃了一整包。
蜜月的第十五天,傅歌再次跨上马背,为他赢回了一条藏蓝色的哈达。
戚寒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的场景。
小beta直接驭马跨过胜利的终点,一路冲到他面前,俯身用哈达把他勾上马背,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第一献给我的心爱,望讨欢心。”
赛马场上人声鼎沸,猎猎凛风中,戚寒用哈达挡着傅歌的脸长久拥吻。
这是他们不为人知的虚假爱情,第一次被人见证。
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头都发疼时,能够看到他的每一分都是奢侈,能够拥有他的每一秒都是天堂。
戚寒深陷其中的同时,无穷无尽的悔恨也如同裹挟刀片的漩涡一般翻涌叠宕,刮烂心口。
因为他再次尝到了傅歌真心实意对他好的滋味,如果没有那十四天,他本来可以尝一辈子。
他们本来可以幸福一辈子。
*
蜜月结束的那天,戚寒用保温杯装回了一捧雪山上的土,贴着胸口一路带回来,和在理塘拍的所有蜜月碎片一起放进了他存放遗物的病房里。
这里已经零零碎碎存放了太多东西。
傅歌18岁遗留下来全部的画、他们曾经同居过的小公寓的钥匙、五年前照好的婚纱照、砸碎的钻石戒指、烧剩的画册灰烬、剪碎的哈达手链,还有就是攒了三大摞的或真或假的照片……
戚寒专门请人做了一张刻着房间号的小牌子,挂在壁灯柱上,404三个数字下面是一行镶金的小字:我短暂贫瘠的一生中,全部的快乐。
他从自己的私产中拿出一部分留给了陈行,随赠一封很简短的信,信上写道——
小行,好久不见。
不要伤心,也不要再调查我的死因,如果你能找到我的尸体并安葬它,麻烦把圣德医院404号房里的东西和我葬在一起,不胜感激。
*
回到京城的第一个礼拜,傅歌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参与腺体移植的所有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且为了不让人起疑,傅歌需要在术后一到两年内隐瞒自己已经变更的第二性别,直到那枚丢失的腺体彻底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所以他戴上了纱布和颈环,还把长发剪到了及肩的长度,染回黑色,烫了碎卷,随意地绑在脑后,完全遮挡着后颈。
粉色长发的傅歌有多温柔,黑色卷发的小beta就有多性感,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他身上的病气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描述的漂亮与慵懒。
戚寒一颗心被他勾得七上八下,每天只是看着他都能消磨掉大半时间,剩下小半用来提心吊胆,等着罪行败露、东窗事发的那一天。
他回来之后就再没去过商会,任由秘书把电话打爆也不管工作,不看文件,不接应酬,不和任何人联系,因为他知道离开这一个月,小beta一定有所动作。
况且他最近是真的没有时间,马上二月了,他要为自己准备婚礼,这是他最后的执念了。
“阿寒,过来看。”傅歌坐在秋千上慢慢晃着,把手里的画册递给他。
戚寒左手接画册,右手把人拉起来,自己坐在秋千上,让小beta坐在他腿上。
“是什么?”
“图纸,”傅歌用铅笔指着给他介绍,“主厅搭在这里,两边延伸出去花道,宾客坐在花道两边,然后我想把拱门做得大一些,最好能——”
“等、等等……”戚寒语无伦次地打断他,红着眼把那张图纸看了两三遍,最后抬起眼望向傅歌,开口时声音哑的要听不见了,“哥说……这是什么?”
“图纸啊。”
“什么的图纸?”
“还能什么,我们婚礼场地的设计图,不喜欢吗?”
话音落下,戚寒像被人一棍子猛砸在了脑袋上,彻底懵了。
“婚礼的图纸……婚礼……哥也在为我们的婚礼做准备吗……”
傅歌疑惑地望着他,“不然呢,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忙前忙后,还是你不喜欢这样设计?”
“不是!我喜欢!当然喜欢!我就是、就是……”
就是没想到哥会关心我们的婚礼。
他一直以为傅歌只是想逢场作戏、敷衍了事。
小beta不太高兴地睨着他:“就是什么啊?”
戚寒眨了眨殷红的眼,藏在衣袖下的指尖不住颤抖,眼窝和心口都是热的、麻的,感激到说不出话。
“我就是怕哥会累,刚做完手术不是吗,婚礼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不要你操劳。”
傅歌笑了笑,“不累的,我还画了这个呢。”
他把画册翻到第二页,戚寒只看了一眼就停了呼吸,心头猛烈地颤动起来,胸口被开了个大洞,冷风和岩浆一起灌进去,把他烧化又冻僵。
那是一张请柬的设计图。
两位新人的名字被一颗爱心圈在一起,戚寒和傅歌,挨得很近很近。
“是画给我们的吗……”他不敢置信地问。
“对啊。”傅歌被他圈在怀里,没看到他的异常,自顾自介绍着自己的设计理念。
而戚寒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却像失聪了一样,什么都听不到,满眼都是画纸上那张红红的爱心卡片,一滴泪从眼尾滑了下来,滚到脖颈间。
他想,我居然也有请柬吗……
还是小歌亲手设计的,画的那么漂亮,设计得那么用心,是不是表示他也有一点点期待这场婚礼呢。
“我们的婚礼,可以请宾客吗?”他问出这句话时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傅歌察觉不对想要转头,立刻被他紧紧拥进怀里,胸口抵着脑袋,“我以为哥不想被人知道,我们结婚了……我还以为现场就我们两个……”
毕竟谁愿意和将来的死刑犯不清不楚呢。
“为什么会这么想?”傅歌握了握他的手,“我还准备了很长的宾客名单的,还是说你想隐婚吗?”
“不是,我没有,我就是觉得……”他喉头哽咽,抱着人的双臂都在抖,甚至感觉自己在做梦,“我做了那么多坏事,风评很不好,我怕给哥丢人……”
“阿寒!你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傅歌一把挣开他的怀抱,起身就要走。
“不要!哥别走!”戚寒慌乱地抓住他,重新搂进怀里,紧闭着眼睛不让泪水滚出来,“对不起我错了,我说错话了,好小歌别生我的气,不要走……”
傅歌任由他抱着,沉默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那场没完成的婚礼,不仅是你的遗憾,也是我的啊……”
“你以为只有你在期待结婚吗?”
他像是有些委屈,低着个头整个人都蔫了。
“这些图都是我在理塘时熬夜画的,典礼现场、请柬样式、拱门的形状,都是按照我们以前的婚礼上来的,我本来是想,给你一场一模一样的婚礼。”
呼吸一滞,戚寒彻底僵在了那儿。
他湿红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无神的洞,连瞳仁都在颤动,“一模一样的婚礼……给我准备的吗……”
他还以为傅歌留给他的好日子早在从理塘回来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小beta居然还准备了这么大一场惊喜。
“我哪儿值得哥这么做啊,我以为……我以为就走个过场就好,走个过场我就很知足了……”
傅歌无奈地搂着他,拍了拍肩膀:“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我怎么舍得让人受这种委屈,我的阿寒,什么都要有,什么都要最好的。”
戚寒破涕为笑,低哑的嗓音里含着哭腔,“那我们下午一起去挑戒指好不好?哥有时间吗?”
他本来想自己去的,把对戒和袖扣领带夹这一类的东西都买好,但现在又忍不住想要傅歌和他一起去挑,就像一对最平常不过的情侣那样。
小beta不作声,只笑着看向他。
戚寒心尖一痛,“没时间吗?没关系我自己去就——”
“阿寒,”傅歌颇有些头疼地打断他:“你是不是没理解我说的一模一样的婚礼是什么意思?”
戚寒愣住了,“什…什么?”
傅歌把他拉起来,笑着推进楼里,“去房间看看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就是时间太短了,做得有些仓促,戚会长不要嫌弃啊。”
戚寒僵硬地转身回头看了他一眼,傅歌举起手摇了摇,那手腕上戴着戚寒做给他的哈达手链,“喏,是这个的回礼,快去看嘛。”
绕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戚寒也没能抵挡得住这份礼物的冲击。
他只用了两分钟就跑上楼,傅歌则好整以暇地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等走到门口时,里面的alpha已经跪倒在地,哽咽的哭声透过窗户溢出。
傅歌给他的礼物是一大一小两枚戒指。
大的那枚刻着字母Q,和戚寒那晚在画册上看到的,以为做给祁川的戒指设计图别无二致。
“是给我的……是给我做的……”
他抱着小盒子跪在地上,傻子似的又哭又笑,好几次想把戒指拿下来戴在手上又不舍得,只珍而重之地轻吻了两下。
结婚戒指要爱人亲自给戴上的,这样婚礼才算圆满。
那天晚上戚寒又驱车到了墓园,穿着结婚的礼服。
“怎么样爸,帅吗?”
他站在戚迹墓前,左右转了转,像年少时那样炫耀:“小歌给我的做的。”
“还有这些,请柬,戒指,婚礼场地,都是小歌做的,为我设计的,是不是特别漂亮?”
喜悦无人分享,他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来爸爸这里讨嫌。
“我本来以为什么都没有的,但是他……他瞒着我准备了好多东西。”戚寒心里熨烫得不像话。
“他还是心软,到了这一步都不忍心把事做绝,这样不好,容易吃亏,以后我不在了,您帮我保佑他好吗?”
晚风猎猎刮起,勉强算作回答。
戚寒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把两张加急赶制出的请柬放在墓前,用石头小心地压上,“儿子要结婚了,您记得带我妈一起来。”
*
从年少时开始,傅歌许诺过他的所有事都做到了,自然也包括这场婚礼。
戚寒踏进酒庄的那一刻就怔愣住了,眼眶全程都是红的。
“是不是一模一样?”傅歌歪着头问他。
戚寒低下头快速抹了下眼睛,“嗯……”
除了地点不同,其余的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进入主厅的花瓣走道,铺设在道路两旁的干冰,鼓风机吹出来的玫瑰花瓣雨,还有心形拱门,就连到场的宾客,都是当年的熟面孔。
“哥还把当年的客人都找来了?”
“对啊,他们是我们的见证人。”
两位新人都没有父母长辈,就省去了牵引,彼此挽着踏进了主厅。
进入拱门的那一刻戚寒的灵魂都在颤栗,完全复刻的婚礼如同踏进了时光机,他甚至在想这五年或许只是一场梦,现实中的他们已经顺利成婚,幸福美满。
他被莫大的喜悦冲昏了头,一心只想着结婚,直到交换戒指前,傅歌突然拿过话筒,笑着说为戚寒准备了最后一份惊喜大礼。
戚寒:“什么惊喜啊?”
傅歌:“会让你永生难忘的。”
婚礼进行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荧幕上正在播放的戚寒在拍卖所拿走腺体,并在腺体移植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监控视频。
与此同时警笛声突然乍起,一声声轰鸣响彻酒庄,如电钻一般钻开了戚寒的脑袋。
从那一刻起,就是混乱崩坏的一切。
荷枪实弹的警察破门而入,举枪控制住戚寒。
拱门被撞倒,酒架被推翻,溅起的花瓣被风裹挟着吹到空中,温馨浪漫的婚礼现场像血一样红。
五年前的婚礼被完美复刻,只不过这一次被抓走的是戚寒。
“等等……等等!我不能走!我还不能走!”
被控制住的alpha突然暴起,挣开警员的束缚就朝傅歌冲了过去,“我今天结婚……我今天结婚,戒指……我还没戴戒指……”
“拉住他!”身后的警员一警棍砸在他头上,鲜血登时顺着太阳穴滚了下来,戚寒被打翻在地,四五个人骑在他身上用手铐和警棍死死抵着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3S级桔梗花信息素在空气中炸开,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奔涌而出,无差别攻击向在场每一个人,除了台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的傅歌。
警员猝不及防被信息素压制,虚倒成一片,戚寒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满头满脸全是血,拖着不知道被谁踹断的腿往台上爬。
“结……结婚……我今天要结婚的……”
他拽住傅歌的裤脚,嘶哑的喉咙里只有这一句话,滚落在地上的戒指沾了血,戚寒把它捡起来擦干净,用尽全力往傅歌手指上戴。
但小beta打开了他的手。
“结婚,你也配吗。”
“不……”
戚寒呜咽着抓住他,两眼泪变成血水滑了下来,“这是你答应我的……你答应给我一场婚礼的……”
傅歌笑起来,俯身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阿寒,这不仅是给你的婚礼,还是我亲手为你定下的死期。”
Alpha再次被制服,双手反压在身后跪倒在地,像狗一样匍匐在血泊里。
他头上戴着止咬器,血迹斑驳的铁丝间是一双绝望混浊的眼,“全都是骗我的……从始至终……对吗……”
傅歌垂下眸,把手腕上的哈达摘下来扔在地上,“我在圣德医院404发现好多你放的垃圾。”
戚寒的眼球颤了颤,他哽咽着哀求:“不要……我求你……那是我最后的东西……”
“是吗,”傅歌嗤笑一声,“可我已经帮你烧掉了。”
“你凭什么还能快乐呢。”
跪在地上的alpha瞳孔骤然紧缩又放大,他身体一倾,吐出大口腥热的鲜血,染红了拱门上两个新人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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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最后一次反转(。◕ˇ﹏ˇ◕。 )
不会进橘子的,让你们受不了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