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部门是同事投诉的重灾区, 作为开发流程的最后一环，往往事情最急加班最晚。
碰上风险事故压力一大，有人整体素质不好，便容易情绪失控。
阴阳怪气、推脱装傻、骂骂咧咧什么都来。
纪弥身为技术没少和他们打交道, 自然清楚这一点, 也知道对方是被盯得有脾气了。
他无意跟人呛话, 彼此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看测试好似磨洋工, 慢吞吞地想把自己熬走，纪弥也不戳破，准备耐心地等着。
本来他还打算发消息, 让贺景延忙完了先回家，可以不用管自己。
不料贺景延一声不吭地下楼了, 纪弥想要站起来腾位置, 却被轻轻地摁回了椅子上。
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他随即怔了怔, 再看向测试。
“不用不用, 绝对不至于磨那么久，其实没什么问题，不需要麻烦别人。”测试慌乱道。
因为大老板的出现，他立即换了副面孔，握着鼠标的手没松开，抓紧覆盖手头的任务。
随后, 贺景延从旁边拖了把电脑椅，也坐在测试的身后。
他一边施施然坐下，一边说：“如果真的没问题就好了, 那大家都不用出现在公司。”
这里氛围扁平化，测试对总裁有几分惧意, 但态度不狗腿。
他道：“查这个不难，就烦了点，需要peek很多账号核对触发条件，这个单子不是我负责，接手后要重新跑。”
“PM会发处罚通告，有几个组这次做得很乱，负责人刚才保证过下不为例。”贺景延回答。
原先只是被总裁的助理看着，纪弥虽然岗位特殊，但年纪轻、职级低，测试心里不太服气。
这回变成总裁直接杵后面不走，他算是跪了，紧张地点错了指令。
纠正之余，测试战战兢兢瞥向身后。
他担心今晚表现差劲，贺景延砸自己饭碗，又诧异纪弥怎么会把贺景延招过来。
像贺景延这种级别的高层，最多听助理和秘书汇报结果，过目工作室整理的版本回顾。
前任总裁在位时，能抽空看一眼外放内容都是破天荒。
哪怕贺景延注重开发侧，会主动跑游戏，也不至于管到漏洞修复这么细的事情。
思及此，他若有所思。
难不成贺景延没在开玩笑，真的是来特意接人？
……老板要与助理去过情人节？
冒出这个念头，测试感觉被雷劈了。
乍听以为对面在开玩笑，自己当时傻愣愣地没敢接茬，实际上贺景延确实是盼着纪弥收工。
这可比顶头上司亲自修漏洞还离谱，测试后知后觉有些绝望了。
他道：“我这儿最快还要半个小时，要是影、影响你们……”
察觉到测试投过来的眼神意味深长，纪弥猜到对方会错了意。
他有几分无语，对贺景延咬了咬后槽牙，又转头摆出认真的架势。
纪弥一本正经道：“Delay最近兼职当滴滴司机，我是他的雇主，所以他在等我下班。”
贺景延：？
测试：？？？
这个解释冲散了暧昧，但感觉有几分扭曲和诡异。
一旁的贺景延不禁嗤笑，而测试匪夷所思。
“这年头有人开跑车接滴滴？”测试问完，突然记起这种事上过新闻。
“游戏界近两年那么动荡，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纪弥道。
测试：？！！
这么说的话倒是很有道理，但是总裁都去做兼职了，他们底下的何去何从？！
“你不用着急，专心做本职工作就好，别管我们要等多久。”纪弥说。
他补充：“让Delay知道别的行业钱有多难赚，老实做游戏也对公司有好处。”
测试：“。”
这么聊完，他悟了，心服口服。
“纪老板，对不起，刚才不该对你这么越界。”测试别扭道。
纪弥不懂他怎么突然道歉，甚至改掉了自己的称呼。
但他回应：“我跟你对接得不顺利，一直拖到现在，这方面我也该反思。”
给完台阶，再道：“知道测试很辛苦，大家都尽力协调，不过下次少听八卦，早点做完事情能早点回家。”
“嗯嗯，以后你想打滴滴也可以找我。”测试心思活络。
他很有市场竞争力地介绍：“我车是充电的比Delay便宜。”
纪弥：“。”
当下明白了测试为什么幡然醒悟，敢情打算一只脚踏入服务行业。
与此同时，贺景延听他俩说话，简直想要冷笑。
一个冤枉自己接单，一个居然上赶着和自己抢顾客。
将近凌晨一点钟，纪弥和贺景延终于走出写字大楼，反倒是前者率先发难。
“你在跟人胡说什么夜生活？”纪弥困惑。
“不知道的误会我们要约会，实际上撑着眼皮选外卖，都挑不出几家没打烊的店。”
贺景延偏过头：“今天有节日，应该很多地方有线下活动。”
纪弥捏了下酸痛的肩膀：“我只想钻回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说完，他再意识到贺景延语气微妙，似乎很乐意参加这类热闹。
“为什么你昨天没提过，今天想出门？”纪弥道。
贺景延冷冷道：“知道公司里肯定有项目要爆炸。”
纪弥：“……”
这么说起来，他忽地发现，贺景延之前负责的紫台工作室远在穗城，运营的三个项目今天都没出问题。
没资源倾斜，也没总办协助，质量和进度都把控得很好。
这和贺景延打下来的基础有关系，一手搭建的管线比其他工作室更先进。
要是他没有调任，今天应该过得悠闲自在，不会在寒夜里和自己面面相觑。
“待在紫台的时候比互娱少了很多麻烦吧？”纪弥感叹。
贺景延道：“一个是底下的工作室，一个是顶上的事业群，规模不是同量级。”
核心工作室的CEO有些不愿意往上升，因为操心的范围太广，需要照顾别人半死不活的赔钱项目。
他们没心气证明自己能挑大梁，也没那么大的本事给事业群兜底。
贺景延被挑中时，还有两三个CEO来劝，做惯了爆款游戏也赚了足够多的钱，再朝上面走负担太大了。
可是贺景延还是要往更高处看看，他有野心去见证更多东西。
黑夜里启动了发动机，他又道：“要是我留紫台没敢来，这时候还少了一个纪老板光顾生意呢。”
“转你一百块，你点份夜宵自己玩吧。”纪老板阔气道。
贺景延淡淡应声：“那我要吃好几份薯条。”
纪弥服了他旺盛的精力，回到御盛湾喝一杯热牛奶，就揉着眼睛去洗澡。
舒舒服服躺上床，他拿出手机翻记录。
毕松通知他随时可以签租房合同了，一个季度一续，中途退房可以直接说。
[屋里的保洁由房东安排，每周一次入户打扫，这笔钱已经算在租金里了，不需要额外出资。]
[不过物业费和水电费还需要您来承担，我将合同和家具清单的扫描件发您，可以提前看一下。]
纪弥下载了文件，看到洋洋洒洒的六页纸，决定转发给Jing。
他没打算让人费神细看：[辛苦你扫一眼，这个是标准模板吗？]
他再解释：[是的话我没什么问题就签了。]
Jing回复：[是模版，我再核对下条目。]
纪弥看了眼时间，有些惊讶：[你还没休息呢？是在外面喝酒吗，还是加完班有社交？]
Jing：[在家，没出去。]
Jing：[之前刷到沪市的游玩攻略，整理了一个出行表格，不过还没有用上。]
mī：[瞧瞧？]
mī：[我在这里待了好几年，或许可以帮你避避雷。]
紧接着，纪弥打开Jing的表格，发现这些都是适合双人前往的地点。
他不禁想着，这份表格做得那么到位，也不知道是否会邀请出行伴侣。
mī：[写的饭店都太贵了，没有去吃过，那些景点可以说说。]
有几个是全靠滤镜来骗人的网红打卡处，沪市经济发达，但自然景观不多，大部分游客都是来参观繁华的都市风光。
纪弥一一做点评，看到里面写了某处湿地，不禁怔了怔，再有些兴致地介绍起来。
“它在东北边，直接连通了海。”他道，“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去看候鸟。”
打了一天的字，纪弥有些累，干脆发送语音。
“我印象里那边地方特别大，不过很多年没去了，每次去好像都是清晨，睡都没有睡饱。”
Jing询问：[好看吗？]
纪弥犹豫了下，沮丧地坦白：“当时太小，没什么印象了。”
随后他试图查出相关视频，搜索半天却没成功。
“没找到日出的照片。”纪弥道。
他有些失落：“应该还行吧……我记得那时候被冻得要命，但是特别开心。”
解释完，他被吊起了胃口不甘心，还想在网上继续翻一翻。
但架不住筋疲力尽，握着手机便睡过去。
黑沉沉的梦境没有回忆，或许是白天的工作强度太大，影响了睡眠质量，纪弥中途惊醒了一次。
他迷迷糊糊想到萌心有节日答题游戏，下意识地想去做。
然而过了限定的时间点，纪弥找不到活动入口，闷闷地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前一秒，他盘算着利用职务之便，套出Jing的答题情况。
后一秒，察觉假期只剩最后一天，纪弥胆战心惊，难过地闷头睡起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他足足找了五分钟的手机，才从床头的缝隙里发现手机。
给自动关机的设备充上电，纪弥捂着脑袋去刷牙。
待到洗漱完，他还想享受最后的闲暇时光，一看手机屏幕，惊觉这会儿已经临近下午四点钟。
去市中心吃饭都有点嫌晚，只来得及做点心理疗愈迎接明天的正式开工。
纪弥都没好意思出门面对贺景延，生怕对方怀疑招来一头猪。
他默默地喊了份炸鸡，等待外卖小哥上门之际，发现Jing在早上七点多发来了一段视频。
好奇地点开一看，冬日的天际在灰蒙蒙中亮起微光。
随后画面逐渐敞亮，照亮了连绵的滩涂，海边一片波光粼粼。
背景音里偶尔有鸟类的鸣叫声，有寒风拂过，冬日的芦苇荡层层叠叠摇曳舒展。
霎那间，纪弥因为太久没去，甚至不能确定这处取景到底在哪里。
mī：[是我提到的湿地公园吗？]
没受半点的冷落，Jing秒回：[对。]
纪弥不可置信地怔住，看着屏幕上的风景。
镜头清晰度很高，拍摄者在原地待了很久，过后有候鸟扑动着翅膀入镜，让纪弥在手机前面几乎萌生错觉。
好像被带到了遥远的冬季清晨，但周身没有冰冷的北风，说话也不会呼出白气。
待到整段视频结束，纪弥打听：[这个发在哪个网站？我昨晚翻了好久，没有看到过诶。]
Jing：[因为是我今天早上刚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宝睡到日落，但能看日出